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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朱襄灰白中夾雜著縷縷黑髮的斑駁髮絲，差點驚呼出聲。

我這個太子之位終於穩固了嗎？只要我命夠長，就能當秦王嗎？

這時秦國封君和商君所列軍功爵位沒有關係，是額外的厚賞，比如商君的軍功爵位只是第十六級大良造。

藺相如等人來得很匆忙，贈別禮沒多少，每個人就一個小包袱，裏面幾卷書簡，一塊玉飾，一些零散的金塊。

白起感慨，看得出來藺相如等人真的是被趙王的愚蠢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條件反射替子楚說話道：「我無字無姓，公子子楚的稱呼並無不妥。」

子楚也低著頭跟上了老秦王和太子柱的腳步。

自從子楚回國后，做事十分亮眼，連帶太子柱也得到親爹許多讚賞。所以他對立子楚為嫡子這件事變得心甘情願，不再僅僅因為華陽夫人而愛屋及烏，此刻專門拉著子楚亮相。

范雎見老秦王還在那裡興緻勃勃地看笑話，不願意回宮。

可惡的曾祖父，又在欺負舅父了！

太子柱和公子子楚站在迎接人群的最前方，朱襄也一眼就看到了夏同。

非要說他在確定夏同真的就是秦庄襄王後有什麼心情，大概是略有點酸澀，略有些遺憾吧。

嬴小政癟嘴，滿臉委屈，還是乖乖向范雎行弟子禮。

藺相如也確實是在朱襄和嬴小政離趙回秦的時候，才將書信交給朱襄。只是誰也沒想到，朱襄和嬴小政是在這種情況下與他們離別。

老秦王愣了一瞬，然後懊惱道：「是他送你的禮物？唉。」

戰國後期強勢的君王紛紛剝奪封君對領地的管理權，許多封君只享有賦稅供奉，且封地不能傳給後人，所以封號就不一定採用「封地」了，比如武安君。

太子柱的臉色也變了。他變得極其感動，眼淚都流下來了。

朱襄從信中的措辭，看出這封信已經寫了很久。藺公大概是想在他和政兒離趙回秦的時候再將信給他。

老秦王看出了子楚對朱襄的維護之意。他本意雖然是看笑話，但沒想過讓子楚和朱襄決裂。兩人保持摯友關係，才能讓朱襄更加死心塌地地為秦國做事。

將來蔡澤封號「綱成君」雖然是地名，但綱成是蔡澤祖地，當時還在燕國手中，所以這也是選了個寓意好、對蔡澤包含期待的稱號的「倫侯」。

朱襄麻木地想，不僅是止步，說不定他還會眼睜睜地看著夏同的好感度慢慢跌落，無可奈何。

朱襄的嘴角抽搐了一下。這是逼著他原諒子楚嗎？

直到藺相如、藺贄、廉頗、李牧等人前來送別後，朱襄從藺相如和藺贄的贈別禮中找到了一封用紙折的信，信中把如何查出夏同真實身份的過程告知了朱襄。

然後，他非常配合朱襄將贈禮的種類和數量記下，待見到老秦王的時候，與朱襄的言行一併呈送給老秦王。

老秦王讓朱襄和自ｗww•hｅtuｂoｏｋ•coｍ•ｃoｍ己並排坐著。太子柱抱著嬴小政，與子楚坐在對面。

只是來他家討生活的好友夏同就是秦國質子異人，藺公和廉公都沒發現，這也太神奇了。所以朱襄將這個荒謬的猜測藏在心底，誰也沒告訴。

朱襄本想一同跪下，被老秦王拽著往前走。

嬴小政把臉埋在陌生的便宜爺爺懷裡，隱藏住小臉上的憤怒。

老秦王可不會憐惜朱襄，他興緻勃勃道：「你們摯友多年後再次見面，怎麼一句話都不說？」

秦國爵位在始皇帝統一天下之後才往上加了倫侯（無封地，劉邦后稱關內侯）和徹侯（有封地，劉徹后稱列侯），正式將「君」的稱呼改為了「侯」。

但朱襄相信友人們都不會在贈別禮中，很明顯地夾帶會讓他受老秦王忌憚的東西，所以他當著白起的面整理贈禮。

他捋了捋鬍鬚，心中遺憾不已。本來以為可以看個熱鬧，現在因為自己多嘴，熱鬧沒了。

這時，一眾秦國大臣和貴族看向朱襄的臉色才徹底變了，在秦王當面，也難以隱藏嫉妒神情。

老秦王因宣太后之事，原本來自楚國的王后離世后，後宮女子無封后，不準過問政事，且太子柱的生母唐八子已經老逝，所以現在在秦國級別最高的貴婦人，便是太子柱所立的正夫人華陽夫人。

范雎看了這二人的相處，心中有了計較。

在對待國士時，老秦王給的排場總是很充足的。他與嬴小政先下馬車，然後親自來到朱襄馬車上，請朱襄下馬車。

「閱后即焚」。

雪努力地睜開雙眼，悄悄拉開一點車窗窗帘，打量這個她和良人、政兒即將居住的地方。

就算是決裂，他們也不想當著老秦王和太子的面。何況政兒還在這裏，朱襄不能讓政兒看到期待已久的親生父親，與養育他的舅父不合。

無論是第一次遠離故土來到異國他鄉，還是她即將以「長平君夫人」的名號在高高在上的貴婦人中行走，都讓這個出身鄉野的普通女子心中充滿恐懼。

老秦王臉上都笑出了褶子。他難得一次如此發自內心的大笑。

嬴小政立刻驕傲地挺起小胸脯：「政兒確實很聰慧！」

嬴小政在馬車上太熱，脫掉毛絨絨外套的時候，將玉玦漏了出來。

「是！兒一定厚待長平君！」太子柱領命，然後一手穩穩抱住嬴小政，一手握住朱襄的手，「長平君，路途遙遠，辛苦了。過幾日我大辦宴席，為你接風洗塵！」

壽命比親爹長，難。

范雎沉默了一瞬，道：「先陪君上進宮，事後詳談。」

朱襄裝作一無所知，沒有想法。

范雎點頭道：「長平君夫人體弱，雖她本該與長平君一同赴宴，但朱襄事先請求過，君上讓我送長平君家眷先去長平君府邸安頓，之後再由太子的華陽夫人設宴款待https://m.hetubook.com.com。」

「叮！」

太子柱：「？？？」

老秦王點點頭，這樣順眼多了。

老秦王戳了一下搶了自家祖父所有風頭的小胖墩的腦袋：「好了，先回宮再慢慢說。」

老秦王在這幾個月養成了逗弄曾孫的好習慣，立刻道：「對，你舅父真壞。」

他還親口對太子柱說，長平君不僅是我的臣子，更是我留給你輔政的臣子。只要朱襄不做變法和謀逆的事，就基本已經確定會在下一代秦王那裡繼續得到重用。

宮樂響起，眾臣俯首，再次恭迎秦王。

他對下仆招了招手，將嬴小政平時戴的紅彤彤毛絨絨圍巾給嬴小政裹上，上黑下黑的小糰子中間多了一圈紅色絨毛。

范雎嘆氣，額頭的青筋突突突的跳。君上就是不放棄看公子子楚笑話嗎？算了，不是當眾給公子子楚難堪就行。

為了在寒風裡等了這麼久的同僚著想，他插話道：「長平君雖無姓氏，但之後天下庶民恐怕都會認可長平君氏『朱襄』了，公子子楚稱呼長平君為『朱襄』確實並無不妥。君上，路途勞累，請回宮休息。」

「你若想揍他，我准了！」老秦王拍了拍朱襄的肩膀，然後一手拽著短腿曾孫，一手拉著朱襄的手臂，把朱襄和曾孫拖到范雎面前，大聲道，「先生，朱襄和政兒，寡人都接回來了。」

朱襄深呼吸了幾下，道：「身份的事不重要，我能理解。政兒和春花的事，我們私下慢慢聊。」

他也沒有因為異人的隱瞞而憤怒。

朱襄在老秦王的攙扶下走下馬車。

白起為表示對朱襄的信任，沒有檢查朱襄收的禮物。

我都兒孫滿堂了，終於有一個屬於自己的臣子了！

老秦王本來還想多看幾眼熱鬧，看到相國眼中的不贊同，遺憾地點頭：「回宮！」

還在逃避狀態的朱襄，被迫與子楚四目相對。

子楚知道逃不過去，拱手低頭道：「朱襄，我……抱歉，我沒有告訴你真正的身份。」

雖然沒聽過名聲，但范雎對秦王帶回來的人才還算客氣。

從封侯的區別可以看出，秦國的封爵除了功勞之外，出身和君王的偏愛更為重要。

范雎一擺手，一隊僕從出列，引朱襄帶來的不多的僕人離開。

到了戰國時，各國爭相稱王，這時才將「封君」升格成了「封侯」。「侯」和「君」的地位已經等同，稱號開始混用。比如「應侯」，也常被叫為「應君」。

最初他沒有懷疑夏同的身份，只以為夏同與藺贄一樣，沒有對原本歷史產生影響，所以才沒有出現在好感度列表。秦庄襄王好感度達到三顆星，是因為秦庄襄王知道自己救了他的兒子。

長平君夫人雖不赴宴，但被華陽夫人單獨款待，老秦王也給了雪足夠的重視。

老秦王笑著道，子楚看著絕情，其實對政兒還是很看重的。這和*圖*書塊玉玦，是子楚抓周的時候，他賜下的東西。

朱襄曾懷抱著奢望。入秦后他與夏同重逢，摯友相互扶持，或許是在陌生地方一點慰藉。

春秋和戰國初期的「君」真正享有對封地的領導權，等同於小諸侯，所以封號就是地名。

子楚握緊雙拳，讓指甲陷進掌心的痛苦，令自己冷靜。

在控制欲極強壽命也極強的老秦王手下當太子，還不是第一個太子的太子柱眼睛都冒光了。

嬴小政歪頭裝乖巧，心裏呵呵。

老秦王想要拉攏人的時候，真的很捨得。

太子柱突然想起了自己老病去世的親親大哥，一盆雪水澆下，他冷靜了下來。

太子柱仍舊一頭霧水：「什麼身份？春花又是誰？」

太子柱並不知道子楚和朱襄的往事，他眉頭一皺，訓斥道：「你怎麼能直呼長平君的名字？」

老秦王牽著嬴小政下馬車時，看著這個一身黑的胖曾孫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朱襄，我……」子楚嘴唇嚅動，即使他已經做好了萬全準備，猜測以朱襄的性子，只要自己能拿出合理的說辭，朱襄不會怪罪自己。但真的見面了，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中只剩下惶恐不安。

「子楚，你也來向長平君行禮！」太子柱鬆開朱襄的手，將身後的子楚拽出來。

老秦王道：「你後院那些女人教不好政兒，政兒由我親自教導。你在宮殿旁的宅邸給長平君和長平君夫人，他們夫婦倆仍舊負責照顧政兒。你有時間也要多和長平君多請教，他是寡人留給你的臣子。寡人希望你和長平君，能像寡人和應君一樣。」

老秦王道：「柱，子楚，與朕同乘一車。」

朱襄找機會讀完整封信后，將信塞進了火盆中，看著躍動的火焰發獃。

唯一一個非知情人太子柱疑惑：「什麼摯友？」

此刻雖沒有明文規定倫侯和徹侯的區別，但從稱號上已經顯示出來了些許地位差異。應侯（君）和長平侯（君）都有是用封地的實封，相當於徹侯；武安君就相當於倫侯。

她只能閉上眼，不斷在心中描繪朱襄和政兒的模樣，才能將勇氣一點一點的凝聚。

朱襄看著好感度列表中擠出一個象徵秦孝文王的像素頭像框，艱難地向上攀升，最後定格在了一心多一丁點，比白起還高一絲。

此時的「侯」比原本的「君」權力還要小一些。

今日她逃走了，但以後她絕不可以再逃。好不容易良人求秦王將政兒仍舊交給她養育，她和良人不能失去這唯一一個孩子。她不能逃。

老秦王笑道：「何必私下聊？現在聊，朱襄，寡人為你做主！」

作為目前王孫中的大紅人，子楚也在人群中。

朱襄回答：「那塊玉不是公子異人……公子子楚送給政兒的禮物。」

朱襄亮相的時候，眾人的視線都是一凝。

范雎捋了捋鬍鬚：「武安君什麼都好，就ｈetｕbooｋ.cｏｍ.cｏｍ是太過謙虛。這位是蔡卿？久仰。」

他現在很想用腳趾頭把馬車地板摳穿，然後從摳出的洞口跳車逃跑。

怎麼會有人與信陵君一樣，見面就給自己送心？難道這位在魔改的秦國電視劇中都當背景板的秦孝文王，其實和信陵君一樣有禮賢下士的優良品質？

老秦王給朱襄封有實際封地的「長平君」，朱襄在朝臣中的地位已經隱隱超過了武安君（武安君有了實際封地后，地位又一躍眾封君之首）。

他笑容滿面道：「君上說笑了，明明是君上寫信誇公子聰慧。」

范雎笑著作揖：「恭迎君上，君上辛苦了。公子政，朱襄公，鄙人張祿久仰了。」

老秦王對被冷落的太子柱招了招手，將嬴小政抱起來，塞到太子柱的懷裡。

本來還沉浸在「好友真的是公子子楚」悲傷中的朱襄，感到了極大的震撼。

周天子分封諸侯，為五等「公侯伯子男」。如秦國國君成為諸侯時，只是「伯」，但秦國國君不要臉，在秦國內部秦人都尊稱秦王為「公」；楚國國君只是「子」，比秦國國君更不要臉，一句「我蠻夷也」，自稱「王」。

白起恭敬道：「末將沒出什麼力。應侯坐鎮咸陽，鞏固後方，才有末將施展抱負的餘地。」

蔡澤道：「長平君夫人和其餘家眷正在車上，可否先安頓？」

朱襄也在思考這個問題。本來他和子楚兩人私下交流一下，合得攏就繼續當朋友，合不攏就當表面朋友。現在老秦王帶著太子一摻和，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麼交流了。

新的小帽子，是雪在旅途中按照嬴小政的玉玦，為嬴小政縫的。

他沒有因為藺家人對他的隱瞞而生氣。

比起老秦王對朱襄的厚待，秦國眾臣倒是被老秦王對嬴小政的親昵嚇了一跳。許多人心思浮沉，一轉眼間就閃過了萬千思緒。

蔡澤不卑不亢道：「久聞應侯恩仇必報，是性情中人。燕國和趙國國君輕辱我，君上重用我，我也想學習應侯，恩仇必報。希望應侯能指導一二。」

不過老秦王這次良心發現，已經決定給武安君實封。有了封地后，「武安君」的「武安」二字才是真正的讚譽。

往年總被朱襄裹得紅紅火火的嬴小政，此次登場裹了一身黑，頭頂上的小帽子換成了他玉玦上的蟠虺紋同款。

他身份特殊，為表示對范雎的尊重，用弟子禮最合適，這是老秦王教的。

朱襄再次被迫與子楚四目相對。

朱襄看著子楚齜牙咧嘴，當眾出現醜態，明白太子柱這一巴掌估計沒收勁，拍得有些狠。

在咸陽城外等候的秦國眾臣見到秦王如此厚待朱襄，臉上沒有對朱襄的嫉妒，只有好奇。

當他漸漸摸索出系統好感度評判部分標準時，他開始心生懷疑。

對子楚這種原本不受寵的秦國王孫而言，這是他唯一從老秦王手中得到的賞賜。

子楚看著m•hetuboｏｋ.ｃom.cｏm朱襄難受的表情，打斷道：「君上，嚴親，請由我來解釋。」

蔡澤沒有這個待遇，他等朱襄離開后，才和眾人一起離開馬車。

蔡澤拱手作揖道：「在下久聞應侯名聲，如今一見，終於得償所願。」

范雎自嘲道：「是壞名聲吧。」

但在老秦王的催促下，朱襄只能硬著解釋，「春花是我長姊，長姊是鄉野稱呼，即女兄的意思……」

「是！」太子柱抱著從今以後就是他最喜歡的小乖孫，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所以春秋時，諸侯國沒有「侯」這個爵位。「天子、諸侯及卿、大夫有地者，皆曰君」，諸侯國的封君，屬於「卿大夫」一級的特殊榮譽。

朱襄的名聲越傳越玄乎，民間甚至開始編故事，朱襄走過田野的時候，穀子就從他的腳印里長出來，完全不像個人了。

藺相如在信中詳細教導朱襄如何裝作不知道異人的身份，讓異人生出愧疚，不動聲色的利用異人達到在秦國站穩腳跟的方法。

子楚：「……」為什麼情況會變得這麼複雜？

睡覺的時候，朱襄悄悄將藺贄贈送的玉環拆開，取出空心玉環中間的信紙。

「啪」的一聲，太子柱的巴掌拍在了子楚背後。

雪在車廂里惶恐不安地抱緊了雙臂。

所以他點點頭，道：「是該由你解釋。我秦國公子不可做違背仁義之事，若你解釋不清，寡人會為朱襄做主。」

他眼神一黯，哪怕心裏已經做了許久的準備，還是立刻移開了視線。

但夏同就是秦庄襄王，曾經的秦國質子可能會在絕境中與他交心，現在的秦國王孫，未來的秦國太子、秦國君王，他們的友誼就止步於此了。

嬴小政拽了拽老秦王的手指，仰著頭委屈道：「曾大父，應侯說的久仰，難道舅父說的政兒的壞話，都傳到應侯耳中了。」

他死死地盯著朱襄，忘記了掩飾自己的身份，也忘記了自己在得知朱襄將要回到咸陽時，徹夜不眠地想的解釋的話。

就像是老秦王不會因為對自己賞識而解鎖好感度一樣，一個合格的未來秦國君王，不可能素未謀面就送自己三顆心。

「張祿」是范雎從魏國逃走時用的假名。雖然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張祿就是范雎，很多人見面也直接稱呼「范先生」「范相國」，范雎在人前還是非常執拗地用自己的假名。

終於，終於，他苛刻的親爹第一次當眾對他說託付國政的事！以前他爹都是用嫌棄的眼光打量他，好像馬上就要下詔廢了他似的。

老秦王敏銳地察覺到了朱襄的神情，他壓低聲音道：「你什麼時候知道了他的身份？」

藺公為了他，連秦趙之別都暫時放到一邊，教他在秦國如何自立。他怎麼會生氣？他只是想，自己的存在是不是為藺公增加了許多本不該存在的煩惱。

「武安君，辛苦了。」老秦王為了看熱鬧丟下了其他人，范雎只得上前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