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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沒有參与的還有洛彥祁，他不認為自己需要跟排在後面的同學對答案。

沒過多久，外公走了。

夕陽落下以前，時延拍拍落葉站起身，簡單道：「我們回家。」

他在公告欄前站定，平靜的抬頭，目光落在第一行末尾，那個清晰的序列號數字「1」上。

時延再次「嗯」了一聲，而此時江喻留下的最後一點光點，也消失在空氣里。

時延本該緊張的，整場考試卻心如止水，平靜的做完了每一科試卷。

聯考成績公布的速度比想象的更快。

進入高三的第一場大考，所有考生都嚴陣以待，走廊上也很少看到嬉笑打鬧的人，大多都在抓緊時間看書。

外公走之前的一個月，是住在家裡的。時延想請假在家，外公不同意。

時延。

聯考就在第二天一早。

「做得好。」

武館是外公的父輩一手創辦留下來的，是外公的心血。這些年武館走到門可羅雀這一步，他看在眼裡，卻無能為力。

記憶是最美好也最殘忍的東西，不想記得的東西總被逼迫著歷歷在目，不想遺忘的東西卻無法阻止一天天變得模糊。未來有一天無意中恍惚著喘不過氣，卻說不清究竟是為了哪一個細枝末節。

畢竟他除了武館以外，還有別的選擇。

江喻不會再回來了。

從那以後，時延很久都難睡得安穩，直到江喻出現在房間里，直到現在。

外公教他書法，教他力透紙背不必用蠻力，剛柔並濟出瀟洒風骨，棋盤間包羅萬象，每一步棋都是人生交錯。

想要讓于靜懷毫無負擔的相信並接受，並不和_圖_書止有放棄學習這一條路可走。

而這位考生的名字，驚掉了各校老師的下巴。

而拿不了滿分的語文成績，同樣也是最高分。

他們都沒有說再見。

走到高處呼吸間的空氣似乎都變得清涼，枝椏上掛著的樹葉保留著植物淡而悠長的清香，掩埋在泥土裡的落葉瀕臨頹敗的邊緣，卻是贈予來年枝繁葉茂的根。

還好，依然有機會飛向天空。

江喻在同一時間看清了那一個簡潔明了的數字。

讓我成為現在的我。

曾落下的每一顆棋子，都成就了一盤或精彩或遺憾的棋局。

除了語文扣了分以外，科科滿分。

這樣于靜懷就不會有心理負擔，時延就可以直截了當的說自己不喜歡學習，武館就是自己最後的退路。

「剛上初中的時候，外公用粉筆畫的。那時候每個月都會來，外公就在這裏記錄我長高了多少。」時延平靜的靠在樹榦上，似乎只是隨口提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江喻飄到他身邊「坐」下來，並不打斷的仰頭看著樹影間的天空。

他短暫的沉默了不到半秒，轉頭看著時延像往常那樣，露出一個很燦爛的笑容。

那天他翹課提前回家，在門外聽到了外公和媽媽的對話。

事實證明卻不是。

正因為不記得，所以才能相對輕易放下。

他盯著這個名次面無表情的看了足足有好幾分鐘，在周圍同學壓低聲音的緊張圍觀中，居然笑了。

自動過濾的嘈雜聲響，彷彿潮水般在耳邊響起。

後來各個地方都實行掃碼支付，連手機也用不利索的外公跟不上時代ｈｅtubｏｏｋ•ｃoｍ.cｏm，不是每一個大大小小的商店都有足夠的零錢，外公便只好握著找不開零錢的現金沉默離開。

落子無悔，就如同過去的光陰一去不復返，走過的路永不能再回頭。

斬斷所有「其他的選擇」，只剩下繼承武館這一條退路。

去除卷子難度不同的差別，單純看分數的話，這是深北市高三歷屆大考中，有史以來最高的成績。

半山處的某棵銀杏樹年頭已久，時延走近它將指尖落在隱約留有痕迹的一點白色上，在樹下坐下來。

時延跟江喻在銀杏樹下坐到傍晚，樹葉飄落下來時，帶起細小到微不可察的風。

本次聯考的前三名，均來自總均分排名墊底的育風高中。

時延父親離開的時候還早，早到時延尚且難以理解什麼是生離死別，甚至沒有留下多少關於他的記憶。

暑假過後，林恆和許西安在學習小組后熟悉了不少，每一場考試的間隙倒是有簡單對題，時延則久違的趴在課桌上睡覺，沒有參与討論。

在育風公示前一百排名時，全校的人都獃滯的看到了這個恐怖的排名。

石階被落葉堆滿鋪出一道金黃色的山路，蜿蜒著消失在視野所及的盡頭。

每個人的性格，隨著年齡增長與接觸的人和環境不同，都會發生一定的變化。就好像樹葉經過修剪會有不同的形狀，枝葉會朝著陽光濃郁的方向生長，江喻像落入洗墨池的第一滴墨水，看似毫無影響，日積月累卻改變了池水的顏色。

時延知道外公對武館有很深的感情和執念，這大概是除了家人外，m.hetubook.com.com外公最放不下的事。

年級第一，聯考總排名第一，育風高中——

於是時延從這一天起，開始交白卷。

她想要時延在見識過更廣闊的天地后，再自己決定，未來想做什麼樣的事。如果那時候時延依然想要繼承武館，她也會全力支持。

想要略過公示直接進入教學樓的洛彥祁，聽到周圍壓抑不住震驚的激烈討論聲，猛地回頭，大步走向公告欄。

「時延，怎麼現在才來啊，快去看公告欄！！」

這座無名小山他以前常來，往前數好多年都沒多少人煙，外公會帶著他走走停停的爬到山頂，在算不上一覽眾山小的、勉強算是山巔的地方，打一套拳，下一盤棋。

江喻像是毫無所覺，很臭屁的道：「有我的一半功勞，你有一個像我這麼好的老師，才能進步的這麼快！」

于靜懷本身是很確信自己想要繼承武館的，這是她在念完大學后慎重做出的決定。經營武館這方面她可能沒有天賦，但這是她真正喜歡的東西，為此可以多打好幾份工來反哺，支撐著武館繼續開下去。

他的名字赫然排在第三位，由上到下分別是：時延，林恆，洛彥祁。

如果時延本身不喜歡學習，成績也考不上很好的大學，或許武館也能成為他的退路。

只是時延很清楚，這是最後一次了。

所以于靜懷認真的說，如果時延成績好，想要去過不同的人生，武館就由她開到年紀大了不能再開的時候，就關掉，讓時延做他自己想做的事。

或許現在不能輕易說出口的話，未來有一天會認真的傳達。

https://m.hetubook.com.com僅僅不過一年的時間，武館就已經在江喻的影響下，發展迅速，順利走上了正軌，不再是所謂的「退路」。

火山口不止可能有岩漿，還可能有終年不化的積雪。

草葉尖上滴落下來的露珠，對新生的蜻蜓來說，是一場大雨。

江喻教會了時延很多課本上沒有的東西，讓他跳脫出這座山，看到更多曾經看不到的東西。

如果再過幾年他念完大學，讀了別的專業，武館愈發蕭條，于靜懷會不會不相信他是真的想繼承武館，而認為這是對自己的拖累？

武館是外公的心血，時延想一直延續下去，不管能不能經營下去。但時延媽媽希望武館留存下去，卻不希望因此耽誤或影響時延的人生。

過年辭舊迎新，外公會把嶄新的現金整整齊齊放進紅包里，紅色的信封裝著外公給予家人最美好的祝福。外公一天天老去，紅包也跟著變舊褪色，信封上不可避免的細小摺痕，就像盤踞在外公臉上蔓延的名叫皺紋的根。

而上次聯考的第一名，這次只排到第三。

謝謝你。

時延一動不動的看著江喻的方向，靈魂體在陽光的照射下，開始緩緩消散成如煙如霧的光點。

跟外公的回憶充斥著時延的整個人生軌跡，即使知道外公說人生就像落子無悔的棋局，永遠回不到最初，卻很難痛快的就此向前。

他年紀大了，已經不能再做什麼。

時延不介意周圍的同學會不會覺得奇怪，認真地「嗯」了一聲。

只是失去的東西，從此便鞭長莫及。

當天晚上，時延沒有再學習，跟江喻一起看了一部電影，就早早hetubook.com.com睡了。

「等我回來之前，不能掉回去啊。」

而她希望時延也一樣，首先是自己真的想繼承武館，而不是因為家人的期待而被迫做出決定，成為枷鎖。

一年又一年，外公年事已高，身體也逐漸衰敗。家裡的積蓄原本也沒有多少，于靜懷執意不願放棄，這些年攢下來的錢花了七七八八，也不過多延續了半年。

初中尚未畢業的時延，並沒有他看上去那麼成熟。

他已經基本不會再失眠。

他聽到這一段對話，接下來想了好久。他很清楚武館現在的情況有多慘淡，師兄師姐離開后，武館接連許久都不再有學生。

最重要的是，如果武館成為某種讓時延背負的枷鎖，無論是外公還是于靜懷，都會感到歉疚。

他安靜看了一會兒，在江喻敏銳的回頭之前，沉沉睡去。

萬眾矚目中，時延作為令整個育風沸騰熱血的英雄，破天荒遲到了。

對於過去，時延一貫緘口不言，現在可以這樣淡淡的說起，就意味著過去的一切，從這一刻起真的過去了。

江喻的靈魂體越來越透明，徹底消失之前，他笑著注視著時延，瀟洒的說完最後一句。

想見證時延看公告欄這一瞬間的人有很多，甚至有二樓三樓的人站在窗戶邊上圍觀，時延卻走得有些緩慢。

中途醒來時，時延睜開眼睛，看到江喻正像往常無數個夜晚一樣，無聲坐在窗邊出神。

閱卷時是將姓名擋在裝訂線內的，拆開統計成績時，各校老師都有些傻眼，久久不能回神。

首先在看到七校聯考總排名第一，來自育風高中時，各校都扼腕的紛紛想這肯定又是洛彥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