第十卷 他鄉異常客
第五十章
下一場比賽，他們要在客場對陣上海紅太陽，這可是去年的聯賽冠軍，今年的聯賽第一名……
是啊，在球迷們的心裏，有時候誰輸誰贏並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比賽的雙方能夠為他們奉獻一場精彩的比賽，要讓他們覺得，他們頂著火辣辣的陽光掏腰包花錢買票看比賽，確實是物有所值……
還是那份大報的記者為他解開了心中的謎團。
「好！就這樣定了，下個星期他再不給我好好訓練，我就讓他去圍著場地跑上二十圈！」
「誰還記得聯賽里第一個六連勝？」星期五傍晚的賽前預備會上，余中敏的話教許多人摸不著頭腦，好半天才有一個老資格的球員吃吃艾艾地說道，「好象是聯賽第一年裡四川天府做下的事情吧。」他的話立刻得到好幾個人的附和。他們還記得那個賽季上半段四川人颳起的那股「黃色旋風」，就是從那時起，一向不怎麼起眼的四川足球才終於引起人們的關注。
下周一國家隊就要重新集中，聯賽又要暫停兩周，早就超額完成聯賽任務的展望俱樂部會給隊員們放假七天的事，這些記者們早就知曉了。放假的時間里余中敏又怎麼可能把歐陽東喊去單獨訓練哩。這僅僅是個笑話罷了。
無法置信的七連勝！
「因為他有兩個好隊長。」同行的話馬上就讓那位自認為聰明的本地記者驚愕地睜大了眼睛。「雷堯就是個很職業的球員，歐陽東也是這樣的人，現在還多了個段曉峰。你想想，有這樣三個隊員做榜樣，重慶展望隊上還有誰敢隨便胡鬧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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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地記者沒再吭聲。
幾個簡單的問題和一席短短的談話，又一次燃起展望隊員們的鬥志。
「以前展望也查房的，和別的球隊差不多時間，都是十點半。可自打余中敏當上主教練，這規矩就被他停了。」
余中敏把這些記者送走時，已經半夜十一點過了。
雖然比賽還沒有正式開始，可在比賽前的較量上，上海紅太陽已經輸了一場了。
八連勝，重慶展望取得了八連勝！
「象歐陽東這樣的球員都不能參加國家隊，你覺得國家隊挑選隊員的標準有問題嗎？」沒有拿到意想中素材的記者不依不饒地追問下去。
「這個星期天，有兩場可能左右球隊一個賽季成績的重頭戲就要同時上演。聯賽第一名上海紅太陽對陣第四名重慶展望，聯賽第二名武漢風雅客場挑戰第三名北京長城。」中央電視台體育頻道《足球夜話》的主持人在鏡頭前大發感慨，「誰能想象得到，去年的兩支保級熱門隊，今年卻在挑戰去年聯賽的冠亞軍，而往年理所當然的冠軍爭奪者，現在卻陷入了保級圈的漩渦里……」
「怎麼，展望隊要這麼晚才查房？」一個
www.hetubook.com.com本地記者不解地問自己的同行。他走過那麼多的球隊，通常每天晚上十點半，總有教練員會挨著房間檢查隊員是否按時歸隊。難道說重慶展望對明天的比賽就那麼有信心，會特地多給隊員一個小時的自由時間？或者，他們的膽子就那麼大，會在這樣重要的比賽前還給隊員們放假？
這個問題沒有人能回答上。除了專業的研究人員，誰還會去記憶這些事情喲。
為了親眼目睹七連勝的終結，青島市第二體育場里湧進了三萬多球迷，這個人數已經比往常的比賽日多出三分之一。球迷們當然希望他們的青島鳳凰能阻止對手前進的腳步，可他們心底里也同樣希望重慶展望能象一些媒體說的那樣，踢出一場「夢一般的」比賽，把他們的連勝延續下去……
「那麼，聯賽里第一支八連勝的隊伍是誰？」余中敏拋出了第三個問題。
「當然，我認為他具備代表國家隊出戰的水平。不過，這最後的決定權在國家隊教練組手裡，作為歐陽東的教練，我只能為他感到惋惜。」
「誰又能告訴我，這支八連勝的廣東真麟現在在哪裡？」
他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心愛的球隊別在真正的較量中也同樣地輸掉……
「那麼，您是認為歐陽東應該入選國家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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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連勝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只需要過兩三個月，就再不會有人記得重慶展望今天的成績。」當天晚上，在俱樂部舉辦的慶功宴會上，余中敏不失時機地為所有人敲響了警鐘。「我們還需要勝利來證明自己，來讓人們記住今天的重慶展望，讓球迷們記住重慶展望在這個賽季里取得的輝煌成績。所以，我們的目標是八連勝，九連勝……甚至把這勢頭一直持續到這個賽季結束，直到咱們捧起聯賽冠軍的獎盃……那時，我們才能真正坐下來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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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興泰又一次驚訝地望著余中敏。啊呀！他可真不知道，他給展望挑的這個主教練，居然還這麼會做人的思想工作哩……
「聯賽第十五輪也很值得球迷們期待，前四名的球隊又要捉對廝殺。那時，北京長城客場挑戰上海紅太陽，重慶展望將在主場迎戰武漢風雅。」那位主持人翻翻面前的一疊子稿紙，嘴角眉梢都掛起一抹笑意，「在這裏給大家透露個小消息，武漢風雅現在的主教練董長江，正是重慶展望的二十四號歐陽東在甲B時的主教練……屆時，我們中央電視台體育頻道將會把這場比賽向全國觀眾現場直播。」
這誰還記得啊。廣東真麟第二年就降到甲B，再過一個年頭這支隊伍好象就轉賣掉了，省份和冠名都換了……
比賽結束后，當地電視台的一個攝影小組和*圖*書在體育場門口攔下一個光著脊樑露出大疊大疊肥肉的粗壯漢子，問他對這場比賽的感受。那漢子紫脹著亮晶晶滿是油汗的圓臉，巴匝著嘴唇連聲讚歎，「這錢花得，值！」連跟在他身邊的那個還穿開襠褲的小男孩，也嘟著一張和他老子差不多的小胖臉，瞪著一雙小眼睛，鄭重地說道：「我長大了，也要去做個足球運動員！」
直到比賽結束前三分鐘，青島鳳凰才總算攻進了挽回顏面的一粒進球……這時候的重慶展望早就換下了三名功勛卓著的絕對主力，在媒體眼中言談舉止越來越老辣的余中敏已經開始屈划展望的九連勝了……
人們都還記得，就在一個月前，重慶展望還在聯賽的榜尾徘徊，他們那時的境況是多麼凄慌啊，走到哪兒就栽到哪兒，碰見誰就輸給誰，後衛線就象裝了一顆定時炸彈一般，每場比賽總會給對手一兩次機會……現在的情形完全不一樣了。從聯賽第六輪主場迎戰廣西灕江開始，七場比賽，他們接連十五次攻破對手大門，自己卻只丟掉四個球，還硬生生把一個在青島鳳凰俱樂部坐了大半個賽季冷板凳的段曉峰培養成人見人怕的活煞星。從第九輪對陣四川天府開始，到上一輪為止，段曉峰就象抽瘋一樣，四場比賽裡頭頂腳踢連下八城，一個人就包圓了重慶展望的所有進球。每每和人說起這事，王興泰的臉上就如同綻放出一朵鮮花來，這樁生意大概是他有生以來做得最成功的球員轉會了，他只掏出四十萬，就把段曉峰帶到重慶展望。僅僅四十萬啊，你能想象嗎，這個數字可是重慶展望建隊以來最低的轉會價了！現在，這個去年冬天里還沒人要的前鋒知恩圖報，用八粒進球為展望帶來了十二分，帶來了七連勝，連帶著，也把他自己推上聯賽射手榜的第二名……
敏感的記者們立刻注意到這最後一句話。這可是余中敏上任之後第一次在公開場合透露出自己的野心。不過，這也很正常，要是象展望這樣強大的球隊還沒有爭奪冠軍想法的話，那反而是不正常的現象了。
一大群記者在更衣室門口就攔下了余中敏，他的三位助手和領隊都知趣地走開了。
「可人們都還記得，是廣東真麟取得的第一個八連勝。」余中敏淡淡地說道。「或者到了明年的這個時候，就沒多少人記得我們取得的八連勝了，可還會有許多人記得廣東真麟，因為他們那是第一個『八連勝』。怎麼樣才能讓人們記住今天的重慶展望哩？只有九連勝，十連勝，十一連勝……我們連勝的場次越多，人們記住我們的時間就會越久！八連勝，這僅僅是個開始，我們還需要更多的勝利！不為別的，就為了讓重慶展望讓更多的和圖書人記住，在幾年後，十幾年後，還有人會回憶起今天的我們……」
不，這可不是事後的報道，只是青島本地報紙的體育版的標題，編輯們希望能用這樣的標題來呼喚球迷和讀者的注意力。其實，即便沒有他們大段大段的煽情文字，這場比賽的門票銷售也好得不得了。重慶展望有多少人物啊：段曉峰，前青島鳳凰前鋒，眼下最熱火的射手，光想想他今天面對老東家時會做出一番什麼樣的舉動，就教人對這場比賽充滿了憧憬；雷堯，大名鼎鼎的國家隊主力前鋒，還是前年的甲A射手王哩；歐陽東，一個備受爭議的隊員……許多球迷都還記得他在比賽里被觀眾轟下場的鏡頭，他們也一樣記得這個球員在過去七輪聯賽里毫無爭議地霸佔著一個「本輪最佳陣容」的位置，這甚至讓最佳陣容有了一個奇怪的圖示，不論是四三一二陣型，還是五三一一陣型，或者是三三一三陣型，在前鋒線後面，必然會擱上他，他永遠就是那個「一」……
紅火熱鬧得就象春節里鬧元宵一樣的更衣室里，再沒人去注意王興泰這些說得有些過也有些滿的熱情話。兩三個和俱樂部廝混熟捻的記者不知道怎麼地也呆在這裏，不停地從各個角度拍照，一個本地記者還扒拉掉靠牆那張木桌上雜七雜八的物事，乾脆就搖搖晃晃地站在桌上，咔嚓咔嚓一口氣就用去整整一卷膠捲。
八連勝啊！重慶展望俱樂部上上下下都沉浸在無邊無際的喜悅中，俱樂部及時下發的豐厚獎金更是將這種幸福推向顛峰，哪怕是那位最冷靜沉穩的國門，臉上也時刻洋溢著不可名狀的興奮，而獲知自己即將披上國家隊白色戰袍的段曉峰，更是接連兩和晚上沒能睡上一個囫圇覺……
國內足壇的當然霸主大連長風今年卻雄風不再，十三輪比賽才掙下十一分，可憐地呆在排名榜的第十五位；而自打有了職業聯賽就沒能在前十名里露一回臉的武漢風雅，今年卻意氣風發高歌猛進，從第四輪比賽開始，他們就再也沒跌出過前三名……
「歐陽東！」兩個重慶記者不假思索就異口同聲說出來。
幾個人又都笑起來。
「我沒什麼看法。國家隊的主教練和教練組在面對不同的對手時，肯定會採取不同的戰術策略，歐陽東也不可能適應足球場上的每一種戰術體系。」余中敏望著那位提問的記者說道，想都沒想就回答。「不過歐陽東不能隨國家隊出征，這確實是國家隊的一個很大的損失。我敢說，有歐陽東和沒有歐陽東，情形會很不一樣，至少他能夠讓國家隊的戰術更加豐富多樣。而且，他和雷堯還有段曉峰之間的配合有默契，這對只能勝不能敗的國家隊來說至關重要。」
「是嘛，他hetubook.com.com真是這樣說的？」余中敏和兩個助理教練在下塌賓館的咖啡室里陪著幾個記者扯閑篇，異國咖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我是說，他真的是當著你們的面罵隊員嗎……回頭我就把這句話用在隊員身上試試。」他仰著頭樂呵呵地說道，「你們覺得我把這話擱誰身上比較好使？」
幾個人一起笑起來。的確，歐陽東訓練里那副模樣和他們看見的那個上海隊員差不多少。
體育場里已經傳來了鞭炮聲，這是追隨展望來青島的重慶球迷在慶祝勝利。
倆眼裡閃爍著幸福淚花的王興泰現在激動得連嘴都合不上，在更衣室挨個和隊員們握手，一口一個辛苦了。「我為你們驕傲，為你們這些優秀的球員們驕傲，我代表俱樂部、代表展望集團、代表重慶球迷感謝大家，感謝大家今天做的一切。」
「我們對待每一個對手是非常認真的，不管他們是強隊還是弱隊。」上海紅太陽那位一向以鐵腕著稱的主教練稜角分明的瘦長臉膛沒有絲毫笑容，就抱著膀子站在訓練場邊，面對一大幫記者說道，「八連勝只是說明他們的過去，不能說明他們明天的比賽也能取勝……你他娘的早上沒吃飯啊！再這樣踢，就自己爬過去跑二十圈！」他突然衝著一個動作軟綿綿的隊員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臭罵，在場的記者誰都沒在意，這樣的事情他們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對付重慶展望的法子多著哩，你們看著吧，我保證會教重慶人大吃一驚。」
「第二個六連勝的隊伍是哪一支？」
《青島鳳凰，七連勝的終結者！》
「環境不一樣，考慮問題的出發點就不一樣。」余中敏含混地說道。從他走上教練員這個工作崗位開始，他就深切地體會到這一點，很多時候，比賽的陣容和技戰術安排都不是一個教練員能完全決定的事情。雖然他坐上主教練的位置不久，可推己知人，想必做國家隊主教練和做一個俱樂部的主教練，應該有許多地方是相通的吧，而他們承受的壓力，可是遠遠比自己這個剛剛率隊取得七連勝的俱樂部教練大得多。從這個角度來說，他甚至還很同情國家隊的德國籍主帥和那些教練組成員。「即便是面對同一場比賽，不同的教練也會做出不同的決定……」
「是啊，我們踢了一場很不錯的比賽，尤其是段曉峰最後時刻的那個金子般的進球，為這場比賽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余中敏笑著說道。他手裡還捏著一瓶礦泉水，他小心地用手掌擋住水瓶上的商標。俱樂部的飲料有專門的贊助商提供，可余中敏不喜歡那水的味道，他喜歡喝這種有點甜潤滋味的冰茶。「對手的密集防守給我們製造了很大的麻煩，幸好我的隊員沒有放棄。不過，現在還不是ｍ•hｅｔｕbｏok.cｏm•ｃｏｍ慶祝的時候，七連勝的勢頭還能不能維持下去，重慶展望到底能走多遠，這才是最最重要的。我可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出點差錯。」
只有媒體們不滿意。他們失去了一個好題材。
第七分鐘，歐陽東就為重慶球迷帶去了無盡的遐想，他的頭槌攻破了青島鳳凰守門員的十指關！
「廣東真麒！」好幾個聲音立刻就冒出來。這問題太簡單了！就在兩天前，廣東真麒是聯賽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取得八連勝的球隊，現在，重慶展望也站在了這個行列里！更多的隊員保持沉默，他們可不相信自己的主教練連這事都不知道。余指導這樣說，一定有他的目的，只是他們還不清楚這目的到底是什麼。段曉峰用手指悄悄地捅捅身邊的歐陽東，小聲嘀咕著：「瞧著吧，余指導要給咱們澆涼水降溫了。」歐陽東笑著小聲回他一句，「是得降降溫，要不我都看不見你倆眼睛去哪裡了……」一旁的雷堯耷拉下腦袋使勁繃緊了嘴，喉嚨里嘰里咕嚕地發出一陣怪聲氣。他差點沒笑得出溜到桌子底下去。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展望這些隊員比別傢俱樂部的球員更難管理？不過也難怪呀，誰來當象重慶展望這種隊伍的主教練，都不得不向這些桀驁的隊員們做點讓步吧。
第七十七分鐘，段曉峰的進球不但確保了八連勝，還讓他在自己的足球生涯中第一次登上射手榜的首位！即便是並列第一，這也值得所有重慶展望的擁躉們驕傲！誰會相信這僅僅是曇花一現啊，誰會相信一個只用了五場比賽就證明了自己價值的射手會停止他攀登的腳步哩……
第三十八分鐘，雷堯的補射讓所有重慶人沉浸在歡樂的海洋中！
幾個重慶記者一起笑起來。他們善意的笑聲更教那位上海記者納悶。
他這番模糊的言辭第二天就見報了。一部分人把他的話作為某種妥協，他們不願意再就這事羅嗦點什麼。圍繞歐陽東而產生的一場辯論消失了。對於這個沒有結果的結果，展望俱樂部很滿意，他們為自己的核心球員正了名；足協也很滿意，至少展望俱樂部和余中敏沒有再讓他們難堪，還幫他們轉移了球迷和公眾的視線，最最重要的，余中敏他們一直小心翼翼地控制著這場討論的方向，沒有讓它滑向那些可怕的話題，比如黑哨、比如操縱比賽、比如和球員們的水平不相符合的收入……
「余指導，有消息說，下周一國家隊就會重新集中，他們要備戰再下周在中亞的那場客場比賽，展望的雷堯、段曉峰和守門員三名隊員會入選，卻偏偏沒有歐陽東。您對這個事情怎麼看？」
余中敏並沒有給自己的隊員們放假，第二天下午他們中的絕大部分人就飛赴青島，備戰周四的聯賽第十三輪比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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