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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和衡老師搞的那個課題，出了成果？」

成老爺子果然寬和，聞言連聲說道：「去吧去吧，一定注意安全。學習的事，本來就要一張一弛，特別是要處理好家裡的事情，才好靜下心來搞研究，心有顧慮、三心二意的可不成。」

成老爺子直起身：「我現在的想法是，讀博的方向由你自己選擇。要是選代數幾何，我們就和丘成桐搞聯合培養，以他為主。他得過菲爾茲獎和沃爾夫獎，還開創了數學中極為重要的分支幾何分析，是數學界大師級人物，我是拍馬也趕不上的。有他指點，保證讓你如虎添翼！」

徐生洲拍拍腦門：「最近忙魔怔了，都沒留意。我現在就來看看。」說著掏出手機，開始登錄《Ann Math》投稿平台。在他心裏，投《Journal of Algebraic Geometry》那篇才是親兒子，投《Ann Math》這篇完全是領養的，要在平時，自然可以一視同仁。真到為親兒子出生忙活的時候，誰還顧得上養子相親的事兒？

章堅智上下打量徐生洲：「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只怕你這頓飯不好吃吧？」

「說實話，之前我留你做概率論方向博士生是有私心的。咱們學校的概率論與數理統計學科確實不錯，1981年首批獲得博士學位授予權，1988年首批被評為國家重點學科，後來概率論方向又被被評為自然科學基金創新群體。但這些年概率論方向總體式微，數理統計又被劃歸到統計學一級ｈttps://wｗｗ.hｅtubook.cｏｍ.com學科，導致我們學校數學在國內的影響力日漸下滑，我們迫切需要一位或幾位像你這樣的青年英才，來追逐當前學科熱點，開啟新的研究方向，做出標誌性成果，從而一振頹風。」

任紅山覺得很奇怪：「洲哥您不是學代數幾何的嗎？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

成老爺子搖搖頭：「我之前說過，代數幾何方面你自己研究得已經很深，我指導不了你。而且論文能投《Journal of Algebraic Geometry》，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我是接到丘成桐的電話，才知道你投了稿。你倒是不聲不響，藏得嚴實，要是其他人，早就在院里院外宣傳得沸沸揚揚了。」

章堅智滿臉鄙夷：「又是個不懂酒的！」

「請講！」徐生洲身體前傾，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有正宗的二十年陳釀即墨老酒，來不來？」徐生洲從室友任紅山口中得知，章堅智最好杯中之物，尤其是名聲不彰卻風味獨特的即墨老酒，說起時都兩眼放光。他早就想著什麼時候請章堅智吃頓飯以表謝意，獲悉之後特意讓趙琛買了一點放在宿舍里，沒想到今天終於派上用場。

成老爺子爽然一笑：「我和丘成桐打過幾次交道，算是有點交情。大家都是華人，都是搞數學的，圈子就那麼大，認識也很正常。他看到了你的投稿，覺得很奇怪，因為我們學校素來以概率統計方向著稱，搞代數幾何的可沒幾個，能做出成績的更是hｔtps://ｗww•ｈetubooｋ.ｃoｍ•coｍ寥寥無幾，沒想到突然間就放了顆衛星，所以打電話過來問問。」

忙完了課題的事情，徐生洲在元旦前正好有段空窗期，加上經過幾個月的磨合扯皮，Perkins&Will建築設計事務所終於敲定校園空間的功能分區，特別是地鐵站的位置，需要他回去實地勘驗一下，以免紙上談兵。

平坦（躺）流形？聽起來就賊舒服，但估計會被那個見鬼的系統鞭屍。

章堅智幽幽地替徐生洲回答道：「他問的是讀博的方向。」

又投了《Ann Math》？任紅山張大嘴巴望著徐生洲：對不起洲哥，是我唐突了！我居然忘了您是本科就發「四大」的徐神！

章堅智喉結上下滑動了幾下，咽下一口饞涎：「我倒要看看你小子耍什麼鬼花槍！說吧，什麼時間、什麼地方，我一定到！」

徐生洲連忙起身，扶住準備躬身致歉的成老爺子：「別別別，老師您這是要折煞我啊！其實我學數學純屬盲人摸象，摸到腿就先學腿，摸到耳朵就先學耳朵，真不知道自己的興趣點在哪裡。老師指點我學概率論，也是給我提供一個可選擇的方向，我唯有感謝，再無其他。」

「丘院士？」徐生洲才知道自己錯怪了張院長，同時也好奇丘成桐為什麼會給成老爺子打電話。

徐生洲連忙表示：「您只是和丘院士在青年時際遇不同而已，當時您在國內沒時間讀書搞科研，他在美國則是如魚得水，難免會拉開距離。而且您老在概率論方向的貢獻，也和圖書是在國內外得到廣泛認可的。」

萬事不決問知乎，算了，還是問知心大叔，順便聯絡一下感情。於是他敲響章堅智辦公室，發出輪子：「晚上想請您吃個便飯，有空嗎？」

概率論？也有名師指導，說不定還會點燃拯救經世數學的支線任務。關鍵在於，概率論自己能不能Hold住。

徐生洲叫上了任紅山來作陪，此時兩人受環境熏染，也都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徐生洲不知道任紅山感覺任何，他只覺得又苦又澀，還有股焦糊味，就好像黑咖啡、黑啤酒、燒焦的黑米粥混在一起，不由得連連咋舌。

章堅智端起酒杯，看著近乎褐色的酒液，深吸一口飄逸出來的香氣，未飲已覺醺醺然，不禁吟了一句：「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成老爺子不置可否，只是說：「這個問題，你不著急答覆我。慢慢考慮，考慮成熟再做決定。」

任紅山還沒有見過《Ann Math》的投稿平台，也不知以後有沒有機會見識。此時伸過頭來探視情況，然後他就看到一個在夢中出現無數次的英文單詞，頓時一陣熱血湧上頭來，忍不住高聲叫道：「是Accepted！是接收！洲哥的論文過了！」

章堅智嗞了口酒：「你不會以為他和你一樣，研究生要讀三年吧？這小子鬼精鬼精的，一肚子歪點子，能老老實實讀完一年就不錯了。」說完又嗞一口，對徐生洲說道：「時間還早，你那篇投《Ann Math》的論文都八字沒一撇，著急什麼？對了，現在審稿到了哪個環節？」

徐生洲和*圖*書笑道：「我就想請教一下，依照你的感覺，我是學代數幾何好，還是學概率論好？」

在北京初冬將雪未雪的時候，空氣干冽，寒氣侵人。這時點一碟茴香豆，一盞油燜筍，一碗西湖蒓菜羹，幾方東坡肉，再溫一錫壺陳年即墨老酒，在傍晚昏黃溫暖的窗戶下，聞著四溢的酒香，看著窗外行色匆匆的歸人，或是在北風中抖動的枝條，真的可抵十年塵夢！

「就在咱們學校對面的紹興人家，晚上五點半我來接你。」

徐生洲頓時覺得壓力山大：「老師，這擔子可太重了，我……」

代數幾何？有名師指點，成名成家不難，可自己有時間跑出國么？來往大洋彼岸，絕不像京寧之間那麼便利。

徐生洲糾正道：「您這不是出主意，只是提建議。決定權在我！」

關於自己未來的學術道路，徐生洲考慮的不是很多，有時被系統獎勵的幾篇論文牽著鼻子走，有時受包括成老爺子、衡平等人在內的老師們的影響。如果由自己選擇，會選擇什麼方向呢？

「啊？是的，前幾天剛投了《Journal of Algebraic Geometry》。這篇論文就是個命題作文，雖然有點意思，但還差點意思，所以就沒請您老斧正。」徐生洲猜測，估計是衡平找院里表功，張安平這個大嘴巴又是個肚子里藏不住二兩香油的，一來二去就讓成老爺子知道了。

徐生洲有些得意，畢竟這是自己完成的論文。能當數學皇帝一問，就說明自己還是很牛逼的。做出的結果得到了認可，再辛苦也值了！m•heｔuboｏｋ•ｃｏm.cｏｍ

「謝謝老師。」

章堅智差點把剛喝下去的酒水給噴出來，瞪著眼睛訓斥道：「不懂就不要亂說，平白玷污了好酒！這即墨老酒好就好在酒香濃郁，口味醇厚，入口微苦而漸有回甘，焦糊味中難掩黍米之香。得細品！」

成老爺子呷了口茶：「有能力，就有責任。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但我後來仔細想了想，這些都是我們的一廂情願，卻忽略了你的感受和選擇。就像你對抽象代數、代數幾何很有興趣，已經做出很優秀的成果，未來可期。可我們為了學院，讓你改變方向，從頭學概率論，這無疑是不對的。我要向你道歉！」

成老爺子又繼續說道：「然後我和他介紹了你的情況，他對你很感興趣，我就有個想法，本來打算等你那篇投《Ann Math》的論文出了結果再跟你說的，不過現在說也好。」

章堅智沒好氣地放下酒杯：「你小子這是坑我呢！讓我給你出主意？成老爺子要是知道，還不得把我逐出師門，打入冷宮？」

「您倒是懂酒，能給我們講講這燒糊的刷鍋水到底有何妙處嗎？」

雖說成老爺子對他是放養，日常學習生活中關心遠多於要求，但這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還是要和他老人家請假報備一下的。

任紅山膝蓋一軟：「我們才研一，第一學期都還沒結束，洲哥就考慮這麼長遠？可以可以！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師徒三人說了會酒國趣聞，又聊了聊學界八卦，桌上氣氛漸漸熱烈。章堅智端著酒杯問徐生洲：「趕緊把狐狸尾巴露出來吧！說，找我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