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燕雲亂
第一百一十八章 挽天傾(13)
可恨白溝河一場敗仗,讓蕭言橫空出世,將他趙良嗣的光芒壓的一點不剩。這場他策動的伐燕戰事,最後大功,卻要落在蕭言此人手中!
這個時候從空中朝下看的話,就可以看見,夜色當中,宋軍連營當中,燈火旗號如天上銀河,落在了高粱河南,閃爍連成一氣,映人眼目,肅殺之氣,直入雲霄。連高粱河水在宋軍之前流過,似乎都不敢發出嗚咽之聲!
「太尉就從來沒指望過他們!單憑環慶軍,也足夠收拾蕭干那廝了,到時候俺們進了燕京城,叫老種小種,看著眼睛出火!立下這等奇功,宣帥封王不必說,就是太尉,在大宋四下辛苦這麼幾十年,也該去汴梁納福了。高太尉這次惡了童宣帥,他這殿前三衙的位置,也該挪一挪了罷?這位置,豈不是天造地設留給劉太尉的!」
「蕭言雖然朝北走了,壞了宣帥大計,可卻不是享福去,是去打背盟的女真韃子!這人倒當真是一條漢子,牙齒一咬就上去了!俺們看著他們各位相公鬥法就是,也沒什麼說的,這廝鳥卻要去背後捅人刀子,不當人子的玩意兒!」
數十將領不出一聲,簇擁著蕭干朝後退去,看也不看遠處宋軍聲勢驚人的連營燈火一眼。每名將領,都容色如鐵,他們都已經做好準備,迎接這一場大戰。而他們也有信心,將宋軍這次攻勢,如白溝河一般,再度粉碎!
「那俺們跟著幹什麼?替這廝鳥捧刀,砍姦夫淫|婦的人頭?」
這數十騎大多是童貫宣帥衙署調出來的親兵,也是除了禁軍那些廢物親衛之外童貫能調出來的全部自己心腹了,不少人還掛著相當的官銜,輕易是不出宣帥衙署的。
※※※
天可憐見,知道趙某人對此次戰局所付出的心血,所懷著的苦心。知道趙某人在大宋掙扎向上,有多麼不容易,知
和-圖-書
道這場戰事,就是將來趙某人在大宋權勢地位的張本,幾乎是一生之所系。在高粱河對岸,在前面離河不遠的遼軍營寨的掩護下,一隊隊的遼人軍馬,正在安靜的朝後滾滾退去。
「到了那一刻,別人不敢問,俺是幫定了姦夫!」
※※※
一則是這些軍官得罪不起,閻王好見,小鬼難當。他們都是童貫身邊至親至厚之人,自己不過因為伐燕戰事才和童貫走在一處,做相知相得狀,比起他們,自己親疏還是大大不同。
「捉姦捉姦,撒手兩地就不算奸了。非得捉姦在床,一刀兩個人頭,才算是捉姦無罪。那廝鳥現在一邊趕路,一邊說不定還在心裡頭默禱,那姦夫在他婆娘身上,龍精虎猛,多使一些氣力,多弄一些槍法,肏得越久越好,這才遂了他的心愿!」
大宋軍馬,已經緩緩地交替掩護著移動了上來,最前面的幾個營寨,幾乎是逼高粱河而下寨,寨中弓箭弩機,已經差不多能控制著高粱河的河面。沿著高粱河展開的宋軍營寨,東西綿延十余里,南北縱深,也差不多有這個距離,在高粱河南,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方陣。
步兵、騎兵、輜重,全部次第而行,人無聲,馬銜枚,夜色當中,隊列嚴整,毫不錯雜。在他們經行的路上,只留下一座座空空的營寨。
大宋宣和四年十月初一,蕭言抵達檀州,準備立刻直進古北口接應岳飛,震懾女真。並且做好了後路安排,隨時準備和女真決戰,將他們此次南下粉碎。
「這廝鳥瞧他一臉晦氣顏色,還想搶這克複燕京的大功!他消受得起么?就算他走了狗運道,陞官升到雲里,俺也直不拿正眼覷他!」
幾員心腹將領對望一眼,都肅然起身,抱拳領命:「屬下敢不盡心竭力,繼之以死!」
趙良嗣心和-圖-書中對蕭言的恨意,外人當真是難以想象!
遼軍卻對宋軍大舉逼近高粱河,將主力都運動上來,沒有半點反應。這麼一場戰事當中,等於是將主動權拱手交給了大宋一方。
幾個童貫的親衛軍官在背後低聲嘀咕:「這廝鳥跟老婆偷了漢子趕回去捉姦也似,到底是為了什麼?害俺們也吃這趟辛苦!」
……說句公道話,蕭言畢竟還是惡戰了一場,某能逼近高粱河,也算是承了他的情。如果戰事順利,多少還要保他一下。可是這趙良嗣,只會背後害人,絕留不得!」
一個個遠攔子傳騎不斷奔來,低聲回報給蕭干各路軍馬後撤的動向,又一個個領了蕭干之命,飛馳而去。
蒼天蒼天,但願此行一切順利,郭藥師此人得用,劉延慶能配合照應一切,將燕京城,交到趙某人的雙手之中,則趙某人,只要功成名就,來世如何,就隨便老天你如何安排!趙某人只要將此生牢牢地抓在手中!
所以在涿州只是稍稍緩了一口氣,大家就又認命地上馬疾馳而北。
看著趙良嗣在前頭腰都直不起來了,矮胖的身形卻連頭都不回一下,還在咬牙堅持。他雖然是文官,但是出身北地,總比方騰這些人強一些,沒將自己綁在馬背上。可是也渾身風塵僕僕,狼狽至極。
所有軍官,各個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反應過來之後,人人都罵。
所以才天奪蕭言之魄,讓他放棄了眼見就要到手的這場功績,領兵北上,惡了童貫宣帥,給了趙某人再度復起的機會!
幾個軍官說得惡毒,自己先吃吃的笑起來了。一個知道些內情軍官在旁邊低聲笑罵道:「你們胡扯些什麼!這廝鳥是不憤那蕭言搶了他的風頭,趕去六聘山前軍後路大營,藉著宣帥的虎皮,要奪了蕭言的家當!還想再拉一支常勝軍出來,借那個www•hetubook•com.com被囚在蕭言手裡的郭藥師的力氣,當蕭言那個角色,去奪克複燕京的大功!俺們跟著,都是給這廝鳥去站腳助威去!」
趙良嗣趕在前面,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背後那些童貫親衛軍官的罵聲,半句也沒入耳朵裏面去。就算聽見,心胸最為狹窄的他,也不過付之一笑。
夜色當中,數十騎快馬已經出了涿州,向著六聘山王貴統領的前軍後路大營疾馳而去。
「太尉虎威,這麼大一支軍馬逼河下寨,抵到了蕭干那廝的鼻子前頭,他都不敢有所動作,可見蕭干那廝已經沒有戰心了!可恨老種小種這兩個老不死的,還在說什麼要慎重,蕭干還有一戰之力,現在看來,無非是嫉恨太尉就要克複燕京城,立下這等奇功。不過也只能說說風涼話罷了!」
看著屬下罵了一陣,劉延慶捧著玉帶站了起來,嘆息一聲:「非要等著趙良嗣那裡準備停當,才准某渡河進軍……某就等他一等!你們幾個小子,給我爭口氣,渡河以後,一定要搶在趙良嗣那廝前面!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
幾名心腹將領,句句都撓到了劉延慶心中癢處,當下就不住的呵呵大笑,胸中鬱氣,總算稍減。可是童貫那鈞令,總是壓在心頭,笑了一陣,還是皺眉道:「可恨趙良嗣那廝,又出花樣!要立什麼新的一支常勝軍,將郭藥師搬出來,再當什麼奇兵!現下還要什麼奇兵!當初蕭言宣帥看走了眼,現在又信趙良嗣那廝!這些南來降人,都信不得!
「蕭言這廝,雖然跋扈行事,也多虧他心思犯了糊塗,不過天要成就太尉一生功業,這是人力所不能奪,在此末將先為太尉賀!」
他又提起這個話題,讓周遭幾個哄了他老爺子半天開心的將領都是一怔,不過跟著劉延慶,最應該會的本事就是順著上官意思和*圖*書說話。頓時都是口風一變,大罵起趙良嗣來,在這個地方,趙良嗣的祖宗十八代也給罵的都在墳墓裏面翻身了。
歲數大的人怕的就是冷清,在後路的時候,還可以陳設歌舞以自娛。這已經逼河立陣,就是享受慣了的劉延慶也不能再行此事,他好歹知道現在是在打仗。也就只有叫幾個心腹將領過來,陪著他老人家談笑一番了。
看著眼前一切進行得順利,而對岸宋軍燈火旗號不亂,還毫無動靜,蕭干淡淡一笑,朝南看了一眼,笑道:「走,俺們先退一步,等劉延慶過來送死!」
而在他身後,南面的天際,又在動搖,隨時會隨著一場大戰崩塌下來!
可他們畢竟也沒在涿州歇息太久,趙良嗣雖然是降人宣贊,得童貫賞識,也沒太看在他們這些人眼中。
「蕭言這廝雖然跋扈,陞官也是太快,讓人瞧著眼熱,可是人家畢竟是硬碰硬打出來的!白溝河戰敗,那麼一個凄涼景象,人人提起北上都是搖頭。蕭言領著幾百人就打下兩座州郡,趕跑了四軍大王蕭干!這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面立下來的功績。俺們眼熱,也都心服,這廝鳥倒是憑的什麼?」
「俺們當這站腳助威的角色,可是不大光彩,還要吃這般辛苦。等幾日夜黑無人處,套了這廝鳥的口袋,打個半死才算解氣!」
幾個軍官在背後低低亂罵一通,趙良嗣的祖宗算是倒了八輩子大霉。沾他這今後代的光,在地底下都被罵得翻身了。到了最後,沒什麼新鮮的罵人花樣了,這幾個軍官也只得認命趕路,宣帥嚴令猶在耳邊,給趙良嗣捧卵泡也得捏著鼻子幹了,否則還能怎樣?
在他的軍帳當中,這個時候傳來的是一片笑語之聲。幾名劉延慶的心腹將領,都卸了盔甲,陪著劉延慶在帳中說話。
在高粱河南岸。
北面傾塌的天,蕭言正在努力m.hetubook.com.com挽回。
劉延慶的營寨,就在這連營深處。氣度一樣宏大,但是比起當時在後路立的營寨,畢竟少了許多奢華氣度。
這幾個將領,都是跟隨劉延慶日久,對劉延慶心思揣摩得精熟。知道昨日接到不得入鋪急遞送來的童宣帥鈞令,劉太尉的心情就不大好,很是發了一通脾氣。現在大家就拚命的在那裡湊趣說好話,馬屁不要命地拍過去。
北岸的遼軍營寨,依然深溝高壘,嚴整已極,偶有遠攔子在夜色當中滑過,在宋軍燈火之下,露出模糊的身形,立馬北岸,靜靜地凝視著南面情形。
這個時候,人人牢騷滿腹。要不是他們狠狠鬧了一場,只怕這領頭的趙宣贊還不肯在涿州歇息一會兒,給人馬都飲水吃點東西,鬆鬆腿腳,非要大家在馬背上把腸子都顛斷不可!
他們既然選擇了相信並且追隨蕭干,那就要在他的大旗之下,在這場戰事當中,血戰到底!
但是此行他們卻是得了童貫嚴令,一切唯趙良嗣馬首是瞻,要是誤了事情,先將趙宣贊的功過擺一邊去,他童貫要一個個的行軍法砍了他們的腦袋!
蕭干立馬路旁,身邊全是遼軍契丹奚人的將領,人人鐵甲生寒,簇擁在蕭干高大瘦長的身影旁邊靜默不語。
這次,是事關遼國這點殘山剩水的最為關鍵的一戰,勝則還有一線生機,敗則大遼就只有覆沒,而在他們身後,燕京城中,滿是他們的家人子弟!
※※※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他現在胸口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幾乎能從腦門衝出來。自己南下歸宋,當時大遼還敗像未露,還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國,自己卻冒險潛逃歸宋,再一手策劃了宋和女真盟約之事,鼓動了大宋帝國輕易地發動了這場北伐戰事,還不是為了胸口這團權勢之火?他趙良嗣一定要出人頭地,而不是在遼國做為一個風塵俗吏終此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