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法無禁止
第三十二章 迷茫
鈍子揉揉腦袋，在確信金棉已經離開后才問左吳：
臨走時，列維娜還用腰間的抹布，把自己額頭貼在全景視窗上所留的印記擦得乾乾淨淨。
列維娜確實惱火，衝到駕駛室也是一時氣血上頭。
「不，抱歉，我這樣主要還是我自己的原因。進食同是智慧生物的族群，首領說過這明明是錯的呀……」
但最後，這段歷史還是被首領所篡改掩蓋，沒有保留在出逃鶯歌索人星艦里，關於自身歷史的資料庫中。
「……你早說啊。」
包括原本對自己來說面目可憎的鈍子——殖民地前任的管理型AI，精靈早已想明白該對自己差點成為食物而負責的，肯定輪不到她。
「我不指望這有什麼實際作用，卻總會夢想站在窗明几淨的地方，在昂首挺胸中指責帝聯的灰暗的。」
精靈默默將額頭貼在了全景視窗上，盯著那運送罐頭的星艦漸漸遠去，一言不發。
其餘的要麼是被圈養退化；要麼是化為累累白骨，又被磨成飼料，消失在了歷史長河中。
「你怎麼了？」
看著變乾淨的那角視窗，左吳只覺得好可惜。
「我聽鈍子小姐說，這星海聯盟是銀河當中的裁https://www.hetubook.com.com判所，也是唯一有願意為了弱小的土著文明伸張正義的地方。我還……非常期待來著。」
說完，金棉用手腕擦擦眼睛，即將一起跟上列維娜離開的步伐；左吳戳了戳鈍子的光頭，讓她趕緊發揮在語言和修辭上的天賦，想想辦法。
只是因為她當時大半的意志都用來抵抗麻醉的效用，有些記不真切。
想來首領對此事雖然態度搖擺，但總是認識到這並不光彩。
但具體該負責的究竟是誰，按列維娜先前得出的結論，應當是帝聯。
免得影響三百萬倖存者認為自己才該是最該昂首挺胸，立於星間的族群。
話音未落，逃亡者號便監測到，那艘星艦便等不及進入交貨港口，直接在太空中打開艙門。
左吳對金棉默默點頭，沒有告訴金棉首領對這件事其實態度微妙，看法一度隨著人生的不同階段與不同經歷而搖擺。
這憧憬對象是首領，亦早已和左吳的身影重疊。所以她現在才能站在視窗前，完全卸下心防和，袒露自己的惶惑與疑問吧。
因為列維娜明白，這駕駛室里的，已經是自己最親近的人和圖書；自己在現在氣血上頭擺出臭臉，無異於遷怒於他們，何等不智？
光頭AI啞然，又被揍了一拳。
「而我所認為，指著和告狀的前提是所站的地方要乾淨，格外的乾淨。」
獸人小姐眯眼良久：
而此時，站在視窗前的金棉終於在幾次深呼吸后，恢復了冷靜。
「……抱歉，就當我說了一些無聊的醉話吧。船長，還有鈍子小姐，謝謝你們聽我抱怨喵。」
然後直起身子，轉頭鞠躬，向左吳和鈍子為她的唐突而抱歉，快步回到她自己的工作崗位，又像在逃離，離有所實質的夢魘越遠越好。
左吳有些心疼金棉的手掌，小心翼翼詢問：
期待銀河終究有一片顯示著光明的地方，我或許可以在這遇到來求助的鶯歌索同胞，或許能在這裏告上帝聯一狀。
首領說過，鶯歌索星球上最遠的曾經，所生活過的不止金棉這樣全身皆為食肉所構造的族群，還曾有過許多草食性的智慧生物。
金棉認為這是錯事，是她的一廂情願，還以為自己的想法也是心中完美憧憬對象的想法。
「我只是對好多我沒有熟悉的外星生物被做成罐頭，沒辦法聽他們的故事而感到可和-圖-書惜。至於被當成食物這件事本身……」
「聽上去有些可笑，對吧？只是指責有什麼用？或許我在潛意識裡總是認為帝聯這樣的超級文明無法戰勝，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指責已經是無比難得的勝利了。」
塗裝上那豎著「拇指」的海星人，神態熱情又可愛，像在盡情嘲諷列維娜所得出結論的天真。
聽說自己的夢魘又出現在她幾乎視為自己第二個家的逃亡者號附近，精靈女僕怎能不又氣又急？
「這是一件錯事，和鶯歌索被侵略，被帝聯為了『堅壁清野』而屠殺，是一模一樣的錯事。」
很快，星艦那邊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響動，精靈女僕風風火火衝來，腰上掛著的抹布沒來得及取下；其身後還跟著尾巴被打濕的金棉。
尤其是負傷不能行動的這段時間；精靈偶爾從睡夢中驚醒時，會分不真切耳邊在響的究竟是金棉的鼾響，還是薄刀擦過自己骨頭的窸窣聲。
可現在，這裏已經不是帝聯的疆域，但智慧生物被當作食物而形成的龐大產業鏈依然躍然眼前。
就算金棉知道的事遠比她的同胞要多也是一樣，這種一廂情願的善良憧憬，也充滿了首領的特意誘導。
與走私團戰況最激烈時，首領甚至將這樣嗜血的歷史當作一件幸事；否則，他所組織的戰士或許不會有如此強烈的血性。
因為金棉依然立在全景視窗前，其臉上本該溫暖的毛皮已經被她寒冷的神情漸漸熏染上了冰霜。
鈍子會意，站起高聲：「哎呀，就是個塗裝而已！或許那只是個路過的星艦，裏面空空如也，什麼貨物也沒運……」
不是為了保持自己在金棉心中的地位，而是單純覺得首領的欺騙計劃，大概也將金棉包括在了裏面。
但列維娜衝進駕駛室的當下，她忽然冷靜下來了。
「抱歉，我最近一直在照顧列維娜，聽她講了初丹的許多事情……」
模糊的記憶被列維娜的想象漸漸補齊，逐漸化為更為可怕的夢魘。
而在走私團入侵前，鶯歌索本土的戰爭也沒有停息過；最終的戰果是只剩下了金棉的族群屹立。
這算是首領滿是風月，又記了很多他的想法與隨筆的筆記本中，所討論最多的事之一。
「否則……就像立於一片沼澤里指責另一片沼澤骯髒；骯髒的事實當然不會變，可就是缺了那麼一些說服力hetubook.com.com，還要提心弔膽，擔心自己會不會在這片沼澤也陷進坑裡。」
她扣在視窗的手指忽然一松：
金棉只是嘆了口氣，依舊踏著貓步，離開的步伐在肉墊的無聲中透著一股蕭索。
「真是……明明被我照顧，連動都動不了的列維娜就來自另一個更厲害的文明。」
「我一向是沒所謂的。」
左吳咂舌，瞥見順手群發出去的消息，列維娜那邊已經顯示為「已讀」。
「揍我幹嘛？你呢，對罐頭這件事，你怎麼想？和我說說！放心，我一定不告訴列維娜和金棉。」
左吳只是點頭，決定傾聽就好，也無意告訴金棉有關首領真實想法的事。
左吳摸摸下巴：
她沒有回頭，聲音細微，卻知道左吳一定聽得見：
隨著海星人誇讚罐頭的插畫真的映入眼帘，女僕的腦海中，她被掛在商店中的一幕幕零碎記憶浮現。
左吳從來不介意幫自己欣賞的人實現想法或者願望。
內里同樣畫著大拇指海星的集裝箱釋放而出，周圍早已等候好的造物如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紛紛上前接收貨物，又往星艦艙體內扔進滿載了磅礴能量幣的載體。
就連扣在視窗上的指甲都幾乎要在她自己漸漸繃緊的手掌肌肉下折斷也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