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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看天，而是看向了遠方，穿過了山林湖海，落在了一處監牢之中。

小男孩看著那宏偉的大殿上的斗拱飛檐，看著大殿前面那七座虹橋，憋憋嘴，什麼都沒說。

問的依然是那個問題：天上……到底有什麼？

林禽也就坐在了他的旁邊。

道人嘆了口氣，道：「從今天起，你就叫安首蜉。」然後轉身，踏過了一條只有兩條鎖鏈製成的浮橋，拿著一盞燈籠走上了大殿後面那陡峭的山崖。

透過阿公的那隻眼睛，林禽看見了那場曠日持久的絕世大戰，而在大戰之中，傳來的蒼涼而古樸的歌聲：

他安靜地將隨身攜帶的燈籠放在了一邊，然後平靜地坐了下來。

林禽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山丘上面沉吟了許久。

安首蜉知道，讓他選擇自盡的不是饑渴，而是寂寞，那永無止境的，孤獨如永遠不會天亮的夜晚的寂寞。

男人絲毫不以為意地，緊張地道：「快，王乾娘，htｔps://ｍ•ｈetｕboｏｋ•ｃoｍ•com快告訴我，是男孩還是女孩。」

小男孩忽然開口了，或許是從來沒有說過話，他的聲音顯得極為生硬：「先生，我問你，你知道天上面都有什麼嗎？」

他走到了屬於他的那個修真之位，這是在這陡峭的石壁上微微生出來的一個小平台，不到三尺見方，僅僅能夠容的他一個人坐下。

中年男人一蹦三尺高，高興地拍手道：「男孩，我老安家終於有后了。」

男孩面容冷酷，就像一個傻子一樣站在那裡，看著母親咽下最後一口氣。

男人將所有的怨氣都發泄在孩子的身上，男孩稍有不滿便打罵不停，周遭的小孩也知道他是一個啞巴，開始欺負他，可是他既不哭也不鬧，就像傻子一樣任憑所有人羞辱打罵，連最後，男人都認為自己老來得子的兒子是個傻子，除了整日飲酒之外，就是咒罵老天不公。

有時候有星光，有時候和-圖-書有明月，有時候有驕陽。

少年再一次拉住了道人的衣角，問道：「先生，你告訴我，天上到底有什麼？」

在監牢中，林禽看見了自己，還有阿公。

忽然有一天，安首蜉奇迹般的睜開了眼睛。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安首蜉臉上已經布滿了如揉爛的橘皮一樣的褶子，而發須則從懸崖上垂落數十丈。

「男孩子呢，恭喜你了，老安，老來得子。快，愣著幹嘛，快去幫忙燒水。」

道人看著天，道：「就是一種渺小的昆蟲，和螞蟻一樣。」

忽然，一聲啼哭，從屋中傳來，男人頓時喜上眉梢，不自禁地推開門進去，裏面立刻傳來了訓斥之聲：「說了讓你在外面等，在外面等，你進來幹什麼嗎？你一個大老爺們知道什麼？」

小男孩笑著道：「就算是蜉蝣，那我也要做最厲害的那隻蜉蝣。」

少年站在道人面前，道：「先生，我可以改名了嗎？」

直到有一天，一個穿著和_圖_書黑色道袍的道人偶然路過了他家，男孩居然主動上去，拉住了道人的衣角。

安首蜉渾身巨震。居然站起身來！

但是在他的頭頂之上，是一片廣袤無垠的星空。

遠遠地，傳來了一個恐怕凄厲的喊聲，一個人影從山崖之上跌落了下來。

十年之後，小男孩便已經成為道人所說的那些道人中最厲害的那一個。

在山丘上，有一戶普通獵人的家，裏面紛繁嘈雜，一個男人站在門口不停地踱步，十分地緊張，男人看上去三十來歲的年紀，面容忠厚老實。

小男孩問道：「是不是在他們眼中，我們都是蜉蝣。」

道人含笑道：「想知道嗎？那就跟我走。」

「我以鴻蒙始，而後星河露，我以瓦擊缶，而後天地苦，我以手通天，而後造化歷。我以輪迴步，而後閻羅恭，我以蚩尤屠，而後帝王冢。我以恨彌天，而後修羅啼。我以微末起，而後軒轅折……」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林禽靜靜地看著m.hetubook.com.com這戶人家，很快，這戶人家從剛開始老來得子的興奮中清醒過來，過上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平凡人生活，那個小男孩也越來越大，可是直到三歲，他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四十四年後，小男孩已經是這座觀中最為德高望重的長老了，那天，和他師父一樣，他穿著一聲黑色道袍，提著一盞燈籠，在一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獨自一人踏上了那座橋。

夜黑風高，山路陡峭，隨處可見的都是森森白骨，安首蜉心如止水，目不斜視。

小男孩道：「什麼是蜉蝣？」

「天上……到底有什麼呢？」

於是道人用二兩銀子從男人手中買走了小男孩，賜名蜉蝣。道人說，這取自於先秦詩經：蜉蝣掘閱，麻衣如雪。心之憂矣，於我歸說。

安首蜉認識他，那個人是自己的師弟，應該比自己小上七八歲，上山應該不到兩年吧？

女人臨終前拉著小男孩的手，哭泣地道：「安兒，你若不是啞巴，就叫我一聲和圖書娘，我死也瞑目了啊。」

林禽跟在他的身後，也踏上了那座橋。

安首蜉輕輕地揚起了嘴唇，望著漫天雷電。

這戶獵戶家裡漸漸變得冷清了下來，夫妻兩人時常為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又過了三年，女人因憂勞成疾，一名嗚呼。

春夏秋冬，一晃十年。

道人含笑看著小男孩，然後輕輕地在他的腦後摸了摸，眼中頓時露出了驚異的神情。

林禽看著安首蜉，和他一同舉首看天。

安首蜉終於第一次睜開了眼睛，此時他已經白髮蒼蒼，面容枯槁，山上雷雨如注，似乎隨時可以將他捲入山下那無盡的深淵之中。

道人指著殿下那些拿著劍密密麻麻的道人，安靜道：「你若是連他們都打不過，怎麼做最厲害的那隻蜉蝣？」

「想知道嗎？」道人一指前面那如刀劈一般筆直山，道：「答案都在這座山上。」

道人沒有作聲。

每隔十年，安首蜉就會睜開一次眼睛，而同樣看著的是頭頂上那片廣袤無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