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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禽的目光從身前那半人高的人頭疊成的小山上掃過，語氣冰冷地道：「你應該知道，這些人是何下場？」

龍虎山的弟子們，此時的心情可為五味雜陳，但是天師不表態，任何人也做不出逾矩之事，秋風蕭瑟，而原本應該香火旺盛的龍虎山，也是一派死寂。

林禽輕輕地閉上了眼睛，他腦海中猛然間閃現的不是別的，而是扶雨若玡給自己的一句話：我心自有光明月，千古團圓永無缺。

林禽之所以開口，一則再蛇山之上，自己對李無為的印象還算不錯，此人是一個通情理之人，只是被利益所裹挾，左右動搖，二則也是對他孤身前來赴死的勇氣所折服。

「林少俠。」李無為輕輕躬身，朗聲道：「長春觀主李無為，見過林少俠。希望林少俠對老道還有些印象。」

林禽沒有作聲，李無為生生的咽了一口血，繼續道：「魚璇寂雙手沾滿了血腥，特別是在皂閣山上，多少門派的子弟，死在了她的那面鏡子之下，這次上龍虎山，與魚璇寂有仇有恨之人，集體討伐魚璇寂，為死去的門徒報仇，于情于理，都是應該。」

「因為當時她聽到了林少俠戰敗身死的消息，所有才會了無生趣，想追隨林少俠於九泉之下，林少俠如果要報仇，殺盡和_圖_書每一個逼死魚璇寂之人，那林少俠又該如何找自己報仇呢？畢竟，真正逼死魚璇寂的，不是我們，而是林少俠你的死訊。」

他看見了林禽，一個如同老僧坐定，不問世事的林禽。

甚至山門洞開，連一個守門的童子都不曾有。

龍虎山的鐘聲再次響徹整個山嶺，但是自從林禽出現在龍虎山之後，似乎龍虎山上亘古不曾變的早課，也已經荒廢了下來，再無數百弟子齊集大殿，誦經修道的盛況。

「公義從不在人心，而在強權之人的嘴裏。無論道門天下，古往今來，莫不如此。」李無為低聲喃喃地道。

李無為輕輕一笑道：「菜園中韭菜尚未澆水，小蔥拌豆腐也對老道很是吸引，老道不但想活，而且還想活得很久。」

他知道李無為為何如此，但李無為卻不知道林禽意欲何為。

李無為輕輕一笑道：「林少俠既非惡鬼，又非惡魔，老道為何不敢來見。」

說完，李無為拔出腰間寶劍，沒等林禽反應過來，橫劍自刎，人頭落地。

李無為眼光一暗，低聲道：「那是因為老道自知不是林少俠對手，以卵擊石，實屬不智。」

李無為輕輕搖頭道：「但是老道來此，就已經抱著必死之心了。」

林禽冷哼一聲道和*圖*書：「你若是想說冤冤相報何時了之類的陳詞濫調的話，我勸你還是算了，凡是那天上過龍虎山，逼死魚璇寂的人，我一個都不可能放過。」

說到這裏，林禽不屑的笑了笑，道：「李道長，你還有何話可說？」

「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林少俠能夠心存正義，光明磊落。」

說完，林禽一揮手，指著地上的那一顆顆人頭道：「你看，這些人，沒有一個人是死在我林某手下的，我林某從來沒有說過要殺他們，但是他們的曾經的師兄弟們，就一個個的乖乖的把人頭送到了這裏，李道長，這會兒，你所謂的道門公義，又在哪裡去了？被你吞了嗎？還是被耗子偷走了？」

「若是你一心求生，林某自然不會放過你，但是你來此求死，林某倒不忍殺你了。」

「走。」李無為微微一愣，道：「林少俠不打算取老道的性命了？」

「呵呵。」林禽笑了笑，眼中充滿了不屑，「道門公敵？死在我林某人手下的也不少，包括你們長春觀，李道長，你如果真的如此有正義之心的話，為何這麼多年，你都未找我報仇？」

「林某做事，還輪不到你來教我。你走吧。」

李無為心中泛起了一絲苦澀，稍稍猶豫了一下，便走向了林禽。ｈetｕｂｏoｋ.coｍ.ｃom

林禽似乎未察覺到有人前來了一般，眼皮子都沒有聳動一下。

林禽目光更冷，咬牙道：「所以，你們必須都得死！」

「你以為死在我的手下，就可以讓你名垂千古，萬世流芳嗎？」

李無為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長途跋涉以令他有些疲憊，抬頭看了看曾經高不可攀的龍虎山山門，輕輕鞠躬，然後走了進去。

李無為微微一笑道：「恃強凌弱，以眾欺少，這些人——包括老道在內，死得都不算冤枉。」

「你可知魚璇寂為何自盡？」李無為嘆了口氣道：「當日我是親眼所見，魚璇寂道法高絕，就算是我們圍攻她，她就算不勝，只要她想走，隨時都可以，沒有人能困的住她。但是她最後選擇的是自盡。」

孤零零的殿前廣場上，只有林禽一個人坐在那桿血紅色的大旗之下，身邊無人敢進。

不提蛇山也罷，一提蛇山，林禽眼中殺機更濃，冷冷道：「你這是在找死。」

「人類，怯懦，自私，膽小，忘恩負義，彷彿世間上所有最惡毒的詞來形容人類，都不為過。但是，人類之所以能夠長存於世，是因為，在無數關鍵時候，在面臨生死存亡之際，拯救人類的，不是別的，正是深藏在人心之中，那剎那的光。」

很快，李無和*圖*書為穿過了龍虎山的第一重大殿，來到了林禽所在的廣場之上。

和他身後那桿迎著秋風獵獵作響的血色大旗。

「老道既然敢來，就早已經不報林少俠高抬貴手，放我一條生路的打算，不過老道有幾句話，還請林少俠聽完，老道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你，活膩了？」

林禽還在等。

林禽哼了一聲。

「既然如此，請自便。」林禽淡淡地道。

「就像當年在蛇山上一樣？」李無為絲毫不害怕林禽，居然與林禽雙目對視，絲毫不讓。

說完，林禽猛地一掌揮了過來，李無為閃躲不及，身子連連退後數步，居然被林禽的掌風震出內傷，李無為重重地吐出了一口血，道：「看來老道士戳到了林少俠內心的痛處了。」

林禽居然聽見了，緩緩地睜開了眼睛，雙目中射出兩道令人膽寒的光，冷冷道：「你是第一個敢來見我的人。」

林禽微微一驚，還以為李無為是來求情保命的，沒想到他反而會說出這段話。

「那你還不滾？」

「我記得長春觀並未參与皂閣山之戰，而你李無為手下弟子，也沒有死在魚璇寂之手的，為何你也要逼死她？」

「老道既然來了，就沒有打算活著回去，林少俠，就算是你殺了我們所有上過龍虎山之人，魚璇寂就能夠活過來和圖書不成？」

林禽雙目中寒光暴漲，厲聲喝道：「你找死！」

「不，老道只想告訴林少俠一個道理。」

李無為話鋒一轉，道：「但是，不是所有罪有應得的人，都應該由林少俠來判決生死。」

林禽冷哼一聲道：「你別把我捧得太高，我林某人行事向來都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不是聖人，也不想做聖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還。」

「所以，說到底你們不過只是一群貪生怕死，自私自利之人罷了。」林禽緩緩地站起身來，指著身後的大殿，慢慢地道：「就在這裏，你們一群道貌岸然之輩，以所謂的道門公義，逼死了一個女人，所謂的道門公義，不過是掩飾你們私心的工具罷了，我林禽就是要撕下你們所謂的正道之人的面具，讓世人知道，你們不過只是一群貪生怕死，自相殘殺，利欲熏心的小人罷了。」

「道門公敵，人人得而誅之。」李無為朗聲道：「就算是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樣會討伐魚璇寂！」

「不怕林少俠笑話，老道一生，雖然身為一觀之主，但是平生卻從未做過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老夫性情散漫，醉心耕讀，而修道也不過是老道避世的一個借口罷了。空活了六十七載卻一事無成，但是忽然間，老道想認真的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