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身逐因緣法,心過次第禪
第一百零二章 觀水
五日之後,八月初九。
臨近中秋,秦淮河上開始熱鬧起來,兩岸的商家已經開始披紅挂彩,將一條原本安靜的河,渲染地五光十色,香飄十里,只是沒有了當年的畫舫和畫舫中的玉人。
想上進,知道自己沒有那個資本,想墮落,有桎梏於家訓血仇,令狐不睦就像一個被世道抽打的陀螺一般,自己想停下來,但是鞭子卻始終會落下來,迫使著他一直轉,一直轉……
若是令狐不睦還是當年那個十八般兵刃信手拈來,一招一式都追求極致瀟洒的令狐不睦,林禽還稍微感興趣,但是現在的這個人,確切的說,當年的那個令狐不睦,已經死了。
清脆的聲音響起,令狐不睦渾身如同被雷擊中了一般,蹭蹭蹭地後退了三步,撞到了桌椅,桌椅頓時四分五裂,這才抵消了退勢,重重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當著所有人面前,難堪到了極點。
林禽依舊不言,而他這種傲慢的姿態,徹底惹怒了令狐不睦,他口中大喝一聲道:「林禽,還我爹爹https://m•hetubook•com•com命來!」說完,令狐不睦微微閉眼,眼睛開一線之光,口鼻快速吸氣,就在他吸氣之時,胸腔居然凹陷大塊,低首沉腰,同時雙拳緊握,向著林禽猛地沖了過去,快接近林禽的時候,令狐不睦猛地睜開雙眼,用口|爆破音吐出:「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言。
令狐不睦如痴如呆地起身,看著林禽原本做坐著的位置,過了好久,才慢慢地道:「罷了……」
可是就當他們帶著這個疑問,小心翼翼的跟蹤的時候,卻發現人群中的林禽,已經憑空消失了。
林禽看都沒有看他一眼,一掌抵住桌子,一個翻身,直接從窗邊跳落,落在滾滾人流之中,瞬間便不見蹤跡。
終於,焦急等待著的人們看到林禽動了,他只是輕輕地蹲了下來,用手托腮,依然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這條河。
他似乎在看著河裡的錦鯉出神,又似乎僅僅只是在看秦淮河的水。
令狐不睦的父親令狐愚,正是m•hetubook•com.com死在了林禽的手中,而令狐愚也是林禽自出道以來遇見的最厲害的高手,回想起那場大戰,至今依然令人驚心動魄。
一掌劈風,居然隱隱帶動了嗞嗞的風雷之聲,頓時間,整個酒樓雞飛狗跳,所有人紛紛躲避,生怕殃及池魚。
林禽斜眼看了一眼,來人和他料想的不錯,正是當年的翩翩公子,來自令狐世家的令狐不睦。
沒有人知道此時的林禽,心裏到底在想什麼,就像沒有人知道此時的蘇念北在想什麼。
但是卻暴露出了內心的怯弱。
林禽一笑了之,邊看,邊行,像極了一個無所事事的遊客,有的時候還俯下身子詢問一些新奇玩意的價格,手中拿著一個糖人兒,邊吃邊走,還沒有吃完,又買了一串冰糖葫蘆。
林禽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只是微微的伸出兩指,頓時間,兩指上金光閃爍,那把「承恩」劍如臂指使地幻做了一道金色的幕牆,擋在了自己和令狐不睦之間。
如今的他,只不過是被家族的血仇所www.hetubook.com.com牽引的一個可憐的提線木偶罷了。
只是那些在暗處觀測的各門各派的高手們大惑不解:決鬥在即,林禽一不閉關修鍊,二不打聽對手下落,反而優哉游哉就像一個沒事人一樣,他是心有成足,還是已經徹底放棄了?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沒有人知道走在人群中的這個不起眼的少年,就是現在道門中如日中天的年輕高手,甚至還有青樓女子,向著他招徠生意。
林禽暗自嘆了口一氣,令狐不睦此生精進,大抵如此了,莫說超過乃父,就算是和他同時聲名鵲起的年輕一輩的商卻風或者李宸,他們之間的距離只會隨著時間的流失,越拉越遠。
林禽依然沒有動,而嘴角卻露出一絲似笑非笑的意思。
離著八月十五僅僅只有六天的時間,人們又在秦淮河邊奇迹地發現了林禽的身影。
在各大賭場之中,不知覺,林禽的賠率又低了兩成。
嗆!
隔了好久,樓下兩人上來,扶起了令狐不睦,一人低聲道:「公子,罷了吧……」
令狐愚https://www.hetubook•com.com死後,令狐世家便衰敗了下去,似乎從道門中消失了一般,只是沒想到,令狐不睦居然出現在了金陵。
從今往後,道門之中,不再會有令狐世家。
也許現在的風花雪月,紙醉金迷最適合他了,因為至少這樣,他能夠認清楚自己已經是一個廢物的事實。
令狐不睦此時已經沒有了當年意氣風發的姿態,雖然依然相貌英俊,但是那份銳氣已經被消磨殆盡了。
一句罷了,帶走了令狐世家數百年的風流,也帶走了令狐不睦半生的驕傲。
緩過神來的觀眾們開始肆意的奚落、嘲笑令狐不睦,可是令狐不睦就像一個獃子一樣,痴痴地坐在地上,許久不見起身。
決戰只有六天了。另外一個風口浪尖的人物,卻自始至終,沒有出現過。
不過想想也不奇怪,如果令狐不睦不來,便不配是令狐家族的傳人,父仇不共戴天,不可不報。
林禽信步走在夫子廟前,以高大的城樓為中心,兩邊的屋宇鱗次櫛比,有茶坊、酒肆、腳店、肉鋪、廟宇、公廨等等。商店中有綾https://www.hetubook.com.com羅綢緞、珠寶香料、香火紙馬等的專門經營,此外尚有醫藥門診,大車修理、看相算命、修面整容,各行各業,應有盡有,大的商店門首還扎著「綵樓歡門」,懸挂市招旗幟,招攬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有做生意的商賈,有看街景的士紳,有騎馬的官吏,有叫賣的小販,有乘坐轎子的大家眷屬,有身負背簍的行腳僧人,有問路的外鄉遊客,有聽說書的街巷小兒,有酒樓中狂飲的豪門子弟,有城邊行乞的殘疾老人,男女老幼,士農工商,三教九流,無所不備。
他站在秦淮河上那座有著百年以上歷史的石拱橋邊,從有人發現他開始,他就一直在了,直到黃昏,他的似乎都沒有挪動過。
令狐不睦怕了,他對自己根本沒有半點信心,他之所以前來尋釁林禽,實在是因為不得不來,所以他一上來便是用上了令狐家的金剛劈空之術,用強大的家傳絕學,至少在氣勢上能夠壓制住林禽。
雖然林禽和令狐愚的決鬥乃是一場公平到了極點的生死之斗,勝敗皆是定數,怨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