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兇案房間里的第三個人?
「夢輝,讓你老丈人贊助啊,我們給他公司貼廣告,你看怎麼樣?」
一言難盡,我嘆了口氣。
不多時,警察和救護車都來了。兩名醫護人員把高美抬上擔架。我想陪著一塊兒去,被帶隊的警察阻止了。他用手掌撐住我胸口,我抬腳的同時他往回推,於是我原地踏了一步。
「我想起來了,我敲門之後,裏面有人喊:『快走,快走啊!『」
「有監控吧,查一下。」陳舜說。
走廊兩端各有幾扇門打開了,住客們朝這邊聚攏,出於好奇或者想幫忙。等看到躺在房間里的男人,突然像踩到火炭一般往後彈。這是屍體,任誰都一眼看出來了,而且並非自然死亡——他被人殺了。
「不不……」
「死的是誰?」
「採訪的事情先放一放,去派出所做筆錄,走個流程。」
「你是她什麼人?」這位警察濃眉大眼,甚是彪悍。
「別胡說八道啊!」
「你們也去?」
「我知道這件事,聽我爸說過。」
老闆娘一臉嫌棄地斜睨他:「我這兒要是裝了監控,誰還願意來啊!」
「跑掉那個人……就是兇手嗎?」
「……什麼案子?」
「我不知道她姓什麼,陳導這麼叫她。」
刑警隊在半個小時后趕到,我們再次見到了汪磊,一起來的還有負責現場勘驗的技術組。陳舜鬆了口氣,上去套近乎,他信心十足地認為,紀錄片攝製組和兇案嫌疑人的身份不可能重疊。可是汪磊完全不買賬,四方臉上面無表情。
「他說……他說『快走』。」
「沒錯,為了取景方便。」陳舜指了指四面八方的空氣。
高美別過臉哼了一聲。我走到病床前,把枕頭墊回她腰后,檢查她頭上的撞擊部位,輕輕揉按。
最近的派出所不到五分鐘行程,只有一間兩層高的和圖書平房,就在元禧寺所在的集鎮上,和鹽平山隔路相望。
「不然呢?房間里只有……」高美說到一半,抬起頭來看著我,手指尖放到微張的嘴巴上。
他替換剛才的警察留在現場。我們被迫跟著一輛警車前往派出所。
「她沒事吧?」小希蹲下身,細看高美,「是你女朋友?」
我填好個人信息表,走進問詢室回答問題。說的也還是那些話,但是對方要打成稿子,速度就慢下來了。問話的只有一個民警小伙,我們三人輪流進行。等到可以走時,已經接近下午三點。
這話聽著凶,言下之意卻留了餘地:只要在這裏配合調查,說不定回答幾個問題就能走了。
「我好像看到……」老闆娘歪頭皺眉,欲言又止。
「什麼?」
「那不是你女朋友嘛,我們也不是外人,走吧。」
我覺得陳舜又嗅到了別樣的機會,他想跟蹤這件案子。小希沒有發表意見,安安靜靜地坐在副駕席上。
「當然是去醫院啊。」陳舜說,「邱麗娟那邊明天再說。」
「什麼!她是高向榮的女兒?」陳舜聽到我說出高美父親的名字,把車開出一段蛇形線,「你怎麼不早說啊?」
「那時候我還在上高中,那麼久了,你們想幹嘛?」
「不是你想的那樣啊,小美。」我解釋說當時正在剪片子,需要大家一起商量,房裡並非只有我和小希,導演也在。
高向榮朝我轉過臉來,喜怒難辨,嘴角的痣好像比之前更大了。
「就剛才,我先是聽到有人尖叫,然後我就上樓來看,這時候有人從我身邊蹭過去,差點撞到。對對,就是這樣,看到死人我都給忘了。」
小希躡足走過來,彎腰朝房間里看,兩手捏拳放在胸口,看到屍體后渾身一顫,但也僅此而m.hetubook.com.com已,比我想象的要鎮定許多。反倒是陳舜,嘴巴張成橢圓,「嚯嚯」叫個不停。
難道,房間里還有第三個人?
「看到什麼?」
「男的,沒看清,一陣風就過去了。」
「喂,你可別破壞現場啊!」小希伸手去拽他。
死者房間的門是本來就開著的嗎?如果是高美敲開的,那麼給她開門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兇手。也就是說,高美是目擊證人。
「醒了。」高向榮說著,朝小希撇了一眼。
「金齊山。」
在嶺陽鎮中心醫院的停車場上,我看到了警車。果不其然,汪磊和高向榮對談的身影出現在病房外的走廊里。我走過去,硬著頭皮叫了聲「叔叔」。
「嗯。」
我抓撓著眉心,感覺無從解釋,隨後在床沿上坐下來,抓住高美的手說:「我是被這個案子迷住了。」
我嘗試冷靜下來思考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高美和這死掉的男人應該沒有關係,她到這裡是來找我的,她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裏呢?對了,梁皓的兒子都能找上來,她當然也能,是嶺陽賓館的老闆告訴她的。眼看著國慶到了,她沒想到我真的沒有回千桂,於是勃然大怒,駕駛她的雷克薩斯呼嘯而至。剛才,她正一間間掃蕩,要把我揪出來,結果撞見了脖子折彎的屍體,並看到我和小希從同一間房裡出來。
「高美她……」
「你爸?」
我這輩子還沒見過屍體,壽終正寢的都沒見過。
她撣開我的手。「你是在怪我咯?」
「男的女的?長什麼樣?」
「女朋友?你怎麼會有這樣的女朋友?裏面那傢伙是什麼情況?」陳舜問題連發,同時抽出手機拍視頻,哆哆嗦嗦地往房間里伸腳。
「怎麼回事?你看到什麼了?」
讓誰快走呢?我想象當時的情https://www.hetubook.com.com景,兇手和死者正在搏鬥,這一聲「快走」無論是誰對誰喊的,仔細體會,似乎都不合常理。兇手要殺人,怎麼會喊「快走」?而死者,喊「饒命」才對。
「不知道。」我們三個同時說。
陳舜嚷著還有工作不能耽誤。其他客人見勢不妙,紛紛回房收拾東西。
「真是倒霉。」
「怎麼了?」
「拍紀錄片的就是你們?住到這兒來?」
「對不起啊,惹了這麼大的麻煩。」我走到車旁,「你們去邱麗娟家吧,我想……先去趟醫院。」
「你寧可住那裡也不願意回來,你肯定被那個女人迷住了。」
「你們怎麼住在那種地方?」
「什麼意思啊?」
「那我……進去看看她。」
「我的媽呀!這以後還怎麼做生意啊!」老闆娘尖叫著擠進人堆里,氣得肉臉發顫,「她死沒死啊?你們到底幾個人住啊?」
「通知她家裡人,去嶺陽鎮中心醫院。你得留下。」
「破壞什麼啊,我只是想確認房間里還有沒有別人。」說歸說,陳舜還是把腳收了回來。
「看到有人跑出去了。」
「有個男人瞪著著我看,滿頭大汗的,瞪了幾秒鐘,發瘋一樣跑了。房間里躺著個死人,躺在地板上,我就嚇壞了。」
「……男朋友。」
如果不走進房間,無論怎麼調整站位,床頭那一側是看不到的。陳舜豎起食指放在嘴前,讓大家噤聲,然後神經兮兮地側耳傾聽。
這位陳舜嘴裏的「老丈人」,不算今天,我只見過三次,兩次是在夢裡。還有一次也是在醫院,婦產科的手術室外,裏面躺著正在做人流手術的高美。嚴格來說,在夢裡的不一定是他本人,而是同樣嘴角長痣的意象。夢裡的我懷抱沾滿胎血的嬰兒,在黑夜中狂奔。每當想起對高美的虧欠m.hetubook.com.com,我最擔心的反而是下次見到高向榮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我想,如果男人在決定和女友突破界限之前先見一見對方的父親,可能會變得謹慎許多。
「小希?」
「對,他認識那個小女孩的爸爸,一起做生意的,叫什麼……什麼山。」
「你要來,先跟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也就不會碰上這種事了。」
「這個案子當時沒有什麼報道,現在有機會了,我們想讓更多的人知道,知道的人越多越好。金瑩現在也許還活著……先不說這個了,剛才警察問過你話了?」
我看著她平和的臉,心裏有點發毛,這麼昏迷下去固然不妙,可她一旦醒來,必定是另一番腥風血雨。
才住了一天我就發現,蓮花招待所的客人幾乎全是成對的男女,而且住宿時間不長,往往只有幾個小時。來客大多手頭拮据,所以鐘點房的價格才會按時長分得那麼細。櫃檯圍板的作用就是擋住視線,儘可能避免客人和老闆娘打照面。待在房間里,大白天都能聽到悠揚的呻|吟遠近回蕩。我盯著牆壁看,陳舜若無其事地說,透不過去的,忍一忍吧,等你發了工資再考慮。幸虧當時小希在車裡,不然無法想象能有多尷尬。
高向榮是千桂地區的鋼材行業巨頭,說起來和金齊山算是同行,公司名稱同樣以「不鏽鋼」為後綴,但金齊山的主產品是螺絲螺帽一類的緊固件,兩者在行業內屬於上下游的關係,我一直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陳舜對高向榮的了解比我還多。
那天晚上我拍了張月亮的照片發給高美,由於月亮的位置很低,連同路牌也一起拍進去了。高美以此為線索找到嶺陽賓館,再根據老闆的回話找到蓮花招待所。可招待所老闆娘卻一問三不知,她只好挨個房間找。
「那個房間裏面原https://m•hetubook•com•com本就有動靜,有人在說話,但我當時心急火燎的,沒多想,就使勁敲門。裏面的動靜更大了,我聽到一記很悶的聲音,然後,房門就開了。」高美說著抬起手掌,像要擋住什麼東西。
「一個都不準走!」警察的吼聲貫穿走廊,他環視眾人,伸直胳膊指向老闆娘,「登記在案、還沒退房的,哪個走了,我就請哪個去所里。」
「警察說,如果找到嫌疑人,可能要讓我指認兇手。」
「嗯,問了。」
我推開病房門,一個枕頭朝我飛來。「你個王八蛋!」從枕頭的撞擊力判斷,高美已經恢復了八九成。
這話讓我有點兒吃驚,不是因為這句話本身,而是老闆娘居然敢當著警察的面把話說出來。
「跑掉的人長什麼樣?你還記得嗎?」
我亂手亂腳地查看高美身上其他地方,沒有發現傷口。她胸口起伏均勻,眼睛留一條縫,縫裡是白白的眼球。我拿不定注意要不要移動她,按常識,最好把她留在原地,可我也不能任由她孤零零地躺著,這樣一來,我就必須守在一轉頭就能看見屍體的地方。
「然後呢?」
「嗯……記得是記得,你現在叫我說,我也說不上來。他穿著一套西裝,還有皮鞋,聽跑的聲音,就是皮鞋。」高美湊過來摟住的脖子,額頭貼住我的臉,「好可怕啊。」
陳舜在一旁補充,並特意說明我們三人的身份。
「我怎麼知道什麼意思,就是讓人快走的意思呀。」
警察的眼睛亮了,「什麼時候?」
他吩咐兩個下屬,一個去外面守著,一個看著屍體,然後問,誰報的警?老闆娘說是她,但她什麼也不知道,跑上樓就是這個情況了。警察接著問我情況,我把經過說了。
高美露出好奇的眼神,我知道可以正常交流了,便開始講金瑩失蹤案,講了個開頭就被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