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問晉公後人
朱襄:「……」夏同這傢伙當了秦王后,臉皮越來越厚……啊不,那傢伙臉皮一直很厚!不然怎麼可能隱姓埋名來我這個庶人這裏當賬房混吃混喝!
「有一日他喝醉酒,對著我號啕大哭,說他廉直不容於邪枉之臣。他所哭訴的邪枉之臣,會是韓國哪幾家公卿?侍奉五代韓王為相的張家人可是知曉?」
子楚摸了摸鼻子:「你知道還揭穿?」
朱襄長嘆了一口氣,認真問道:「如今晉公的後人又在何方?兩位韓國相國之子,你們可知曉?」
被子楚這麼一說,朱襄也有些尷尬。
馬車夫陷入沉思,決定把這件事說給鄰里鄉親聽。
張勝忍不住了,他握緊雙拳問道:「長平君為何和我們說這個?我和我弟已經不會成為韓國的相國,相國和我們沒關係了!」
這下輪到朱襄哈哈大笑了。
子楚抄起拳頭就是給朱襄一下。
張良眼睛一亮。
朱襄之語,如雷霆般劈在張家兄弟頭上,劈得兄弟二人面色慘白,身體搖搖欲墜。
他沉默了半晌,雙手平端,給朱襄作揖:「服了,寡人服了,請長平君受寡人一拜。」
原來他是有怒氣的。
「那也得宣傳,這也是安定民心的措施。」朱襄道,「你等著,我已經開始編了,編好了先給你看。」
朱襄笑容一斂:「確實有不一樣的地方。秦國先祖立國,是周王讓秦王先祖自己去和西戎打,能打多少地就封多少地;秦國成為諸侯,是護送周王有功;韓國、趙國、魏國立國是背叛主公,三家分晉。」
朱襄提醒道:「雖然你和政兒都出孝期了,但你前不久不是生了場小病,御醫說宜清淡嗎?你喝鴨架湯吧,我給你多下些麵條。」
「我這不是見到你欺負晚輩,怕你尷尬?」子楚道,「堂堂長平君,嘖嘖。」
張勝垂淚道:「良弟還年幼,請長平君垂憐。」
朱襄認真問道:「此秦國一行,你所見所聞,還能說出無道秦國的話嗎?我問你,連丞相都要遵守法度的秦國,和相國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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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任意在機要重地玩耍的韓國,誰才無道?」朱襄平靜道:「好。」
朱襄笑道:「說得好。那我問你,韓國就沒攻滅過其他國家嗎?」
子楚道:「你還真編?別編得太離譜,什麼大日入懷玄鳥入夢……」
朱襄離開大牢后沒有立刻離開,他讓獄卒和護衛散開,自己躲在門口。
朱襄本想說不是,但他感覺到心中的怒氣,半合目道:「是。」
張勝這才意動,他又看向張良:「良,兄長會進入朝堂,努力變法之事。若兄長失敗,你拜師公子非可好?」
子楚斜瞥了朱襄一眼:「張良呢?也與你年歲差不多?」
朱襄鬆手。
子楚嘲諷道:「只知相國,不知韓王啊。」
朱襄深呼吸,冷笑道:「我真是佩服韓相啊,太佩服了。可韓非的事,要他自己做決定。我會修書給韓非,他大概率會按照韓相的預料去做。我只是希望你們張家要搞清楚,是你們求韓非,是你們欠韓非,別自己佔了便宜還覺得韓非佔了你們便宜的表情!」
張勝和張良兄弟二人目送長平君背影遠去后,兄弟二人半晌不敢對視。
子楚見自己已經被朱襄發現,便吩咐馬車夫直接往朱襄莊子去,不回宮。
張勝又對朱襄道:「若我將來所作所為能讓長平君看得上,請長平君替良弟舉薦,拜師公子非。」
張良立刻道:「我接!」
「那你躲什麼?」朱襄沒好氣道,和子楚並肩上馬車。
張良猛地抬頭側臉看向張勝。
張勝哭泣道:「可我遇上的不是公子非,而是長平君。長平君為公子非師長,所以才來警告張家不要算計公子非嗎!」
當子楚笑眯眯地將彈劾朱襄名聲蓋過秦王的文書交給嬴小政看時,嬴小政的臉色就垮得更厲害,頓時胃口沒了。
大兄,你為何不反駁?我求你反駁啊!
張良支支吾吾:「那、那不一樣……」
張良的手背上因雙手握得太緊出現青筋,他眼含懇求道:「大兄……hetubook.com.com」
「你……!」張良臉色漲紅,「若秦國有道,為何要攻打其他國家!」
能給秦王當馬夫的人,都是深受秦王信任的心腹。何況子楚就是要讓馬夫把這件事傳出去。
荀子聽到秦王來了,拄著拐杖慢悠悠前來拜見,就看見秦王和太子圍著朱襄追打。
朱襄道:「張良比政兒小不了幾歲,他乃是政兒關進大牢,是政兒欺負他,與我何干?」
張勝猶豫。
只是這怒氣來得太幼稚了。張勝雖與自己年紀相仿,張良還是個少年。他或許不該如此斥責。
朱襄滿臉無語。敢情這傢伙不僅是出宮看小張良笑話,還是來看我笑話?
子楚臉色一僵,然後理直氣壯道:「我聽聞韓相之子冒充秦相之子,被政兒關進了大牢,本來想親自送他出來,以表示秦王的寬厚,誰知道看到堂堂秦國長平君在那欺負晚輩。」
子楚笑聲一滯。
子楚讚揚道:「不錯,挺毒辣。若非你捨不得韓非,讓韓非回去振臂一呼然後失敗,或許韓國氣數敗得更快。」
張良不解道:「大兄,已經被人訓斥如此,難道不要尊嚴嗎?!」
「我不拜師。」張良用哭啞的聲音道,「我不離開韓國,我不會離開韓國!」
子楚哈哈大笑。
他腦海里浮現出韓王來秦國披麻戴孝的滑稽模樣。
張勝向朱襄狠狠彎腰作揖:「請長平君向公子非修書,若公子非同意,我會親自帶張良去南秦拜師。」
張勝咬牙道:「是我錯了。先父讓我尋一地隱居分家,讓你拜公子非為師。我本以為,先父是讓我保住張家血脈,讓你繼承張家在韓國朝堂的地位。我早就知曉公子非肯定不容於韓王,若你拜師公子非,將來肯定很難在朝堂立足。哪知道……」
朱襄單手托起張勝:「我認可你愛護幼弟之情,會為你上書。不過是否成行,你也得看你幼弟是否願意。我讓他在咸陽學宮學習一月,便是讓他看看韓國若要強盛,需要進行哪些改變。韓國現在並非秦國第一www•hetubook.com•com目標,若你們醒悟,可再搏一把。」
朱襄淡漠道:「你看一眼你兄長的表情。」
秦人雖然不議政,但私下說說沒事。
荀子舉起了拐杖:「成何體統!」
張良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他上書五年,整整五年,沒有得到韓王任何回應。」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韓國不會亡……就算韓國會被無道秦國所滅,張家也會和韓國共進退!」張良咬牙切齒道。
朱襄狡辯:「我可沒有罵,實話實說叫罵?」
他們一定在家中暗暗詛咒那些誣陷朱襄公的奸臣!
當看到一個穿著黑衣的瘦削人影走過時,朱襄冷笑道:「君上還有偷聽的癖好?這麼閑,看來還是文書太少了。」
張勝彎下腰,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雙腿,雙目赤紅道:「是愚兄自作聰明,自作聰明啊!」
馬夫使勁擦汗。他不想聽秦王和長平君的大逆不道對話啊!求秦王和長平君小聲點!
朱襄罵道:「寬厚?我看你就是聽到這件事覺得很有趣,專門出來看樂子。」
君臣在車裡嘻嘻哈哈,怎麼聽都不像君臣。
張良不敢置信地看著張勝:「兄長,你說什麼!」
朱襄嫌棄道:「這種事已經騙不到人了。我編你在趙國時在牆壁上鑿開小孔借鄰居光,在夏日抓螢火蟲當燈籠,環境再艱苦也手不釋卷,常常讀書讀到吐血。出身算什麼?哪個國君沒有編個好出身,這種人設才會流傳後世。」
張勝道:「張家的未來和你的性命比尊嚴重要。」
張勝訓斥道:「張良,不要任性!」
張勝一愣,然後條件反射地撇過臉不看張良。
子楚擺擺手:「實話實說,你又用實話實說當借口。你為何非要把張家隱秘心思揭穿,和他們所說的是真的?陽謀?」
他看向眼中又散發出希冀光彩的張良,道:「這陽謀,你兄弟二人要接嗎?」
「算計……」張良喃喃道,雙手握得更緊了。
子楚:「……」
但原來他真的很生氣啊。
朱襄想起秦仁文王曾嘆息,就hetubook.com.com算要討好秦國,由卿大夫來即可。君辱臣死,楚國尚且會為楚懷王死在秦國而與秦國死戰,雖敗也不屈,韓國朝堂眾卿大夫竟無一人死諫嗎?
他梗著脖子道:「那張勝與我年歲差不多,怎能叫晚輩?」
朱襄搖頭:「不,韓非就沒有這效果了。韓非從未受韓王重用,韓國士人和庶民都不知道韓非是誰。張家父子二人給五代韓王當相國,韓國士人和庶民甚至只知有張相,不知如今在位是哪一位韓王。是以張家救韓失敗,被韓王和韓國朝堂打為奸臣,韓國才會群情激奮。」
張勝道:「良弟,你……」
朱襄說要吃烤鴨,家中廚子早就把烤鴨掛上了。嬴小政等舅父回來片烤鴨,等到了搶食的君父,頓時臉色一垮。
朱襄矜持地扶起子楚:「不必不必……嗯,我記得我還是你老師?那你拜吧。」
張良:「……」不,不是這樣!大兄怎會這樣!
「你,你怎敢侮辱我阿父!」張良最先回過神,雙手死死抓著鐵欄杆,那表情彷彿是想要破籠而出的憤怒的幼犬。
朱襄看向張勝,略感意外。
朱襄看著張家急急忙忙找後路的做派,不由想,或許韓國朝堂眾卿大夫不僅無一人死諫,可能還是他們上書韓王,推韓王出來受辱。
他轉身離去:「我讓獄卒放你們離開,你們先休息一日,明日我遣人來接你。」
張良打斷張勝的話,道:「我若不試一試,豈不是如長平君所言,張家皆庸碌?以張家權勢,一定會有作為!大兄!」
子楚譏笑:「誰當著父孝未過的小張良罵他親父?你這不是欺負?」
朱襄道:「君子可欺之以方。張平知道他以遺言和張家全部資源向韓非託付幼子,韓非即便對他有怨言,也會替他護住張良。」
嬴小政張開嘴,用拉長的聲調哈哈大笑,氣得子楚掄著拳頭要揍這個膽敢嘲笑君父的不孝子。
子楚冷哼道:「不需要你吹,我自己會建立功業。」
不過朝堂上居然還有人誣告朱襄公?
張良咬牙:「好!」
朱襄道:「若
和圖書你們失敗,也可知滅韓者非秦也,乃韓也,在韓滅后安心為秦國效力。就算不為秦國效力,隱居山林,總比當反賊荼毒庶民好。」
韓王也是一國之君,在自己國家說一不二,執掌多年權柄之人。他出這樣大丑,心裏真的不難堪嗎?
「韓非來秦國求學后,一直很痛苦。他越學,越看不到韓國存續的希望。」朱襄道,「所以他決定成為韓國的罪人,在秦國為官。若韓國被滅,他就能接宗室奉養。韓王室雖不復王室,也能回到之前的公卿之位。」
朱襄失笑:「怎麼?誰在你耳邊說我壞話?」
這時子楚明白秦昭襄王和秦仁文王為何如此喜歡看樂子了。當王苦悶,急需樂子緩解心情。
張勝不解道:「為何長平君要幫韓國?」
子楚從馬車座椅下面拖出一個箱子:「罵你的摺子都在這裏面,等會兒慢慢看,寫得非常有趣。」
「我在南秦時,每次做事必報秦王名號,南秦人無不稱頌先王為仁君。」朱襄得意道,「我替君王刷名聲,是專業的。等我回南秦,給你也吹一波。」
朱襄道:「我不是幫助韓國,而是幫助秦國。我斷定韓王和韓國卿大夫絕不會有任何改變,你們此舉註定失敗。而你們失敗,韓王才能失去最後一點民心,韓國才會失去最後一點氣數。秦國統一天下只是開始,治理天下才是秦王最艱難的事。」
張良吼道:「大兄,你瘋了嗎!」
他看了朱襄一眼:「你小心些,秦民恐怕也要只知你長平君,不知道秦王了。」
朱襄道:「昨日晚上想的陽謀,如何?」
朱襄注視了張勝一會兒,嘆氣道:「張家是否虧欠韓國,和我秦國的長平君有何關係。只是看到韓非受辱,看到……」
子楚本來被讒言氣得夠嗆,當即把讒言裝進箱子來找朱襄一起罵。誰知韓國使臣丟孩子,孩子還被政兒抓了。他特意先繞道來看樂子。
他知道有人打探他私下的消息。人多口雜,他即便在秦宮管理再嚴格,宗室世卿也有辦法探得他的口風,所以不如自己往外放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