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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上益治緩緩一笑，輕描淡寫的說。

我的同事，現在的你們，很卑鄙。

印象感就是這種神奇的東西。

「他說，那就給他經紀人打電話。」

輾轉反側一整晚的化妝師大姐姐興奮的自己給自己做髮型，做妝，穿和服。當然，被大型花灑一澆，啥也沒了。

「怎麼，難道不配留下一個他自己的電話號碼？」

「而這傢伙，哼，實在是——實在是天才本色啊！」大友啓史握拳。

「小小心意而已，不成敬意。」尹澤慷慨大方的擺擺手。

「……」

兩人正聊著，只見從二樓又走下幾人。

「？？？」

不吱聲就算了，還要拿三份盒飯再跑路。

他主要是想再聊聊，昨晚拍完后，今天重新翻看一下，導演越看越覺得那段表演不簡單。零台詞，懟臉特寫，是純靠表情引領觀眾的，這種條件下，區區一介素人很難把握得住，他最初還想下死命令，限制該演員不要做表情，免得故作嬌柔，毀了一張好面孔。但還是忍了，打算先等對方犯錯，然後指著案例再講，更有說服力。

「這就跑了？甚至不跟身為劇組頭子的我打聲招呼？也不考慮要不要補拍！」大友啓史震驚

「就是，難道沒有正事，就不能來看看朋友嗎？京都第一工作室哪是那樣不近人情的地方？」武本康弘正色接話說，「大老遠一趟，總不能讓你空著手啊，請跟我去二樓，你的工位還保留著，隨時可以入座，保證無縫接軌。」

大家都親切的稱呼著他的「筆名」，這更顯畫師間的惺惺相惜。

「我我！」有人在後面跳著舉手，還有印象，是那位立志成為作畫監督的大野醬，「請問以您之見，光色理論在美術史上分幾個階段呢？」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我如果臨時更改主意了呢？」大友啓史霸道的抱手。

這場雨戲十分簡單，收屍唄。

「他又說，下班的時間，都屬於自己，不希望再聽到工作的事情，有計劃請按正常程序先跟經紀人溝通。」古垣健治攤手。

更加重量級！

你說這人敬業吧，從昨天進組到離開為止，對項目指示毫無意見，說打滾就打滾，說趟泥水就躺泥水，給出的成果又矚目。待人也客氣，與各方人員都能打成一片，連和_圖_書初次相遇的群演們，都主動送出雞腿與偶像周邊表示認可。

「這是一生的請求，請再跟我講講空氣透視、粉塵環境的要點吧！拜託了！」

哪個醉心於紙筆的求道者，沒有用手去抓過那些大師們飄落人間的星光和羽翼？

「至於動畫美術嘛，更不用說了，我好歹幹了幾十年，這點眼光還是有的。而且繼之前冰菓的奇迹一回后，到現在還很多人在打聽你。因此如果你願意，你的這堂大師課還可以掛在我們京都動畫的官網上，這樣一來，業界的人也能看看了。」

話分兩頭，尹師傅這邊，可就逍遙了。

「還是老樣子，畫畫圖，教教人。」木上益治樂呵呵的說，「你怎麼突然過來了，知會的也那麼匆忙，早知道我們也好預約一下當地的餐廳嘛。八田社長恰巧不在，不然他應該很想和你說說話的。」

「瞧瞧，還是大師匠說話有理啊。」西屋太志深以為然。

眨眼在表演里也是講究的，也是有節奏的，不能下意識，怎麼舒服怎麼來。

「這不是尹老師嗎？尹老師咋來了，快來呀，尹老師來了，待會就該跑了——！」

「這次來，玩幾天呀？」

了不起啊。

……恐懼、恨、不甘、傷心、收住、開始紅眼眶，緊接不舍。是有變化的，而且控制的很微妙，有釋放出情緒，但沒有讓臉部五官失衡。然後想說話，出不了聲，反倒是咳出血沫。

更難能可貴的是，還這麼年輕，還這麼帥。

尹澤歪頭，仔細端詳了一下有段時間不曾見過的武本老哥，只覺得其人的樣貌，逐漸和某個遠在新宿的遊戲製作人重合了。

可沒想到不需要導演來安排了。

大友啓史完全不覺得這是能自然演出來的，對細節的把控，鐵定是設計過的。他在這之前不知道這傢伙叫什麼名字，也完全不知道這人的背景，但著實覺得這一段很是厲害。

「他下班了。」

肚皮塞得滿滿當當，正優哉游哉的用牙籤剔著牙，他坐著電車就從拍攝地來到京都市的其他地方，大搖大擺的到一間明黃色的工作室小樓下，無視閑人免進的標識，像街溜子一樣叉著腰在自動門前等候。

呵呵呵……

有時候一個演員成名並非要靠整部電影和劇https://www.hetubook.com.com本，往往一個動人鏡頭就足以折服觀眾。

「瞧瞧，還是董事說話有理啊。」男人一笑。

「……」

在這一小段里，年輕武士幾乎是被懟臉拍，觀眾注意力全在面部和瑩瑩眼神上，如果噠吧噠吧眨，那就毀掉了。而顯然他是知道的，所以只眨了一次，是卡在眼眶變紅前，卡在情緒轉變點，這樣一來，出來的效果就很好。

導演陷入久久的無語之中。

「好小子！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就敢擺這樣的大腕譜！沒學會走路，就開始跑步，從來不是問題，先問問自己是不是天才，如果不是，就要一步步來！」大友啓史眉眼倒豎，振聲說。

「誒，你們怎麼能在這裏，圍著別人問呢？」武本康弘也站了出來，並拿出四天王的威嚴，「還有，先去把手頭的差事做完了再來，工作時間，怎麼能胡來？」

「尹老師是回來看我們的嗎？」

「待會老師就走了怎麼辦？」大野萌轉頭問。

「下班了。」古垣健治沉聲說。

「前面都聽過，後面兩個卻很少了解，是什麼意思呢？」西屋太志虛心求教的踏出一步。

哼哼，男人心中冷笑，笑那柏井哥畢竟短智少謀，絕對猜不到我僅僅只用兩天一夜就搞定拍攝。

「什麼？！」

相比之下，吉田智樹說的什麼組長、主美、總監……實在是充滿銅臭，沒有藝術的靈魂。

石原力也正搭在二樓的欄杆，往下俯看這場一環扣一環的連鎖陷阱誘惑。

「你剛剛叫我什麼？」男人一怔。

「他不是問過你，需不需要修改嗎？」古垣健治問。

〔大師〕

男人聽到這夢幻般的尊稱，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渾身通透，通體愜意，還有些飄飄然。

「後生嘛，特立獨行一些，也是可以理……」谷垣健治想打圓場。

很快，只見一副大學室友氣息的滿是笑臉的作畫監督走過來開門迎接。

年輕女生的聲音互相交錯。

「沒必要那麼正式，我只是來京都出差，剛辦完瑣事，想著來都來了，這麼快回東京沒意思，就想來工作室逛逛，問候一下。」尹澤隨意的說。

完全只有背影面向鏡頭、是男是女都分不清的化妝師姐姐對著安詳無比的尹師傅屍身埋胸ｗｗw.ｈｅｔubook•coｍ.ｃoｍ痛哭，情緒看上去是到位了。然後警察來洗地收屍，把草席往男人那面無血色，淌著泥水也難掩的英俊臉龐一蓋。

大友啓史端著飯在劇組裡逛了一圈，愣是沒找到年輕武士，按理說似那種一眼萬年的存在，隔老遠就能瞅到了。

「這是哪裡的話，關西的新川陽司，新宿的吉本美彥、皆葉影夫，神奈川的副島誠記，這些人每次見你小號發作品，都是轉發了的。此外還有小島文美、天野喜孝等人，也是多有讚賞，依我看，哪怕保守一點，不提純藝領域，只在遊戲美術這一塊，你是絕對不用自謙的，沒有人會質疑含金量。」

「你這，來就來嘛，還帶什麼禮物，大家都那麼熟了。」西屋太志不好意思的說，「居然還是朝晨少女的周年限量碟盤？這可是時下最火的組合呀？」

「你怎麼能說出這樣失禮的話？」木上益治皺眉訓斥，「這次別人可不是以接外包的身份來的，怎麼還能讓別人坐工位呢？」

「你有沒有看見那個龍套帥哥？」大友啓史疑惑的去問動作指導。

大友啓史不相信這是所謂的天分，這套動作肯定是有設計過的。

應該說，沒有畫手可以！

一上午過的飛快，等到中午放飯，某人跑得比誰都急，便是排隊經驗老道的群演老哥見了也是自嘆不如，心生遲暮之感。

「說是這兩天為演藝事業獻身，能量消耗多，需要補充，還說什麼『數場之死，我應得此賞』。管飯的阿姨心軟，就讓他拿了三人份的。」古垣健治說。

〔公開大師課〕

宛如一道閃電，劃過那陰鬱的天空，雷聲滾滾，震懾天地。

小白龍一時不察，竟誤入了小AQUARE ENIX？怎麼會做這樣的夢？

跟廟會上算命的「大師」不同，在美術史里，大師的稱謂，往往都指代那些名垂青史留于星空的高手。

你說這人不敬業吧，下班跑的比誰都快，缺少主觀能動性，招呼也不打，他剛剛還見到了化妝師，一問才知道對方也在找。

「我，我只是空有技術，卻無任何開創性的東西，而且設計能力也還有所欠缺，實在是擔不起這稱呼啊。」男人艱難的拒絕，「哈哈，武本老哥，就不要過贊了。」

……

男人還真的在劇組和*圖*書大巴車上將就歇了一晚，反正有堪比野比長子的秘技，倒不存在睡不安穩的情況，等到隔天，還是穿著那身戲服就上場了。

看來饒是這般驚才艷艷之輩，也絕難抵抗已逝的星辰之人擁有過的無上榮光投射啊。

「……不敢妄談美術史，只以我多年研究和實戰經驗而總結。目前總體可分四個。」男人見大家求知若渴到這種程度，而且還拋出這麼高端的話題，不得不全力回答，「分別是倫勃朗光、印象派光、20世紀光、現代HDR光。」

其中有一個小細節可以證明，就是眨眼的頻率。

但這一步還沒邁出去，二樓又響起許多腳步聲。只見不少昔日同事都來湊熱鬧。

這也是素人，乃至經驗不多的正式演員，都會犯的錯。

「別人堂堂一介大師級人物，承諾過會講課，怎麼會食言？」武本康弘鄭重的轉向某人，「您說是吧？大師？」

「但其實只是各個系統對光影理解的不同，最終都能達到『美』的盡頭，不存在誰貴誰俗——」

「之前在公司群里，您說過以後有機會要來作畫塾簡講不同流派和畫法系統。我早就很期待線面形的抽象關係和趣味性了！」

男人面對這些在美學路上的稚嫩求道者，想起曾經求助卻只能孤獨自學的自己，所以無私的奉獻出所學所得。

只是說沒必要那麼正式，但大排檔涮串，算什麼正式？

「？」

「這都無所謂，那他去哪裡吃了？」大友啓史追問。

工作人員拿著設備在頂上噴洒自來水，搞人工降雨，男人也成了落湯雞，臉上除了血污外還有泥濘，血漿當然是道具，泥巴還真是就地取材。開始導演還以為這位俊俏的小哥有形象包袱，恐怕不樂意抹臟泥，結果沒成想耍起泥巴來比誰都開心，還和一眾群演們互相抹泥，斗的不亦樂乎，搞得跟生日會上互相塗蛋糕奶油一樣。

但躊躇滿志的導演又轉了三圈，還是沒有找到。

「之前我已經跟他商量過了，人家也承諾了，願意以後來為孩子們講課，所以即便是幫忙，那也該是備受尊敬地傳授知識，而不是替你做原畫。」木上益治又說，「武本，你要搞清自己的身份吶。」

「久疏問候了，今次來的匆忙，只帶了些薄禮，請勿見怪。」尹澤很文雅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說。

出行有那麼一點點花銷，不得報賬？

這種克制本能的體現，正是經過鍛煉的證明。

「吃三盒？牙口那麼好？」大友啓史驚訝。這飯量還能保持身材，很自律呀！

如同狼煙傳訊，一群剛畢業的動畫師小姑娘們頓時下樓，像是見到活生生的大熊貓一樣，歡歡喜喜的把珍獸圍住，問東問西，噓寒問暖。

「喔，他呀，抱了三盒豬腳飯就走了。」古垣健治轉頭。

唉。

「哎呀，老師你終於來啦，我們啊，可都是望眼欲穿了！」西屋太志一把手按著肩膀就往裡面拽，分外熱情。

那這剩下的時間，不得全由我支配？

「……我忽然頭風犯了，頭痛欲裂。」男人說著，捂著頭就想後轉出門。心中感到了一絲絲寂寞，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家都變高尚了。變得瘋狂欣賞起他的才華，讚揚他的人格魅力，偶爾誇耀他的美貌，卻完全一丁點都不提凡俗社會交際里該有的吃燒烤與喝酒。

大友啓史打算好好找來嘮嗑嘮嗑一番，他與日本華納共簽了3部電影合同，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如今絕好的人物就在眼前，哪有錯過的道理？

「尹老師，之前您給我講的知識，我都消化了，請再看看我的新作品！」

「木上桑，武本桑，最近怎麼樣？」尹澤揮手。

「20世紀光與印象派一樣，都是打破前人的東西，它主要表現在對比變弱和各種光源引入。現代HDR光只有死角會黑，壓縮明度範圍，另有各種光參与進構圖。」

「？」

「——！」

男人又忽然聽到升級版本，頓時腳步虛浮，呼吸急促，更加情難自己，只覺得自己好像是一位正在經歷名利慾望考核的虔誠信徒。他不禁舔動著乾燥的嘴唇。

「尹澤大師。」武本康弘低聲重複。

尤其是特寫里，太多的眨眼會被注意到，甚至一部分新聞主持在念稿時也會忍耐眼球酸澀就是不眨，而對自己有要求的演員，往往一分鐘都能保持睜著炯炯有神的眼睛。

就這麼一小會功夫，拍攝結束，尹澤順利殺青，當沖洗換回便服后，還從化妝師姐姐那收到了一束花，說是慶祝圓滿結束……他跑龍套、壯烈犧牲這麼久，還是頭一次收到殺青花，電影行業再萎靡，總歸是拍電影的，就是比搞電視動畫的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