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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

作者:習慣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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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十九章

第二卷

第十九章

「兩張!」魏鴻林索性連價錢都懶得詢問,只補了一句,「要聯號的!」
魏鴻林沉默了。他也不好在背後議論自己的主教練。雖然老頭脾氣執拗愛護短,耳朵軟又聽不進去別人的勸告,還有事沒事總喜歡板著一張臉嚇唬耗子,可再怎麼說,他也是自己的主教練,何況球隊能踏上成都這塊土地,老頭子費了多少心血呀,哪天晚上主教練房間的燈不是亮到半夜裡?他可是六十多歲的老人啊!他的身板再怎麼結實,也不可能象年輕人那樣折騰呀!
今天晚上七點半,在成都市體育中心有場甲A聯賽,四川宏盛主場迎戰武漢雅楓。高勁松他們去成都的目的就是去現場觀看這場甲A聯賽。
他把自己的顧慮原原本本地告訴了魏鴻林,並且透露了前幾天鄭指導找自己談話的事。
順著人流走進體育中心的一剎那,高勁松突然有些恍惚。
他不是沒有走進過如此規模宏偉的體育場里,但是他從來沒看見過如此多的觀眾,也從來沒看見過如此多的旗幟,更沒體會過這種喧嘩和熱鬧。置身在這片沸騰的天地里,他覺得自己猶如大海中的一顆水珠那麼渺小。難以描述的震撼和震驚讓他無所適從,他幾乎是毫無知覺地完全憑藉著本能在密密匝匝的人群里跌跌撞撞地尋找到自己的座位,好半天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一位同伴。
他們根本不需要找人打問去體育中心的道路,滿大街攢動的人流就是他們最好的嚮導。這裏到處都能看見滿臉憧憬喜氣洋洋的球迷,到處都能聽到震顫人心的鼓聲和刺耳的喇叭鳴叫,到處都是展開的或者扎束著的旗幟,到處都瀰漫著宛如節日般的喜慶氣氛。人們從這個城市的四面八方湧向這裏,並且在體育中心的大門入口處彙集成一股龐大的氣勢磅礴的人潮。
高勁松苦笑著搖搖頭。他還以為沒人能看清楚他把皮球做給張遲的事哩,沒想到眼尖的魏鴻林還是把這事給揭了出來。他為什麼要把這立功露臉的機會讓給張遲?他在鄭指導心裏的形象已經夠差了,他可不想再在自己的評語里再添上「太獨」這一條。
「哦——」
這個並不好笑的笑話顯然和*圖*書沒起到應有的效果,魏鴻林已經在電話機上撥號了,反倒是計程車司機的臉上有些緊張,他半昂起臉,警惕地透過駕駛座邊半開著的車窗凝視著高勁松。
抑揚頓挫的聲音在體育場上空嘹亮地回蕩著盤旋著,它立刻點燃了體育場里已經沸騰的氣氛,人們毫不猶豫也毫不吝嗇地把他們的熱情、讚譽、驕傲和自豪一併奉獻給這些城市英雄一般的球員,旗幟在揮舞,鑼鼓在轟鳴,喇叭聲地鳴叫,歡呼聲和掌聲交織成一片,而最終它們混合成一個渾厚凝重的聲音,猶如滾雷一般掠過了整個體育場……
但是胖子的如意算盤很快就落空了,高勁松已經從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中年人手裡搶先買來兩張甲票。
這趟成都之行的始作俑者魏鴻林咬牙說道:「不行就買特票!」特票的價格已經炒到了六百,比原本的票價足足高出了五倍。
「還有倒數第三次進攻……」魏鴻林想了想,又否認了自己,「不,應該是倒數第二次進攻,你把射門的空擋都拉出來了,為什麼還要把球傳給張遲?我覺得這純粹是多此一舉!你可別說你踢疵了。」
比賽結束之後,他們便匆匆地回了宿舍,收拾停當之後便向俱樂部告了個假,然後在度假村門口的大路上攔下一輛本地的計程車,講好價錢之後,計程車就載上他們一溜煙地去了成都。
在這之前,高勁松從來沒想到門票的事,在他看來,人事關係都還在武漢雅楓俱樂部的魏鴻林隨便打個電話就能要來兩張內部票,而魏鴻林興緻頗高地拖他來看比賽,票肯定一早就揣到他的褲兜里。可當他看見魏鴻林引領著他在人群里竄來竄去東盤問西打聽,他便立刻明白過來,敢情魏鴻林手裡壓根就沒票,他這是在臨時尋著黃牛想買兩張黃牛票哩。
「就在這裏下吧。」魏鴻林手裡攥著傳呼機急急忙忙地跳下了車,站在街邊左右打量了一番,就朝一個店鋪里擺放的公用電話跑過去。
「到了北京才知道官太小;到了上海才知道錢太少;到了海南才知道身體不好;到了成都才知道結婚太早。」
「我沒帶錢!」高勁和*圖*書松痛苦地朝著他嚷嚷了一句。
「多少?」
生意泡湯的胖子很不甘心地追著他們直到檢票口,還詛咒發誓說,他們手裡花兩百塊錢買來的門票一定是偽造的假票。他的理由也很簡單,沒有誰會把甲票賣得如此便宜——這幾乎比現在的行市低了三分之一!
魏鴻林立刻朝高勁松擺擺手,說:「不用了。——我這裡有錢。」他還探過頭去仔細看了看電話和計價器,然後煞有介事地告訴高勁松,「記住這牌子,回頭咱們落魄了,就買這牌子的電話去申請公用電話!想不發達都難啊。」
他們倆花了很長時間才讓自己平靜下來。
又一個問題出來了,高勁松和魏鴻林他們還沒有球票。
魏鴻林神情怪異地坐在他旁邊。他的兩腮上跳躍著一團殷紅得就象血一般鮮艷的紅暈,目光直勾勾地死盯著前方,擱在膝蓋上的兩隻手神經質地絞合在一起,顫抖著,彎曲著,扭轉著,就象兩隻怪獸在互相嘶咬著對方。
店鋪的主人,一個只穿著一件汗背心的瘦矮個子男人在公用電話計價器上瞄了一眼,不容質疑地說道:「三十八塊六毛。」他馬上掀動了一個按紐,把計價器上的數字清零。
也不知道店鋪主人聽沒聽出這話里的諷刺意味,反正他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數出了一溜零錢,並且再數了一遍,才遞給魏鴻林。
「瓜娃子!龜兒子腦殼上有包唆!」司機收了錢,還毫不客氣地用本地俚語咒罵了玩笑開得不合時宜的高勁松一句,便蔑視地一踩油門揚長而去。
高勁松點著頭承認了他的看法。現在看來,那次突破確實是自己冒失了,他原本護住球後撤一些,那樣的話,即使魏鴻林不向前,他也能找到比自己帶球突破更佳的辦法。
自討沒趣的高勁松只好訕訕地走向不遠處抱著電話嘀咕的魏鴻林,並且隨手在路邊的小店裡買了幾瓶塑料瓶裝的礦泉水。在這種天氣里觀看一場比賽,水是必不可少的東西之一。他還繞有興趣地買了一個黃色的小喇叭。他看見到處都有人手裡揚著這東西,並且時不時地吹上一下,刺耳的喇叭聲在街面上此起彼伏。
一場普普通通的對抗hetubook•com•com賽結束了。這是乙級聯賽小組賽階段積分領先的兩隻球隊的第一次交手,過程並不象幾個長沙記者意想中的那般激烈。它在沁園的流暢進攻中緩緩拉開了帷幕,卻又在新時代抽絲剝繭般的堅韌進攻中悄然收場,上下半場攻守角色的對換,給兩傢俱樂部帶來了難以想象的震動:長沙沁園發現了自己防守體系裡的巨大隱患,新時代俱樂部卻獲得了意外的結果。這驀然出現的新狀況立刻讓兩家球隊的教練組變得忙碌起來,直到吃晚飯時,幾個教練都沒走出各自的辦公室……
高勁松和魏鴻林立刻便被這席捲而來的巨浪淹沒了……
「有,一千五。」
在計程車里他們還在交流著對剛才比賽的看法。這也是他們倆的共同喜好。訓練之餘,他們總喜歡在一起討論球隊以前比賽里的得失,或者從俱樂部里找來其他球隊的錄象帶,通過觀摩錄象來熟悉他們的對手。他們甚至還紙上談兵一般地設計了一些配合,就象剛才的對抗賽里兩人進退攻守之間的默契,其實也就是這種設想的第一次落實——頭天晚上他們還在一起探討過這種情況,假如倆人一同出現在中路的話,他們該如何協調和如何保護。在對抗賽下半時後半段球隊進攻的時候,他們的位置實際上已經違背教練組布置的戰術範疇,球隊不再是「四二二二」雙后腰,而是中場菱形站位的「四一二一二」。
「那就買乙票吧。」高勁松提議道。他並不挑剔位置,就想趕緊進到球場里去體會一下那種熱鬧狂放的氣氛。不絕於耳的鑼鼓聲還有高高低低忽長忽短的喇叭聲已經把他的心思完全撩撥起來了。
「……你這個時候應該帶球向後撤,我向前插。之前我還沒超越過你的位置,如此一來,他們的防線一定會因為不能馬上適應而產生一些混亂,那個時候你能能有更多的選擇。」魏鴻林一面說,一面伸手在前排副駕駛座位的靠背上指指畫畫,矇著白色椅套的靠背在他手指的指點戳弄下不斷地形成一個個的小坑和一條條凹線,很快就又恢複原狀,只留先幾道隱約的指甲划痕。哎,沒有紙筆,魏鴻林只能用這種https://m.hetubook.com.com方法勉強地圖示自己的想法。「假如這樣的話,你可以把球轉給我,也可以把球傳給兩邊的馬成和陳明燦,也能自己尋機會射門或者把皮球直接踢進禁區,最不濟也可以把皮球遞迴後衛線。無論怎麼樣處理,都比你強行突破好。這裏,這裏,還有這裏,至少有三名防守隊員在你四周,你以為能甩開擺脫他們?」
但是體育場的喇叭又在這個時候響起來:「現在上場的是四川宏勝。三號……」
兩個人都不吭聲了。
高勁松趕緊掏出錢包數了四張大面額鈔票遞給師傅,一邊陪著笑解釋:「開玩笑哩,我和他開玩笑哩。」
魏鴻林終於放下了電話,並且朝他招招手:「有沒有零錢?」
直到計程車下了高速公路,進了繁華的市區,看到道路兩旁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和街道上交織來往的人流,倆人的情緒才再度活躍起來。高勁松還是第一次來到這座西部的大都市哩,眼前的一切景象都讓他感到陌生和新奇。魏鴻林三年前曾隨隊來這裏參加過一次小規模的杯賽,在這裏住了半個月,所以他便以一種老江湖的口氣告訴高勁松,成都這裏最盛產的就是……美女。他甚至還引用了一段順口溜來證明自己的說法。
大部分黃牛黨手裡也沒有甲票了,乙票也就剩不多幾張,至於特票和丙票,因為這兩種票的銷路一向不大好,利潤也就成問題,大部分黃牛都不願意經手這種很容易賠本的風險性商品。接連詢問過好幾個黃牛黨之後,魏鴻林臉上也不免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但是胖子肯定沒有檢票口的工作人員內行,多年的工作經驗讓他們只憑著手指的感覺就能察覺門票的真偽,靈巧的剪票器「咔嚓」的輕微聲響不但讓胖子的企圖徹底成為泡影,也讓高勁松生平第一次坐到了甲A聯賽的比賽現場。
高勁松不禁莞爾。他也聽過這段流傳很廣的順口溜,並且承認這段子編得並不差,雖然他認識的成都女孩只有兩個,姜麗虹和姜雁。他明顯是弄錯了,他把成都和四川混為一談。但是他也不能算全錯,因為姜麗虹和姜雁的確都很漂亮。
一個扎煞著膀子的胖子立刻撥開人群靠過來hetubook.com.com,在踅摸罷附近沒有警察也沒有保安和便衣之後,這才鬼頭鬼腦地湊近魏鴻林問:「你要幾張特票?」
因為是聯賽日,所以成都市體育中心附近的一大片街區都屬於交通管制的範圍,遠遠地望見值勤的警察,熟悉這一帶街道的計程車師傅便把車停到了路邊,扭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兩個人解釋,過了這個十字路口便是一條單行車道,他要想掉頭就得再把車往前面開很長一段路,他希望高勁松和魏鴻林能夠擔待他一些,就在這裏下車——他可以少收他們一些車錢。
請假外出超時的高勁松和魏鴻林都受到了俱樂部的最嚴厲處分——各被罰款三百。
好幾個恰巧打這裏經過的路人都聽到兩人的對話。大部分人都朝口音明顯不是本地人的高勁松露出一絲帶著歉意的微笑,當然也有一兩個人贊同計程車司機的觀點,他們瞥向高勁松的目光里就帶著譏誚和嘲諷,但是畏於他在身高上的優勢,他們沒敢把自己的看法在神情上表現出來。
引發這場變故的高勁松和魏鴻林也沒出現在度假村的餐廳里。
時間都過了半夜十二點,他們才精神恍惚地回到了宿舍。直到躺在床上,高勁松的腦海里都還有激蕩著觀眾們激動的吶喊和呼叫,那搖曳的旗幟,還有震天價響作一片的鑼鼓,一波波繞著體育場觀眾席涌動不止的人浪……
二十六歲的魏鴻林就是武漢雅楓的球員,雖然從前年春天開始,他就再沒為以前的湖北省足球隊以及後來的武漢雅楓俱樂部踢過一場正式比賽,但是在他傷病不起的那兩年,一直是省隊和雅楓在給他發工資,並且承擔了他所有的醫療費——他的右腿脛骨在一場比賽里被對手踢斷過,這差一點就葬送了他的一生。這個性格樂觀的男人從來沒對人提及過那段時間他是怎麼樣煎熬過來,即使是現在和他同住一個房間的高勁松,也只是在一次無意中聽到他打電話時說,「等我回來,咱們就結婚。」高勁松敏感地察覺到魏鴻林和電話那一邊的姑娘肯定有著割捨不下的情意,興許還和魏鴻林那兩年的傷病有關聯。但是魏鴻林從來不提這事,他也從來沒開口詢問。這一點也讓魏鴻林對他更為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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