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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些都是集體精華。趙向北連連搖頭，可不論說什麼所有人都認為他是謙虛。

名為交流，實際上還是指導。

藤澤秀行不能理解這種平等。作為一名大正棋士，他自幼就是從那種等級森嚴的制度中走過來的，面對他的啟蒙老師瀨越憲作，即便是瀨越已經原子彈爆炸而失去了雙目，他在老師面前也不敢有絲毫的逾矩。

藤澤秀行擺了擺手：「指點他，有酒喝么？」

所以泉谷英雄初段看到自己第一天的比賽要和一個叫趙向北的無名小卒……甚至都沒定段的這麼個業餘棋手比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中國真的沒人了么？竟然讓一個業餘棋手來和我比賽。」

可趙向北知道，總有一天日本圍棋會因為這個等級而在世界圍棋大潮中吃個大虧。

事實上，就連中國棋手自己也不認為自己就真的是六大超一流的對手，也不認為中國圍棋水平真的這麼高。

猜先結果，趙向北黑棋，泉谷英雄白棋。

泉谷看著對面拿塊濕手巾擦擦臉的趙向北，招呼一下翻譯：「你可以先休息一下，然後再進行對局。」

「別說了，趕緊下棋吧。」老陳知道他為什麼遲到，也不以為意，指指角上的一個座位，「那裡。」

去日本這個事情小趙並沒有想過，況且上面還有一干年輕人，怎麼也輪不到他。

藤澤點點頭：「是的，你覺得這樣子不好么？」

藤澤秀行當然不讓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裡，點著棋盤繼續問：「如果這裏如何？」

這在某種程度上促成了敝帚自珍的做法。這個做法自有了本因坊、林等四門之後便長期存在，當代圍棋士雖然已經打破了門閥的觀念，只是在技術上，依舊不願和別人分享自己的研究成果。這也就導致圍棋交流實際上遠不如想象的那麼頻繁，棋手們之間遠沒有形成類似研究會那樣的體系。

趙向北點點頭：「我知道，不過那種研究會，好像主要是高段棋手對低段棋手進行指導，然後分別對大局進行討論吧？」

老陳同樣在看這個變化，而沒比賽的邵震中和汪見虹倆人立刻圍上來www.hetubook.com.com，跟著參詳。

這時候的趙向北正坐在公交車上哈欠連天：「我昨天高考完，今天這麼早幹什麼啊。」

而中國韓國棋手之所以能把局部研究到如此地步，發現了又滅絕了無數飛刀，靠的就是研究會的集體力量。

老陳連忙點頭：「有。」

面對自己的大師兄橋本宇太郎，藤澤同樣不敢放肆，也要規規矩矩的稱請教。

藤澤飛快的跟上：「我也跳。」

翻譯點頭：「是的，99手，趙向北中盤勝。」

如果藤澤不是已經看到了趙向北的手段，恐怕也不會有心氣坐在這裏看他擺棋。

這讓已經習慣了日本森嚴等級的泉谷對他的印象越發的不好起來，面容整肅的打開棋盒，抓出一把棋子。

因為他沒有師承，只是在小茶館里和別人下棋，如果業餘棋手們能把一個局部研究到這地步，那也就沒有專業棋手存在的必要了。

「比賽么。」那工作人員和他也熟了，說話也不拘束，「今天是中日交流賽么，你不知道么？」

在那個局部，只要他擺出來一個變化，藤澤幾乎就會在2分鐘之內就想出最好的應對方案。有時候變化複雜一些，也不會花費太長時間就破解開。

半個小時的時間，其他的對局進程快的也只不過剛剛布局完成，甚至張璇那盤棋因為受到影響，棋盤上只不過寥寥十几子。

接下來和藤澤和泉谷的研究，讓趙向北這個中國棋院的希望之星算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前五十手天下無敵。

一個人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單槍匹馬去研究定式的各個變化，要不累死也難以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有那功夫還不如訓練自己的棋感和計算力，然後官子決勝負。

半個小時之後，比賽結果就出來了，趙向北執黑中盤99手勝泉谷英雄初段。

研討，終歸還是要高段棋手做定論，才符合等級。

這盤棋的超快結束甚至讓旁邊的張璇都忍不住探頭過來看：「小趙，你贏了？」

眼看著自己一條大龍從右上角蔓延到中央卻被殺了個片甲不留，泉谷漲紅了臉滿是不ｍ•ｈetuｂook.coｍ.ｃｏｍ可思議：這怎麼可能！

泉谷初段的手指有些顫抖，復盤過程中一句話都不說，尤其是看到右上角那個導致自己連邊帶角一大片不得不逃亡的新變化，快哭出來了。

趙向北這種見慣了大場面的，在真正看著藤澤一邊喝酒一邊在棋盤上落下種種不凡甚至絕妙的手段，也不能不嘆服。

這可真是讓他開了眼界了，尤其是在藤澤秀行一邊下棋還一邊喝酒的情況下。

第二天，三名成年棋手同聶衛平馬曉春錢宇平對局，6名年輕一些的棋手坐成一排同江鑄久曹大元楊暉豐雲芮乃偉他們對局，至於泉谷英雄等4名新棋手，則在最後一排同張璇等年輕棋手對局（張璇是1968年的。常昊是1976年的）。

那應該是屠龍了……藤澤是很了解自己帶來的這幫人的水平的，沒有一個是菜鳥，其中尤其是以依田紀基這幾位年輕人最讓他看好。而在來中國之前，他也考慮到了很可能會有不少人在和中國棋手的交鋒中失利，只是萬沒想到竟然是泉谷七段的兒子，世家出身的泉谷英雄初段第一個失敗，而且只有99手棋局便告終。

藤澤秀行一拍大腿：「對啊，你說的這些東西，我以前雖然也想過，但總覺得為了一個局部花費太多的心血沒有必要。現在看來，是我的想法錯了。」

對於出身世家的泉谷英雄初段來講，他跟隨藤澤九段來到中國參加這種指導性質的比賽，完全是希望能向名譽棋聖多學幾手。即便去年的擂台賽上中國隊戰勝了日本隊，他也並不認為中國圍棋的實力就已經能超越擁有厚重歷史的日本圍棋了。

而在他身後，則有一個慢悠悠似乎還沒醒過來的聲音：「這就是那個業餘的趙向北么？您很推崇他？」

「這樣的棋，換做是誰也要殺到底的。」藤澤點頭，「你這裏的草率是敗招，把自己送到了虎口中。」他看看左右伸過來聽講的腦袋，低聲說，「咱們到那邊去，不要吵到別人下棋。」

「這一手可是真妙啊。」趙向北擺出變化之後，便總能聽到藤澤這樣的誇獎，弄https://m.ｈeｔｕbｏｏk•ｃom.coｍ得他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泉谷英雄實在是不能理解為什麼名譽棋聖要如此看重中國人，在他看來，雖然有聶馬之流高手，但相對於日本，這裏說是蠻荒之地雖不貼切也差的不多。

趙向北倒是毫不在意，只是另外擺了一個變化：「我認為這樣應對會好的多。」

他看著藤澤點的那裡，沉思一會兒之後搖頭落子：「我跳一下。」

趙向北一抬頭，便看到了那張所有中國棋手都認識的臉，忙站起來用半生不熟的日語說：「是藤澤先生，快請坐。」

既然前輩說了不奇怪，那麼泉谷英雄也就不奇怪了，不過心裏依然充滿了無聊的情緒，撇撇嘴把對局表扔到一邊，自顧自的看著從國內帶來的棋譜。

體委棋牌部門這時候的口號是：趕超日本！

未必。趙向北同樣思索過類似的問題，他的解答是：因為在這個信息交流還並不發達的時代，一個棋手如果能夠研究出來一個變化，往往要贏下好幾盤棋之後才會被別人注意到。而即便被注意到了，也不會很快的流傳開，可以作為秘密武器很長一段時間。

也許20年後當他們年華老去，圍棋的重心已經轉移到了韓國和中國，但是在這個時代，在到1993年為止的這些年中，日本圍棋的光芒掩蓋了一切。

「很好，這種言傳身教對保證教學質量是很有好處的。」趙向北並不否定這一點，「只是，有的時候多聽聽年輕人的意見，並沒有壞處。僅此而已。」

他突然站起身來，快步走到那裡，端著酒杯看著兩個人復盤。

趙向北的日語屬於說一說還行，但聽就基本不懂了，好在翻譯跟過來的很快。

趕到體委之後，趙向北匆匆跑進對局室，看到一桌子人全都在那等他，連忙道歉：「對不起，我……」

「你的這些，都是怎麼想出來的？」藤澤秀行和趙向北對那個局部進行了更加深入的研究之後，低聲說，「我想全世界的棋手，也不會像你這樣去研究一個局部，而且還要把變化全部研究出來才罷手。」

「那沒問題。」藤澤秀行慢慢的打開一瓶酒，倒hetubook.com.com在一個精緻的小酒杯里有滋有味的抿一口之後，嘆了口氣，「在日本，就沒有這樣的好酒。真是好酒。」

這是一個六大超一流的時代。

這是一個日本圍棋照耀歷史的時代。

趙向北么……泉谷晚上睡覺之前又看了一遍對局表，嘆了口氣：希望你不要太弱，不然我來到這裏又有什麼意思呢？

「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啊。」藤澤秀行似乎陷入了沉思，低聲說，「你說的那個研究會，也是有的。」

至於泉谷初段，坐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兩個人的研究，一句話都插不上，甚至有些迷茫的感覺。

這也太快了吧！老陳知道趙向北很強悍，但也沒想到……其實他也想到了，連錢宇平和馬曉春一不留神都要吃大虧的人物，並不是一個日本初段可以抵擋的。

「有，當然有。」趙向北笑了起來，「不過，棋手之間是平等的，高段棋手不一定說的對，初段棋手也不一定就是錯的。主要是，棋手之間是平等的。」

泉谷用力的點頭：「是的，您說的一點都沒錯。」

藤澤眼睛死死盯著那個形狀，點頭：「很好，這樣優秀的年輕人，很少見到的。」他的手指點著棋盤，「如果是我，我不會在這裏匆忙的飛出來。」他正色看著滿臉通紅的泉谷，「你有些輕敵，所以沒有考慮對方的應對便這樣應了，然後黑棋是不是在這裏掏根？」

「中國的業餘棋手都是很厲害的。」對於這件事情，20歲的依田紀基顯然看的更多一些，「他們畢竟剛剛算是正常的開始圍棋比賽。這種事情不奇怪。你不要小看他們啊。」

老陳轉過身似不忍看：這，已經是體委的家底了……

「嗯。」趙向北擦擦手舒一口氣，「我贏了。」

而泉穀日程表上的對手趙向北，還沒到。

突然一根粗粗的有些干糙的手指指著棋盤上：「那如果這裏，如何？」

藤澤默默地思考了許久，突然問：「你說的那種研究會，沒有高段棋手的參加么？」

這些手段，可不是他一個人能想得出來的。在這些變化中，包含了許多棋手的貢獻。但現在這些貢獻都落在了他一個人身上www.hetubook.com.com，讓他臉上有些火辣辣的。

趕超趕超，先趕后超，整體水平沒趕上去就憑聶馬幾個年輕人和人家上百職業棋手對比，誰也不能說中國圍棋已經一飛衝天。

這是電子計算機石田芳夫、怪物藤澤秀行，以及其他許許多多棋士鋒芒畢露揮斥方遒的時代。

藤澤凝視著這個變化，突然又問：「這個，是你想出來的？」

那些棋譜，都是藤澤秀行精心選擇帶給中國棋手的。

聶馬二人尚且戰戰兢兢的向喝著茅台的藤澤求教，遑論他人。

當然，六超是不會來的，也就是一年只下四盤棋有的是閑工夫的藤澤秀行會自己掏錢帶著一群年輕人來這裏進行交流。

「如果你有時間的話，給我講一講這裏吧。」藤澤抬頭看看時間，說，「這些東西，我真的沒有想到過。」

如果讓低段棋手和高段棋手同等發言，這種事情才是藤澤所不能接受的。

「因為他還沒有成為專業棋手，所以沒有住在宿舍里。」老陳的解釋也算是過得去，「稍等一等，他一會兒就到。」

趙向北點點頭：「算是吧。」

「我怎麼知道。」趙向北激靈一下醒過盹兒來了，「中日交流賽？」

「沒關係。」趙向北只是坐車坐的太熱，精神頭上並沒有問題，他伸出手想要抓棋子，但又立刻想到了什麼，吸了口氣，「你抓子吧。」

「是的。」老陳回過頭低聲說，「他的風格很奇特，以前我在比賽里從沒見過。如果可能的話，還請您多多指點，藤澤先生。」

其實按照道理，職業棋手和業餘棋手下棋是沒有猜先的必要的，這是老陳給小趙爭取來的福利。

「日本的藤澤九段帶著人馬殺過來了。」那人笑著說，「你可要好好表現，沒準他看上你了就把你帶日本去了。」

「沒有人注意這種地方。」趙向北低聲說，「好像大家把定式背好了就好了，沒有人想一想同樣的定式里如果換個地方落子，其實並不一定就壞。尤其是在這個價值觀不斷變化的時代。」

這裏面最想不到的，是藤澤秀行。他看著角落裡的那一點騷動，低聲問翻譯：「泉谷的比賽結束了？」

趙向北又開始沉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