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得來容易且隨緣
我既是洗了個澡,多少覺得有些神清氣爽,倒是不介意和人聊上會天。
「此事與他無關,只與你有關。」
「痛么?」
我一瞎子,本就是一尋道之人,這麼說來,他也不算跟錯了人!
聽著動靜,再摸著那廊柱的尺寸,我覺著此處應該是一大戶人家,那領路的丫鬟手指纖細滑膩,言語輕柔莊重,當是被仔細調|教過。我雖未從其口中聽得她家主子的身份,但能夠用的起這樣的丫鬟,想必其主家的身份有些來歷。
于地上用手指寫了個反的「定」字,我開口問道:「此為何?」
離開此處府宅,那身後又多了個人,我沒有去問其姓名,因為我實在懶得去問,你既是願意跟來那便跟來,可是你別讓那些家人找來官家尋事!
「本不該說,說了誤人,也罷,我且再啰唆一些,那『不要了』和『放下了』可是一回事?」
「好像不是一回事!不要了就是不要了,那放下了倒聽得好像還可以再拿起來!」
「宮中的閹人也有瞎子么?」
「能拿起時便是真放下了!」
廢話說那麼多作甚,臨了還不是妄語欺人。
「它本就是個定字,只是寫反了,方不能算字。」
於是這老爺子又是整宿沒睡,于地上寫了一晚上的正反字。
「放下那不安,就離那心安不遠了!」
那伏濟許似見到
和圖書我在榻上笑的前仰後合,大惑不解,開口問道:「先生都殺了人了,如何還這般高興?」
「那該如何放下?」
「我想請你幫我殺個人,你若殺了他,我便治好你雙眼!」
「這有什麼區別?都會痛。」
這老者一問卻是將我問住,那心裏便如被綁了根絲線,覺著無論怎麼說,都會被那絲線拽著。
「啪」的一聲,那老者的腦門又被我彈了一下。
「是啊,我用心去彈了!」
我抬起右腳,空中停了一下,隨即又放下。
「足起為生,足落為滅,那中間的便是定了!」
「……」
此番前來之人,聽其招呼那獄卒的聲音,應該也是個老者,只是其進入室內之時,那伏濟似也不認識,沒有上前搭理。那人也沒對那伏濟說什麼,只是徑直走了過來,並停在了我面前。
「這次我沒用心去彈!」
「那你為何說它是個定字。」
「若你的條件是讓那老頭兒離開,我沒綁著他!」
那老者「哎呀」一聲喊道:「你這是做甚?」
我知道近日伏濟的家人都在忙些什麼,因為初始之時,是其親朋故交前來勸說,其中不乏想衝過來與我拚命之人,可我知道,此時無論自己做什麼,都會擾了那一池靜水,於是,你打我左臉,我將右臉遞過去,你踹我小弟弟,我跟著踹回去www.hetubook.com.com。
「該誰是誰,都是機緣!」
我聞言向著那聲音響處尋去,待摸到其人頭顱,卻是用手指猛的彈了一下。
「那這心安當往哪裡去尋?」
半晌,那老者才哈哈笑著離去,邊走還邊開口說道:「那老小子當真好運氣,能尋來這等有趣的弟子!」
「……」
「是個定字,只是寫反了!」
無來由的,我心中生出一絲慌亂,若不答,我心靜如水,若答了我心亂如麻。
「不為什麼,就是想讓他死!」
「何處不錯?」我回問道。
「他會死的,他終有一日會死的!」
三日後,我住進官家的大牢,這裏又是另一番滋味。
「若不拿起,何來放下?這世人便是如此,有如油燈,那燈盞便是你的肉身,那燈油便是你的執念,那火焰便是你周遭的所見、所聞、所觸、所嗅、所感,而那燈芯便是你的心了,若有一樣拿起,便不曾真的放下!」
既是別人給了我乾淨衣裳,我穿上就是,莫非一定要穿回自己原來那套衣物,才顯得沒了差別之心?既是無所謂凈與不凈,這穿舒服點有何不可?
「既是煩亂,不妨去找些心安。」
「既是寫反了,這寫反了的『定』字還算不算是字?」
我忍住笑聲開口言道:「你是不知道,那人該殺,早就該殺,殺了和*圖*書他,我便安寧了!」
老者似有所悟,再次沉吟半晌才接著言道。
「我想殺,那他就會死!」
「心便在那裡,念念而起,如何能不用?」
「若是我能治好你雙眼,你可願答應我一個條件!」
那老者見我不言,又接著問道:「先生又打算往哪裡去?」
次日一早,又有人前來,卻是那伏濟的女兒。許是還放不下這親情,那伏濟倒沒有像往日般瘋魔,只是噓寒問暖一番,便由著其將我領到了另一處囚室。
那老者似以為我在和其比斗機鋒,仔細想了半晌才開口言道:「由初始落腳之地至此為來,由此處離開為去!」
「你篤定能殺得了他?」
「哦,那我從上一步來,到下一步去!」
「敢問先生,似我這般衣食無憂,為何總心生煩亂?」
那老者聞言似是有些詫異,問道:「這就殺了,怎未見那人去死!」
「痛!」
據那獄卒所言,昨日我倒是踹番了個大人物,聽說是蒼山郡的郡守。其被人用椅子抬了出去,曾口口聲聲要將我送到宮中做閹人。那獄卒好心讓我自求多福,早做打算。我聞得此言,卻是有些納悶,便開口問那獄卒。
「哦!」
「痛么?」
「不妨說來聽聽。」
「它既本來是個定字,何來正反?」
今日,又有人前來,我聽其足音之平穩,氣息之綿長,和*圖*書知道又是什麼所謂的大人物。
「不用心,便安了!」
「伏濟啊!心生則法生幻生,心滅則法滅幻滅,莫要去想那正反,你心中早就『定』過了!」
「如此,我答應你了,你不妨治治看。」
「敢問先生可有都放下?若是都放下了,還剩下什麼?」
那老者聞言哈哈大笑,隨即開口說道:「隱月宗宗主單玄的弟子劉明,你可能殺得?」
「先生可知何為生?何為滅?何為定?」
「你就不想知道我想讓你殺誰?」
坦白說,這老頭兒很讓我心煩,他總是問啊問的,可我說得越多,就越覺著自己腦子生亂,唯有不說時,那道理方想得明白,可即便是想明白了,只要一開口,又會覺得哪裡不對。
跨過一道門檻,似進到了一處房中。那領路的丫鬟牽引著我在椅子上坐好,隨即便不知對著誰問了聲安,便自行退去。
和這老者住在一起,倒是衣食無憂,自有其家人打通關節,尋些方便,期間倒是也有人想將我弄死了事,卻是被這伏濟發覺,後果可想而知,那管牢獄的官兒幾乎在牢門外跪了一夜,痛哭流涕,賭咒發誓口稱要將我像自家祖爺一般的供著,這才消了這老爺子的火氣,開始進些飲食。
「敢問先生從哪裡來?」是那個方才在門外想要趕我走的老者的聲音。
「既是寫反了,便不www.hetubook.com.com算定字。」
想了許久,我開口問道:「何為來?何為去?」
老爺子學得很用心,整宿不眠,于囚室內走來走去,讓人不得片刻安靜,無奈之下,我只得換上個說法。
「你為何要殺他?」
我雙眼無法視物,卻能感到那老者似在仔細打量著我,許久方開口說道:「不錯!」
那老者似鐵了心要跟著我,不但不肯離開,反倒是尋死覓活的和我關進了同一個房間。接連幾日,便如走馬燈一般,不停有人前來勸說,我亦是從那些人的口中,終於知道了這老者的身份和來歷,此人原是京城大賈,姓伏名濟,近日與家人到此,原打算隔日再行前往落雲宗尋訪高人,以求得一顆道心,不想中途便遇到了我。
「那你不用心彈一個我看?」
「你還沒告訴我那心安當往哪裡去尋?」
我等那老者笑完,這才用手指輕點了自己額頭一下,開口說道:「好了,殺過了,你可以治我雙眼了!」
我對這伏濟的名字很是耳熟,覺得似在哪裡聽過,想了許久,方想起一人,卻是我在隱月宗時認識的同門師弟伏修道。只是這二人年齡如此懸殊,想必是老來得子,難怪其硬要讓自己的兒子入得宗門,原來是自己放不下這尋道的念頭。
「瞎的不錯!」
「當然!」
「我心裏知道就好!」言罷,我便用竹杖敲打著尋著門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