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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禽知道，這些事確實與自己無關，自己不過是凡塵中的一粒塵埃，左右不了任何人的生死，今天的事情絕對不會有任何人知道，只要他以後假裝忘記，就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膚凝雪，黛若煙，一雙靈瞳，如玉如珠。

所有的渡鴉依次如法炮製，被金光射中了之後，吐出了一口血肉，落在了枯骨的身體上，漸漸的，那枯骨慢慢地落成了一個人形。

林禽心情複雜，只能原路返回，自己點燃的火把依然發著微弱的光，但是隨時都可能熄滅。

不過就是數百個剛剛出世的小孩子而已，在這個世間上，每天都會有人生，每天都會有人死，區區一個嬰孩的死，除了他們的父母。親人，是不會有任何人在乎的。

林禽不由得起身，失聲道：「前輩！」

他靜靜地等待著生命終結的那一刻，說來奇怪，他自從從寨子裏面走出來的時候，每天都在驚慌失措和仇恨之中度過，而當真放下這一切的時候，他變得內心無比地坦然起來，甚至……有一種解脫般的自由和暢快。

說ｈttps://ｗｗw.ｈｅｔｕｂｏoｋ.coｍ.ｃｏｍ完，那張渡鴉拼出的臉飛向了那副枯骨，然後深深的在那枯骨的「眉心」處，縱情一吻。

「果然是你……夏清翙把你找來，果然沒有讓我失望……好孩子，多謝你了……」

張衍宗平淡地道：「我養你們五十有二年，而你們也該歸還你們欠我的東西了吧？」

如果走了，他將永生永世困在這個自己劃定的牢籠中，痛不欲生。

想不到一個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女子，居然能夠又在活過來……不，她還沒有活過來，林禽看得出，雖然馬飛禽的雙瞳如水，但是其中沒有一點生機。

「前輩！」林禽還來不及呼喚，已經人際渺渺。

「我以鴻蒙始，而後星河露，我以瓦擊缶，而後天地苦，我以手通天，而後造化歷。我以輪迴步，而後閻羅恭，我以蚩尤屠，而後帝王冢。我以恨彌天，而後修羅啼。我以微末起，而後軒轅折……」

林禽沒有作聲，甚至連呼吸都變得很小心，他知道，這也許是這幾十年來，張衍宗最為開htｔｐs://m.ｈｅｔuｂｏok•com.ｃｏｍ心的日子。

雖然林禽還是不清楚，張衍宗和馬禽兒之間的到底有什麼約定，但是現在他可以斷定的是，張衍宗似乎一直是在試探著自己。

林禽這才發現，拼出張衍宗臉的所有渡鴉的眼睛，全部都是黑色的，而那些盤旋在半空中的渡鴉，眼睛依然血紅一片。

林禽渾身一震，睜開了眼睛。所有的渡鴉全部圍在自己的面前，卻沒有攻擊自己的意思，而是拼成了一張人臉。

那副枯骨稍稍後退了半步，一隻血紅色眼睛的渡鴉落在了她的肩頭。

林禽不由得跌聲叫道：「馬前輩。」

所有的紅眼渡鴉，全部吐完了血肉，展翅高飛，只有數十隻黑眼渡鴉還在祭台上空盤旋，組成著那張張衍宗的臉。

林禽不後悔自己做出的選擇。

就像張衍宗所言：人活著，每時每刻都在做出選擇。

張衍宗靜靜地看著眼前的馬飛禽。良久。

忽然間，女屍的渾身一震，最裡面發出了撕心裂肺的聲音，無數的渡鴉飛也似得向著她的身子捲來，將她整個人拖起，向著洞和圖書外飛去，轉眼消失在林禽的視線之外。

紅眼渡鴉們嘈雜聲四起，聲嘶力竭，驚怖地四處橫飛，但是被那股無形中的力量所牽引，萬般無奈地向著祭台出瘋狂地飛來。

那聲音如泣如訴，彷彿已經積壓了很多年。

說完，張衍宗的臉開始消散，變成了無數只渡鴉，而每隻渡鴉的嘴裏面吐出來的不是血肉，而是一滴一滴的鮮血，在半空中慢慢地凝結，緩緩地推進了馬飛禽的傷口處，然後，那傷口慢慢地彌合，最後一點點痕迹都看不見了。

眼前這個白骨生肌的女子，和林禽當日在伏波將軍廟前所見的一模一樣。

「替我好好的照顧這個孩子。」張衍宗說完，整張臉忽然散開，那無數的紅眼渡鴉全部驚怖地撲騰著翅膀，想逃離，但是卻彷彿在地上有某種力量束縛著他們一樣，讓跟它們根本沒有辦法從洞口處飛出，只能惶恐地閃著翅膀。

張衍宗對著林禽道：「好孩子，你真的是個好孩子，可惜，我已經沒有時間把我的畢生所學全部交給你了，但是我的衣缽會交給你，記住，拿起雌雄雙https://m.ｈｅtｕbook.coｍ•ｃoｍ劍，誅奸佞，匡正道！你的使命遠會比想象中更為重大。」

但是林禽假裝不來，他更害怕每天晚上在夜裡被那雙清澈的眼睛所驚醒。

渡鴉俯衝而下，忽然間，一種熟悉的曲調響起：

渡鴉吐肉，白骨生肌。林禽看著一副光怪陸離到了極點的場景真實上演，而眼前的這副枯骨就在不可思議中，真的活了。

一張張衍宗的臉。

而且，林禽發現，馬飛禽的心口處，還留著一個血洞，正是當日張衍宗一劍刺穿的地方。

正是馬飛禽。

碧綠的骷髏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林禽發現，在這祭台上刻著無數深深淺淺的雲篆，與費家雲篆大相徑庭，所以林禽看不懂。

忽然間，那張渡鴉拼出的臉朝向了那具碧綠的枯骨，傷心地道：「禽兒，你看，世間男子並非全部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你說直到我找到這樣的男子，你才會跟我想見，現在我給你帶回來了，你肯見我一面嗎？」

活著出來了，可是林禽的心，卻沒有半點劫後餘生的快|感，反而心事重重。

那副枯骨「遲疑了」一下，然後慢慢地走到和*圖*書了祭台的正中間，林禽默默地讓開了位置。

張衍宗柔聲道：「你要我離開龍虎山，我做不到，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為你死一次。」

噗！

「孩子，替我好好照顧她。」張衍宗最後一句，在石室中久久回蕩。

然後展翅高飛，飛出洞口再也難覓蹤跡。

紅眼渡鴉吐出了一口血肉，依附在了枯骨的身體上。眼中的血色慢慢地消失，變成漆黑如墨的瞳仁。

「現在你可以接受我的還魂之法了嗎？」張衍宗的聲音凄厲，在這大廳中久久的盤旋。

「禽兒，等了這麼多年，我終於見到你了，你還是那麼美，而我，已經成了一個糟老頭子了……」張衍宗笑了笑，對著林禽道：「你看我的禽兒美嗎？」語氣中充滿了得意的神情。

「前輩。」林禽有很多問題想問，或者是質問。但是還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他不想破壞這對痴男怨女久別重逢后的喜悅。

那些雲篆亮了，如同萬道金光從祭台上迸射而出，向著所有的渡鴉射去，被射中的渡鴉，慘叫一聲，彷彿被攝住了心魄一般，獃獃地在那枯骨的頂上三寸處不斷的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