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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襄尷尬症都要犯了。

朱襄問道：「要再吃點板栗嗎？」

他先燒掉披著的斗篷，又洗乾淨手后，才將自己所見報告給李冰。

朱襄又拍了拍李牧的手，讓李牧把劍收回去，才轉身上車。

封建時代，攔軍隊攔官員的人大抵差不多都會面臨一個死字，所以「攔路上書」「攔轎上告」才會被戲曲拿出來大書特書。敢做這些事的人，要麼是面臨絕境，要麼就是身懷莫大勇氣。

即便之後血吸蟲病基本被消滅，但每年防疫辦也會派人下鄉防治血吸蟲病死灰復燃，定期滅殺釘螺。

老嫗不斷磕頭：「貴人明鑒，草民真的沒有害人之心！草民願意用家中所有的財產換大蒜！草民只剩下唯一一個孫女還未被水蠱邪氣入體，或許有大蒜，她就不會得水蠱。只剩下一個，一個了嗚嗚嗚……」

嬴小政又灌了一口涼白開，拍拍肚子：「飽了！」

嬴小政：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朱襄、李冰、李牧面面相覷。

李冰翻著資料，阿巴阿巴，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老嫗道：「他們都那麼說，長平君將大蒜抹在身上，就能百病不侵百蟲不擾。我、我們也是沒辦法了，想試試大蒜能不能、能不能辟水蠱的邪氣……」

老嫗攔車問葯，他就提前將自己準備好的資料給李冰了。

「還好政兒厲害，舅父還有很多蒜。」朱襄尷尬完后，感慨道。

不過神葯是什麼，他怎麼不知道朱襄有這種東西？

蒜難道不珍貴嗎？除了舅父身邊的人，誰還能吃到蒜？連其他六國國君都沒吃過蒜。山民攔路求蒜這種珍稀之物，架這麼大的勢不是理所當然嗎？

朱襄和李牧同時傻眼：「啊？」

嬴小政十分不給舅父面子地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他掃了獃滯的老嫗一眼，道：「她被人指使，用求救為借口來害你，你居然還真能救人。」

嬴小政再次翻白眼。能指著秦王鼻子罵的舅父，還有什麼不敢做？

嬴小政語塞。

老嫗比比劃划：「就是大蒜。長平君賜給青和圖書片寨和紅片寨的神葯，大蒜。」

朱襄按住了李牧的手，道：「我明白你為何憤怒。她這樣是道德綁架。」

朱襄道：「若敢攔路，大概他們不僅是自己遇到問題，而是一個村莊山寨都面臨絕境。所以，不是得病，是疫情；不是挨餓，是飢荒；不是賊兵，是匪患。身為地方官吏，職責不就是救治瘟疫、救濟災荒、平定匪患嗎？」

秦國刑罰更加嚴苛，居然有人敢攔官員入蜀的馬車，朱襄趕緊跳下車，阻止秦軍直接處死對方。

他們敢攔車，就做好了捨棄現在跪著的人的準備。

李冰心裏開始猜測這是一場針對朱襄的陰謀，目的就是煽動被水蠱詛咒的人去衝擊朱襄的車架，讓朱襄患上水蠱！

朱襄道：「巫術和天譴你找我有什麼用？你不是向我求葯嗎？」

李冰點頭，恭敬道：「長平君請上車等候。」

當聽到寨中人各個骨瘦如柴，卻又肚大如鼓。李冰臉色蒼白，「唰」地拔劍指向跪在地上的老嫗：「你居然騙長平君去水蠱之地！」

李冰問道：「朱襄公，那大蒜……」

朱襄道：「我本來打算等到了成都之後再說這個，誰知道半路上政務就找上來了？」

他都做好了面臨陰謀詭計的準備了，結果攔車老嫗架了這麼大的勢，又是甘願赴死，又是道德綁架，居然只是為了求大蒜？

朱襄扶起李冰：「謝什麼？我既然同你入蜀，也算是蜀地的官吏。這些是職責所在。」

朱襄微笑地幫嬴小政揉肚子。嬴小政靠在朱襄懷裡打瞌睡。

朱襄一直很焦慮，一千份種子不夠推廣。特別是一些性能會衰減的種子，這麼點數量，他難以在它們衰減前進行再培育。

老嫗抬起頭，不敢置通道：「不是巫術？不是天譴？」

「說吧，何事。」朱襄語氣冷淡道。

嬴小政撇嘴：「舅父你從來不惜身惜命。」

「好了，你再嚇唬她，她就嚇得什麼都說不出來了。」聽到是水蠱后，朱襄再次下車，「水蠱就是血吸https://m.hetubook.com.com蟲病，一種通過皮膚和食物飲水傳播的寄生蟲病，不是什麼巫術，供奉仙神也沒用。不過血吸蟲病現在確實無藥可救，只能防備。」

朱襄沉默不語。

這下只剩下李冰和李牧面面相覷。

朱襄笑道：「我只做職責內的事。職責外，我做不到也不敢做。」

真的沒有陰謀，只是來求大蒜？

老嫗忙磕頭：「老朽不敢，不敢……」

他灰溜溜地回到車上，長吁短嘆。

他與方士在咸陽學宮對決，下台後嬴小政還在「呱唧呱唧」使勁鼓掌。

朱襄呆愣半晌：「這……這誰告訴你大蒜是神葯？」

「這……大蒜不是神葯，只是……」朱襄表情古怪道，「呃，大蒜汁抹在身上，確實可以防禦血吸蟲幼蟲叮咬，還真有用！」

李牧深呼吸：「也對。」

以當時人口，可見幾乎整個南方都籠罩在血吸蟲病的陰雲中。

連這裏都水蠱疫情爆發，入蜀后第一件事，看來要先戰疫了。

「你當然不敢！誆騙貴族去水蠱之地，本官可焚了你整個山寨！」李冰咬牙切齒，「水蠱醫藥難救，你不思供奉仙神，來這裏攔什麼路？誰告訴你長平君有神葯？！」

李冰的結巴都好了：「什麼？大蒜？」

嬴小政：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嬴小政：吧唧吧唧吧唧吧唧。

如果老嫗只磕頭求救，不道德綁架引起朱襄警惕，以朱襄的心軟，說不定已經同意救人了。

如果朱襄得知嬴小政心聲，一定大聲喊冤。他從來沒有指著秦王的鼻子罵過！

以後，舅父給他的，他都會加倍還給舅父。

雖然跪著的老嫗話中全是對朱襄的稱讚，但李牧條件反射心裏生出一股憤怒。

朱襄公救世濟民的名聲如此響亮，想必就算按照秦律殺了攔路的人，應該也會施藥救人。

說不定他們的目的還有公子政，難道此事涉及王位爭奪，宗室陰謀？

他也猜測，是不是有人利用水蠱病患，想要害政兒。無辜的人要救，這個老人也估計會被抓起來審問和圖書。

吃飽了就犯困。

結果別人攔你的車，道德綁架你，你還是要救人？以後道德綁架你的人會越拉越多！能不能讓你才不到六周歲的小外甥省省心！

「我……我……」老嫗支支吾吾。

「還有一點。不過不能給出太多，不然就沒得種了。」朱襄道，「大蒜汁雖有用，但不是唯一可以防治血吸蟲病的葯。我帶來的一種叫黃花蒿的草藥也很有用。蜀中的氣候應該也很適合黃花蒿生長，或許野外都能尋得到。」

朱襄道：「我在這條命能讓我達成目的的時候，才會不惜此身。為了達成目的而拚命叫勇敢，白白耗費一條命叫魯莽，懂嗎？」

自家政兒真的是什麼都吃，來者不拒，太好養活了。

嬴小政聽完舅父的煩惱，不知道舅父在尷尬什麼。

李冰拱手作揖：「我替庶民謝過朱襄公。」

「你已經做了。」朱襄淡淡道，「但你沒考慮過一件事，若我真因為你們山寨得病，恐怕你們整個山寨都會被剿滅。我對自己的身份地位，還是有點信心。」

「我懂，舅父你懂嗎？」嬴小政道，「你不會去山上，對吧？」

待啟程時，朱襄聽到那老嫗也患有水蠱病，時日不多，所以李冰沒有懲罰她，深深嘆了口氣。

朱襄揉了揉嬴小政的腦袋，道：「他們能得救，都是政兒的功勞。」

不出朱襄所料，跪在地上攔車的人除了為首的老人，其他人都面容凄苦衣不遮體，應該是山寨的奴隸。

朱襄道：「你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有神葯？你為何會攔著我？罷了，這些事你之後再說。先控制住疫情，以免將血吸蟲病傳染到其他地方。」

朱襄側頭對李冰道：「李郡守，防治疫情是郡守的職責，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老嫗嘴唇翕動，然後掩面悲泣：「草民只是想求些葯，沒想過讓貴人們去山寨中。」

對方雖然是面臨絕境，才冒著被殺的危險求助，朱襄很同情。但再同情，他也得保全自身，儘力不讓別人利用自己的善心加害自己和親朋好友。

李牧和_圖_書不悅地抱著手臂。朱襄都給了這個老嫗一次機會，她居然還敢「道德綁架」？這「道德綁架」一詞真是精準。

朱襄看了快哭暈在地上的老嫗一眼，道：「我的文書上都有寫。郡守可謄抄一份給他們。蒜和黃花蒿籽也賣些給他們，若能種起來，下一代或許能免於水蠱病的困擾。」

老嫗從獃滯中回過神，結結巴巴道：「我、我真不是借口！我真的、真的只是想求神葯，求那種叫大蒜的神葯！求貴人明鑒！我只是想求大蒜救人！」

朱襄回到馬車之後，把半個身子探出車窗外的嬴小政扯回車廂內：「危險！」

朱襄的視線在奴隸身上停留了幾秒，然後收回視線。

朱襄先解釋了何為道德綁架，然後低頭看向老嫗，道：「你很聰明，知道士人重名，愛惜羽毛。你專門強調我愛民，肯定會施藥救人，就是希望我顧忌自己的名聲，哪怕會面臨大疫危險，也前去救你們。」

李冰傻眼：「啊？！」

前世今生，朱襄面臨的道德綁架身份綁架太多了。別說在趙國，就是前世下鄉時，他遇到的喜歡佔便宜的「刁民」也不少。

朱襄看了一眼日頭，擔心會錯過飯點，摸出一包肉乾給嬴小政充饑。

此次攔車，是因為山寨遇到了大疫。她聽聞朱襄公賜予了上一個山寨「神葯」，所以想換藥。

因為水蠱病，朱襄再次耽誤了幾日。

朱襄微笑：「對。」

嬴小政：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系統突然升級，大大緩解了朱襄的種子壓力。

李牧忍不住道：「朱襄，你該不會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她是嫁入山寨的秦女，雖算不上什麼貴族，身為小吏的女兒，因家中喜愛，勉強認得幾個字，所以在丈夫死後，就成了山寨主。

嬴小政道：「我還以為舅父聽到有大疫，立刻會心急如焚去救人。」

為首的老人磕頭，自報家門。

朱襄再次確信，自己整個系統都是依託於始皇崽這個天命之主存在。

朱襄看著腮幫子鼓鼓的自家政兒，忍不住想捧臉。

在嬴小政睡著www.hetubook.com.com時，李冰派去的人終於回來。

聊了一會兒，嬴小政渴了。朱襄把竹筒里的涼白開遞給嬴小政。

朱襄對會遇到血吸蟲疫病一點都不意外。

朱襄和嬴小政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等李冰處理外面的事。

朱襄還在琢磨是什麼神葯，李牧臉色一沉，拔出了腰間長劍。

「這一路得病的、挨餓的、遇到賊兵的人多了去了，舅父難得要一路走一路救？」嬴小政沒好氣道。

朱襄道：「我不會去。頂多我聽聽究竟是什麼疫情，給點建議。」

幾秒鐘后，系統升級完畢，之前所有抽取的農作物都從「一千」擴容到了「一萬」。

嬴小政歪頭：「和政兒有什麼關係？我種下的蒜收成很好？」

「舅父說是，就是吧。」嬴小政以為舅父是要讓功勞給他。舅父給他，他就接受，不會推脫。

朱襄點了一下嬴小政的額頭：「在你眼中，舅父很蠢嗎？我又不是醫者，就算我想救人也救不了，還會搭上自己。我很珍惜自己這條命。」

嬴小政「呱唧呱唧」鼓完掌，大喊「舅父好厲害！」的時候，系統突然跳出像素煙花公告，進行系統升級。

他凄慘的事見得多了，現在看到奴隸也麻木了，所以他只是趕緊跳下馬車，不讓這些奴隸在此喪命。雖然奴隸活下去，不見得比死了輕鬆。但這些奴隸自己沒選擇死亡，他們就是想活下去。

難道真的沒有什麼陰謀？老嫗真的是被逼走投無路來求神葯大蒜的？

在建國初，國家掀起了全民防治血吸蟲病運動。當時統計，患病人數在一千萬左右，高危險人數高達一億。

他有些尷尬，決定先回馬車裡躲一躲。

朱襄哭笑不得：「怎麼可能？水蠱是南方常見的病症，水田耕種最容易得病。我要教導他們如何改良種稻技術，自然也會考慮如何避免水蠱。就像是李牧你打匈奴之前，肯定會先了解匈奴情況一樣。」

決定入蜀時，朱襄就做好了科普血吸蟲病，說動李冰開展全民滅釘螺的準備。

朱襄又把梅干遞給嬴小政，緩解嬴小政滿口蔥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