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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馬曉春笑眯眯的擺擺手，「我可不敢安排，回頭因為這個我再被開除就不好了。」

全世界下圍棋的人加到一起，總是盯著對方模樣準備下刀的，恐怕只有趙向北一個。馬曉春和身邊的老陳對視一眼，都是搖頭：這樣的下法，只在古譜裏面見到過，好像只有周東侯是這樣下的。

而小松顯然也預料到了今天這個局面，昨晚上研究了一夜他看到的趙向北的兩盤棋。

如果有什麼地方是他看不清的，那就穩妥的下，宗旨就是實地第一。

這些花樣翻新的殺棋手段，讓和加藤下出了號稱殺棋之名局的藤澤都覺得心驚膽戰，更遑論身在此山中的今村俊也。

趙向北盯著那個大飛很久之後，在上邊先點了一下，和白棋做了個交換之後，突然打入左上。這讓藤澤徹底迷茫了：「這兩個人，在幹什麼？」

藤澤卻在一旁讚歎：這正是沒有頭緒尋找頭緒的好手段，小松如果應對的不善，恐怕上邊不保。

眼看著白棋碰到右邊拆二上，小松還不覺得什麼。但隨著小趙托角，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了。

不過至少，他活出來了。

「那裡，今村俊也的確有些疏忽了。」良久之後小林覺才有些苦澀的說，「剛才他手軟的時候，可能趙向北就已經在盤算什麼時候要撕開這個傷口了。這盤棋不論中央死活，今村都沒有希望了。」

然後就是小趙的表演時間了。先是在下邊鎮，然後從上邊捅，接著往那個大飛上一靠，生生挖掉了一子，順便讓白棋痛哭流涕的和*圖*書單官連接，拖著一串哩哩啦啦的向中間跑。

也許在場的，只有馬曉春能理解趙向北的想法：這小子是盯上上邊有斷點的白棋模樣了。

他手軟了，所以趙向北在那裡不僅活了一塊，白棋依然還在外面有斷點。

出於某些目的，藤澤和老陳在安排今天對局的時候，心照不宣的把趙向北安排給了前三台之一的小松英樹六段。

馬曉春也覺得在這種缺少足夠準備的情況下強行直線攻擊，並不好。他倒是不擔心，笑吟吟的饒有興趣的看著神色不動的趙向北。

晚上，藤澤秀行和棋手們研究過對局之後，獨自一人走回房間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茅台酒喝多了，腦子裡面突然不可遏止的冒出來一個似乎很瘋狂的想法：趙向北這個孩子留在中國，是不是有些屈才了？要不要把他帶到日本去，讓他去攪動一下那潭死水？

趙向北這時候只有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小松的黑棋再圍了。

「這是缺少目的性的攻擊。」藤澤對於這種下法很不以為然，「只要今村轉身就好了，讓他吃掉兩個乾子也無損大局，外面卻能立起來一道厚牆。」

而且下邊也基本可以確定成空了，這樣的話……今村俊也算了算實地，發現自己落後的並不很多。這主要是由於大塊活出之後趙向北猶豫良久在中央搶先手，導致黑右邊大空被破還要被搜刮，加上黑貼的五目半……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已經忘記了趙向北是個業餘棋手，甚至不知不覺的在心和_圖_書底里已經開始把對面的那個小子當作是勢均力敵的對手了。要不然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那個貼目。

藤澤有些驚愕地看著黑棋強行分斷上邊白模樣……也許不能被稱作是模樣了，在趙向北的眼裡，那裡有斷點，還沒活，就是孤棋。

他玩這套是駕輕就熟，抱著一種有本事你就搗亂，我就是不理你，我就是鋪地板，我就是跟你磨，我就是要收官子這樣一種態度，不論趙向北在布局時候下的手段多麼有侵略性，他兩眼一閉安安穩穩的拿地，然後把實地的壓力壓到了趙向北一邊。

這種手段對於小趙來講也許不算什麼，但是對講究形狀講究效率和美學追求半目的日本圍棋來講，已經有些過分了。

第三天，也是藤澤軍團在北京呆得最後一天，今天的交流賽結束之後，依田這些年輕棋手跟著藤澤南下，其他人回日本去該幹什麼幹什麼。

今村俊也顯然沒看過周東侯的棋譜，自然更不知道李世石是誰，揣摩半天看不出小趙這手棋是什麼含義，只能暫時定性為漫無目的的緩手。他自顧自的去中間飛出來，先確保一個眼位。

「也不成。」馬曉春搖搖頭，很鬱悶，「我們不能吃您的請。」

這一下，所有的日本人都迷茫了。

業餘的，不是也把你這個職業的贏了么？小松英樹已經打定了主意，跟小趙鋪地板。

然後他有些不冷靜了，而不冷靜的後果，是他那一手大飛讓藤澤秀行覺得這小子該回爐重造：「你以為趙向北這樣攻擊他自己就很有把握和圖書么？他正愁沒地方下手，現在倒好，你替他找頭緒了。」

他是自己掏錢來中國，用度也並不富裕。打比賽什麼的倒是不用花錢，國家體委免費提供場地，但帶來的這些棋手的吃喝住宿他要全包，來回的路費也是他花錢……就這麼說吧，他帶來中國的十幾個人，吃喝穿戴他全部負責，這些人只要下棋就好。

左上的黑棋活的極苦，如果不是今村顧慮上邊被沖開的三子，那裡最多是個打劫。

然後趙向北從右下跳了出來，開始正式進攻中央白棋。

這也是敗家子藤澤秀行即便連年拿到棋聖頭銜，卻還總是囊中空空的一個重要原因。

雖然活的很苦，到最後趙向北逼的他單官聯絡，但還是活出來了。

他覺得自己像是駕駛著一條小舟，舟上放著一條巨大的鯊魚，在風起雲湧中同無情的大自然拚命地搏鬥只求一線生機。

這不是老人與海么？今村俊也突然想起來他很久以前看的這本書的名字了，現在他體會到聖地亞哥在面對一群虎鯊用一隻木槳獨自奮鬥的感覺了。

比較莫名的是，當今村補一手中央之後，他又跑回上邊去在誰也不明白的地方下了一手。

研究結果就是：沒結果。

「晚上，」良久之後，藤澤秀行轉過頭看著馬曉春，「你安排，我請客。」

馬曉春連連搖頭：「不，趙向北不會讓局面進入官子的，除非他確定自己可以拿下。」

「其實差的也不是很多。」老陳清點一下之後，搖頭，「但是小趙顯然不喜歡在沒拿到足夠實地的情況下，htｔps://m•ｈｅtuboｏｋ.cｏｍ•cｏm就開始動手。」

趙向北完全沒料到堂堂小松英樹六段竟然跟他這個業餘棋手玩地鐵流，在缺少足夠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布局結束之後他發現實地有些不平衡了。

「那他還有什麼辦法么？」藤澤秀行並不覺得中央還有多少可以折騰的地方，左看看右看看，他突然一愣，「上邊的白模樣？」

馬曉春站在他對面捂著嘴偷偷的樂，錢宇平探過頭來看一眼棋盤再看一眼小松的表情，沒敢笑。

如果時間推后20年，那麼他們就會發現，還有一個叫李世石的也喜歡這樣下。

趙向北眼睛一亮，就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或看到肉的狼，一口就咬了上去。

「沒了。」泉谷英雄似乎還有些耿耿於懷，「一看就是個業餘的。」

今村俊也聽說過這種下法，也在棋譜上見到過這種攻擊方式。那位這樣下的大前輩，叫加藤正夫。

趙向北說到做到，下午比賽繼續之後，他衝著右邊兩枚白子一刀就捅過去了。

應一手之後，眼看著小趙又跑到上邊去搗亂，他終於有些忍不住了：「你是拿我當紙糊的么？」

接下來，小趙對黑棋的緊逼的反夾，終於讓小松冒火了：哪有這樣下棋的！你以為你是六段而我是業餘棋手么？

但是現在一個小小的業餘棋手也敢這樣，讓他有些怒火中燒：哪有這樣的！你當我四面厚勢是紙糊的么？

馬曉春看著他低聲笑了起來：「您猜對了。剛才他在那脫先的時候，我就在想，他肯定是瞄上了那裡的某些線索。現在他肯被搜刮右邊也要在https://m.hetubook.com.com中間多下一手，我就知道他一定是盯上了上邊的大龍。」

「這小子似乎不知道什麼叫過分，不知道什麼叫兩分。」依田紀基和泉谷英雄倆人探討了許久關於趙向北的問題，比較有發言權，「而且力量很大，但有時候會顯得漫無目的。」

這個念頭讓他自己都覺得有些瘋狂，連連搖頭忘掉這個，但這想法就像癌症一樣，在他腦海里蔓延。

於是他開始搗亂，下那種讓人看不下去的棋了。

藤澤賭品很好，為人爽利：「那這樣，晚上我請客，吃烤鴨子去。」

顯然小松的地鐵流，到現在為止很成功。

終究還是年輕心性不穩的小松，毅然決然的反擊了出來，做出了對於日本棋手來講有那麼一些過分的舉動，再次反夾。

以往趙向北的策略都是先撈實地，然後打入破空。如果實地不足，那他就不得不冒著更大的風險去破更多的空。

藤澤也覺得沒希望了：白大龍實地上本來就差一些，現在中央大龍雖然三眼兩做活了出來，可潛力也被破了個乾乾淨淨，結果真如馬曉春那樣說的，白棋全盤不超過50目。

藤澤知道這裏面是怎麼回事，搖了搖頭，也不再說什麼了。

小松英樹抬起頭：「然後呢？」

「拿模樣當作孤棋攻擊，這樣的手段，實在是……」藤澤真的找不出形容詞了，已經結束對局的老聶和小林覺看到這個場面，同樣張開嘴巴說不出話。

「落後的不是很多，還有一爭之力。」藤澤替今村鬆了口氣，「而且雖然黑棋外面也很厚，不過厚勢對厚勢，就看誰會佔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