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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河疾步跑過去，走近時，發現方小杞很不對勁。方小杞席地而坐，後背緊緊貼著牆角，兩手抱著膝蓋一動不動，神情間怔怔的。沈星河在她面前半蹲下身，伸手想摸一下她的臉，又不敢。

于洪嚇得嘶聲號叫，卻再也吐不出有用的信息。

方小杞壓了壓逼在他頸上的刀：「少耍花招！」

眾人把方小杞勸開，獄卒們按著于洪給他重新上鐐銬。沈星河攏著方小杞的肩，帶著她往外去。走到門口時，方小杞不甘心地回頭看，恰巧對上于洪的視線。

于洪跪在地上拚命搖頭：「不是小人乾的！是崔鉤子乾的！」

沈星河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出門。

于洪搖了搖頭，神神秘秘道：「不，還得往上。尤萬寶其實只是萬寶商行的台前老闆，幕後那位，才是真正老闆！」

沈星河微微眯眼：「上頭？你是說崔鉤子是尤萬寶的人？」

于洪變形的眼眶中，眼珠滾了滾：「小人……不記得有這個人……」

方小杞驚叫一聲，從噩夢中醒來，打翻了茶盞，只覺渾身僵硬，呼吸困難。她哆嗦著手，捉住另一隻手腕上的手環，閉著眼用力地捏著捻著，嘴裏不住地念：「走開，走開，走開……」

「那，崔鉤子人在何處？」

于洪又叫喚起來：「官爺饒命！小ｈｔｔps://wｗｗ.ｈｅｔuboｏｋ.ｃｏm.coｍ人真的不知道啊！」

過了好一陣，那種身上爬滿毒蛇的感覺才消失，背上已被冷汗濕透。

沈星河擔憂地問：「你怎麼了？」

「那還不是你的手下？！」方小杞又悲又怒，拔出雁翎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伸手想來牽方小杞的手，方小杞卻下意識地避開。他愣了一下，只好說：「走吧。」

于洪努力偏著脖子避開刀鋒：「崔鉤子隨車隊去道州了啊。運送琉璃人這種重要事務，他本就要跟車盯著的！那日一早，崔鉤子把方有青捆了，擱車上順道帶走，大約已在半路找合適的地方處理了罷……」

不過，車隊要帶回的真正「貨物」是琉璃人的事，對新加入的人，都是保密的，直至抵達道州才會攤牌，當場把報酬翻幾番，新人一則有錢拿，二則已上了賊船，不答應就得丟命，哪有不點頭的？

這段日子以來，隨著兩人的關係逐漸拉近，沈星河這般攙扶的動作，方小杞早已不抗拒。但這一瞬不知為何，她本能地掙脫，甩開沈星河的手，跌跌撞撞跑出門去。

方小杞神情間鬆口氣似的：「太好了，不會放出來就好。」

兩人朝公事廳走去，方小杞落後一步，悄然回頭看向審訊室的方向。隔著厚和圖書厚的牆，那雙毒信似的眼睛，彷彿還在一直盯著她。盯著她。無論她藏到哪裡，都不肯放過她。

他忐忑地輕聲喚道：「小杞……」

「嗯。」方小杞點點頭。她頓了一下，忽爾問道，「大人，這個于洪，會不會給放出來？」

沈星河覺得沒這麼簡單，低頭看她的臉，除了臉色蒼白，已看不出異樣。只能安慰：「一定能找著他的。」

于洪苦起了臉：「神龍見首不見尾，我這種小角色哪知道是誰啊？」

于洪慌道：「小人可能記錯了……」

因此，初時方有青只以為是去收春茶的。直到出發的頭天晚上，于洪對車隊領隊叮囑運送琉璃人的相關事宜，不巧被方有青無意中聽到了。方有青試圖溜走，被抓了個正著。

沈星河把方小杞安頓在公事廳，擱了一盞熱茶在她手邊，說：「我去幫易遷安排一下接下來的事宜。你好好歇一會。」

沈星河眼神一厲：「道州？！這麼說，年前出發去道州的車隊，不是去採購茶葉的，是去運琉璃人的？我問你，有個名叫方有青的人，是不是在車隊中？」

于洪面露懼意：「崔鉤子是……上頭派下來的，別說方有青一個打雜的，就是我這個掌柜，若有異心，他隨時收割我的腦袋！」他壓低聲補了一句，「他其實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個殺手！」

沈星河眼中含著猶疑，卻沒追問，只說：「你是不是太累了？去我公事廳歇會吧。」

于洪當時正在尤萬寶跟前報賬，隨口說起去道州的車隊已備好，正巧有個車夫告病，車隊缺人，且去道州一趟的報酬，頗為不錯。尤萬寶問了方有青的意思，方有青哪有得選，忙不迭地謝恩。

沈星河心中一沉：「幕後老闆是誰？」

于洪正被獄卒們按著，吃力地抬起瘢痕累累的臉，朝這邊看過來。他變形的嘴似乎在笑，扭曲的眼眶裡投出的眼神，如毒蛇探長的信子，隔著遠遠的距離，蜿蜒地向方小杞戳來！

一雙冰冷的手像毒蛇一般，從背後攀上她的身體，冰冷，潮濕。腥臭的帶著酒氣的呼吸撲在耳邊。

于洪跪在地上，燒傷的面頰失控地微微抽搐，啞著嗓子說：「琉璃人，是從道州運來的！尤老闆在那邊深山裡有個莊子，專收販賣來的娃娃，挑模樣漂亮的養成琉璃人。每養成一批，就以運茶的名義運來琉璃島！從道州到大安城雖路途遙遠，但尤老闆神通廣大，早已打通關節，這一路上，只要是萬寶商行的車隊，各個關卡驗都不驗就會放行的……」

沈星河瞳中一縮，急忙看向門口。方小杞站在門邊，驚得臉色發白和*圖*書，不願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方有青怎麼了？」

方小杞手中刀鋒險些控制不住劃下去。

沈星河疾步走近她，低聲道：「別著急，問清楚再說。」

沈星河喝道：「崔鉤子又是誰？」

于洪泣淚俱下，哭相愈發醜陋：「大人，方有青可不是我殺的啊！」

沈星河沉下臉，吩咐差役：「把他扔出去。」

沈星河從鶴三娘手中拿過紅布袋，在他眼前晃：「于洪，你若如實交待，至少能指望個全屍。」

方小杞坐在案前，把熱茶捧在手心，胸腔深處的戰慄慢慢平復了些。大概是方才的恐懼透支了體力，倦意忽然上涌，她靠在案前漸漸昏昏欲睡。

沈星河感覺有異，問：「他不是你車行里雇的人嗎？怎麼不是你的手下？」

沈星河呆了一呆，追了出去。而方小杞會輕功，腿實在太快，沈星河居然跟丟了！他急得滿頭大汗，到處亂轉著找，找了好一陣，才發現她藏在院中一個隱蔽的牆角。

「當然不會。方才假意要放他，只是詐他。他負責運送琉璃人數年，只此一事就夠殺頭了，怎麼會釋放他？」沈星河打量著她，「你怎會有此顧慮？」

方小杞點點頭，勉強笑了笑。

方小杞盯著于洪，喃喃道：「那，那你把有青哥……」

于洪報完賬，順道將方有青領回車行m.hetubook.com.com。

方小杞眼睫震顫了一下，抬眼看著沈星河，嚇了一跳似的：「怎麼？」

突然其來的恐懼感攜住了方小杞，她瞬間窒息，腳步踉蹌一下朝下跌去。沈星河下意識扶住她，發現她臉色慘白，一付喘不上氣的模樣。

于洪嘶聲叫起來：「他不是我的手下！」

「小杞，你乖乖聽話，我保證讓你和你阿娘吃香喝辣……」

于洪交待說，以前，方有青的前主家江天壽，與萬寶商行的尤萬寶從前有些來往，方有青是江府管家，早在商行這邊混了個眼熟。江府倒后，方有青沒了生計。年前時，他備了點禮，去求尤萬寶給他分派個活計。

一直避在門外聽著的宋明汐捺不住了，忍不住跳了進來：「你胡說！你親口跟本王的親信說，方有青隨車隊去了道州！」

于洪抱住一樣刑具不撒手：「我不出去！我不出去！」

「哦……沒什麼。」她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努力把不安的神情藏起來，「我……我就是很擔心有青哥，有點著急。」

于洪道：「崔鉤子……原名叫崔老九，是咱們車行的一個押車武夫，被人砍掉左手，便在斷臂安了個半月形的彎刀，跟個鉤子似的，因此得名崔鉤子。此人左手彎鉤，右手用刀，是個十分兇悍之人！」

沈星河手扶在她的肩背，大驚：「小杞，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