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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卻並不是蟲子們的極限。當傀儡軍團推進到一百五十公里的時候，地面上便遍布著像是破爛補丁一般的菌毯——那也是蟲，連地面都吞噬掉的蟲，當傀儡們用噴火器將那些地毯一般的蟲全數殲滅之後，菌毯下方大約五米深的地面已經被全部挖空，所有的珍貴礦藏全被採集，天然氣井也被抽空，留下來的便只剩下一片死地。

而在這三天之中，傀儡軍勢將戰線向著南境推進了超過兩百三十公里。而蟲群便也因此失去了接近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

他們並沒有參与傀儡軍團和蟲族的戰爭。因為他們根本就沒有那個資格。從第二天開始蟲群中便出現了許多強大而又詭異的單位。比如說能夠在短距離進行連續傳送，噴吐一種被愛麗絲稱作『單分子線』的撕裂巨網的次元蟲。比如說能夠射出像是南瓜炮一樣的光束，如同炮台般堅固的鐳射蟲。又比如說能夠射出蒼藍色火焰，將鋼鐵如同肥皂一般溶解掉的重噴火蟲。

赤瞳坐在布蘭德躺著的病床邊上，抬頭看了一眼坐在側邊的另一張椅子上，一隻手仍打著繃帶，另一隻手心不在焉地捧著書的希爾。她看那一頁紙已經看了足足半個小時，而她似乎對此惶然不知。赤瞳有心喚醒她，但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距離愛麗絲遇襲，傀儡軍團在那座無名小鎮建立基地並在夜間遭到大股蟲群突襲時開始，機關傀儡與蟲群的戰爭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天。

她唯一能夠做的便是將如同一團爛泥一般的布蘭德扛回愛麗絲安排給他們的營地，然後和同樣心不在焉的希爾一齊照顧自己的這位陷入低谷的同伴。

從那一刻起，布蘭德便再也沒有去過前線。身為指揮官的愛麗絲並沒有責難他也沒有限制他的行動，然而這種漠視一般的態度卻和他的良知一起給他造成了更大的折磨。當赤瞳在清晨時分在某處後勤營地里找到爛醉如泥的布蘭德時，這個曾經如同鐵塔一般壯碩的漢子幾乎完全垮掉，整個人看起來蒼老而又灰白，如同一隻喪家之犬一般。

「布蘭德……」

喊起來了，又有什麼用呢？

赤瞳和布蘭德等人早在第二天便已經放棄了南境深處還有起義軍殘部生存的可能性。取而代之的則是對蟲群的深深忌憚。而在第三天，傀儡軍團推進到第兩百公里區域的時候，這份忌憚便化作了恐懼。

【而我們這些同樣通過渠道降臨的外來者便會因ｍ•ｈetuboｏｋ•cｏm.ｃoｍ為和世界本身的不兼容而成為它找尋到的最優目標——難怪我要將新人也拖進來，原來是為了分薄幾率，讓它降臨到新人那邊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么。嘖，還真是拐彎抹角的。】

徹底的，凈化的死。

【我們的戰鬥，真的還有意義嗎？】

蟲群的集群電漿炮火便是崩下來的天，疾速增殖的菌毯和鑽地巨蟲便是陷下去的地。而寒冰大軍再怎麼強也不過是一堆會動會跳的冰塊。它們不是傀儡，不能夠像是傀儡軍團那樣不斷地自我複製並裝載一代比一代更強的裝備。而面對這天崩地陷的絕境，它們的下場也就只剩下滅亡。

自己在數年前之所以從帝國叛變到起義軍，是為了人民。那麼，如今在同樣的立場上自己再度做出選擇，那麼自己便仍舊會站在對人民有利的那一邊。哪怕……這意味著要對昔日戰友刀劍相向。

它們種類繁多，而且無所畏懼。

赤瞳感到不解，但她還是輕聲答應了布蘭德。

……

愛麗絲輕輕舒展著手指，訊息網路中那突然消逝的束縛讓她意識到了皇帝已經被刺殺，甚至不曾留下繼承者的事實。她的內心毫無波動，因為當訊息網路解放的時候，一個清晰的念頭便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當布蘭德拖著傷體趕到輔助軍團的駐紮營地中時。他親眼看見那些安寧道的虔誠信徒排著隊走進火坑裡把自己燒成塵埃。

少女輕輕地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將自己那過度思考的大腦稍稍解放出來。

被污染的人會逐漸轉變成蟲，唯一能夠治療他們的辦法便是死。

她的嘴角慢慢地掛上了一抹苦澀的笑，視線猛地和站在一旁的希爾相撞並同時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而過了好幾秒鐘，她才慢慢地說道：「我知道。」

「我知道。」赤瞳有些摸不著頭腦，自己一行人跟隨著她一起南下不就是為了在蟲群中保護她嗎？雖然事實證明了她根本不需要自己等人這些弱渣來保護。但這本就是自己等人的職責，為什麼還要特意強調？

蟲群並不在乎這些土地，而傀儡軍團和它們的主人對此顯然也並不重視。因為這些土地中的資源早就被蟲群給開採殆盡——在靠北的方向還有城市的殘骸和倖存者掙扎的遺痕。然而越是向南，這些痕迹便越是稀缺。

——蟲子們一定在謀划著什麼，然而它們的秘密卻無人能夠知曉。

「自己算計自己…www.hetubook.com.com…我也是夠了。不過現在，也只需要等待了。」

自己何嘗不是陷入了低谷？

「赤瞳。」他的嗓音沙啞，然而堅定。「艾莉亞……愛麗絲必須活著。無論怎樣她都必須得活著！任何情況下都必須確認她的安全！」

她悠悠地發出了一聲嘆息，站起身便準備離開。然而就在這時，她卻感到自己的同伴抓住了自己的手。

因此，愛麗絲的命重如山嶽，而與之相比，娜傑塔的命賤如雜草。

自己等人如此弱小，村雨毒不死蟲子，惡鬼纏身擋不住蟲子，銷魂更是直接地在蟲子的自爆下變成了一件廢品。而自己等人所斬獲的戰果……幾近於零。

明白了，當皇帝死去，自己接收到了訊息網路解放的情報后這一切便都明白了。

戰鬥持續了十三分鐘，其中寒冰軍團支撐了八分鐘，艾斯德斯和她手下的帝具使支撐了五分鐘。她最終在蟲群無差別的遠程炮擊下敗北，被她手下的帝具使保住並強行轉移。而當她敗走之後，她的軍團便遭受了滅頂之災。

赤瞳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因為天真的崩下來了，地真的陷下去了。

【他理論上不應該在這時候死去，國家危難，大將軍和大臣都不會容許皇帝在這個時候出現絲毫損傷。而他若是正常的死亡則必然會有繼承者，而現在資訊網路開放，便說明死得不止是他，大將軍和大臣也應當一齊死去。

這個戰場不是人類能夠生存的戰場，這片土地也不是人類能夠搶回來的土地。在一日之前，赤瞳便從愛麗絲那裡獲取了帝國南征軍全軍覆沒的信息。他們的血肉成為蟲群的食糧，他們的武器和裝備成為了蟲群的武備。而當幾名被搶救下來的殘存者被傀儡帶到愛麗絲面前的時候，一同在場的赤瞳便也知道了帝國軍所遭遇的一切。

她不知道娜傑塔在明悟當前局勢後會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她只能夠以最壞的打算來考量當前的現狀。而一旦娜傑塔走向了自己所不期望的那條路，那麼自己便只能夠站在另外一邊——不，或許自己應當防範于未然。

隨軍行動的赤瞳原本以為這就是最糟糕的情況了，然而當傀儡軍勢繼續推進，抵達深入南境深處兩百公里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還是太過年輕。因為從第兩百公里開始，菌毯下方便不再有土地，取而代之的只有稀疏的黃沙和灰土。無數猙獰而且巨大的毛細高塔ｈｅｔｕbook.ｃｏm.ｃｏｍ聳立在菌毯的各個角落，它們抽取著地底一切可以利用的資源，然後將它們運送到南境的更南方。

進入南境一百公里，地表便不再有植被，所有的曾經像是有活物居住過的地方全都被搜颳得乾乾淨淨。地面上只剩下裸|露的岩層和被強酸溶解過的印痕。沒有還活著的或者已經死掉的人，也沒有還活著的或者已經死掉的動物，一切都被徹底啃噬，不留點滴。

而到了現在，當資訊網路的限制被解除，自己恢復了實力並確認了大敵已經降落到了正確的位置且確認了它之後的行動之後。先前所有做好的預備措施自然也就可以取消。自己在這時所獲取到的要素也絕對足夠讓自己推斷出前因後果。而剩下的，要做的事情也就只有一件了！

她不由得回想了一下自己在降臨之後做出的種種舉措。下意識地遠離帝都，下意識地建立神權，明明自己有得是辦法在不動用魔法的情況下便殺掉皇帝毀掉帝國卻又故意躲得遠遠的，甚至還刻意跑到這很明顯不是自己就是帕秋莉安排的蟲群這邊來浪費時間。而雖然這一切的變化都是自然而然甚至能夠找到清晰的理由和借口，但將其上下聯繫后便會發現其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異常！

她低下頭，和不知道什麼時候蘇醒過來的布蘭德視線相觸。這個男人在經歷了重大的挫折后似乎又一次找回了鬥志，眼眸中閃爍著如同靈魂燃燒一般的光。

自己的刀是一樣，自己也是一樣。

要麼是屏蔽掉記憶之前的自己，要麼是森洲隊的那個第四階的隊長。而以自己向來不留死角的思維模式來看，兩者皆有的可能性極高。

【看來森洲隊的隊長已經成功抵達了這個世界並且找到了合適的載體。距離和它交戰的時間應當是不遠了……】

赤瞳的唇角露出一抹苦笑，迷茫的雙手輕輕呼撫摸著自己半身一般的愛刀——她知道自己依舊可以像是信任自己的手腳一樣信任自己的刀，信任這一擊必殺的帝具村雨。然而信任歸信任，這把刀卻依舊不能夠為自己帶來任何斬獲。

皇帝死了。

自己不會無緣無故地屏蔽掉自己的記憶，更不會無緣無故地屏蔽掉新人的記憶，既然自己這麼做了，那麼便必然是涉及到了一個重要的布局。而在這個世界中所布下的局，若有針對的對象則必然是森洲隊的超凡生命。

那麼，他的死亡便應當是有人的幕後布局。】

【原來如此，艾斯和-圖-書德斯只是誘餌，因為以她的記憶為模板，以她那以自我為中心的認知作為底基，最終塑造出的世界中她必然會是其中舉足輕重的角色，即便是經歷了上層機構的補全，也有著成為重要配角，甚至主角的可能。】

然而布蘭德所想要表達的似乎並不止這個意思。

【皇帝的死對我有利無害。】

愛麗絲輕輕呼出一口氣，她總算是知道自己在屏蔽記憶之前究竟是想要做什麼了。而屏蔽記憶本身也意味著另一件顯著的事，那便是自己有著泄密的可能性，更進一步地推演則是森洲隊的隊長有可能會直接降臨在自己身邊！

愛麗絲很清楚能夠布這個局的人會有誰。

很顯然，這一切都是有的放矢。是屏蔽記憶之前的自己算計屏蔽記憶之後的自己所射出的綢繆一箭！

「不，你不知道。」他用力地搖著頭。「不是你需要保護她，而是你絕對不能夠去傷害她！她很重要，只有她手下的傀儡軍團才能夠抵擋住蟲群的大軍。她活著，其他人便有希望活著，她死了，所有的人都是死路一條。」

【現在的帝國……推翻了又有什麼用？】

戰爭。

【是森洲隊隊長做出的事，同時也應當是我布下的局。】

艾莉亞不能死，無論她曾經做過什麼。愛麗絲不能死，因為她至關重要——赤瞳在聽到了布蘭德的話后才明白了自己被派遣到愛麗絲身邊的真正任務。而在明悟之後，便是悲傷。

因為艾斯德斯並不夠格，自己既然能夠打敗她第一次就能夠打敗她第二次，沒有必要大費周章地布局來算計她。她只會是一個步驟，無論她心中想著什麼，有著什麼打算，最終做出什麼決定，都不應該對自己的計劃造成妨礙。而在這一基礎上進行思考，那麼自己的布局自然也就變得清晰起來了。

人，基本死光。

赤瞳猛地一愣。

是誰布的局呢？

【她是這個世界的破綻，是我屏蔽自己記憶之前刻意留下的破綻。這個世界是『門』，是只能正常穿過，將其破壞則毫無意義的『門』。而若想將門撬開，則殺掉所有的世界選定的主角與配角，改寫世界的劇本逼迫世界本身的意志現身便是最簡便也是最優越的策略。那麼必然身為重要配角的艾斯德斯便是重要目標。】

【是了，這個世界很脆弱，脆弱而又隱秘。森洲隊的隊長就算能夠找到這個世界，也難以進入這個世界，就像是沒有人能夠將一個一TB大的安裝包塞到一張容量只有ｈetubooｋ•coｍ•ｃｏm一點四四兆的三點五英寸軟盤裡面一樣。它的身體和靈魂都進不來，只能夠將自己的意志投射，然後像是那些同樣被隔離在域外的邪神一樣來製作選民，然後用血祭將自己的力量一點點地拖入這個世界！】

因為帝國軍打不贏蟲子，帝具使也打不贏蟲子。能夠……或者說有希望贏的只有愛麗絲，以及愛麗絲的傀儡軍團。而她一死，整個帝國也將失去抵抗的希望。

沒錯，艾斯德斯很強。超乎想象的強。她甚至能夠以一己之力喚起十數萬規模的寒冰大軍，無懼生死，永不後退，就算前方是地陷天崩也敢過去試一把力氣。換作以往，這一招便足以一擊滅絕北境的異民族或者南方的起義軍。然而面對蟲群，她的強大並不具備切實的意義。

她的聲音低微，宛若蚊吶。

娜傑塔想要愛麗絲死，理由很簡單，因為她死後娜傑塔便可以掌握安寧道的力量。若是在以前，赤瞳對娜傑塔的做法不會有任何排斥。因為她們是同伴，也因為她們的目的都是為了拯救帝國的人民。然而從這一刻起，一切都變了。

她將視線上移，將注意力從自身的內心中移開而重新放置到當前的戰局之中。而當她的心緒重新放到外界中時，戰爭的火焰便充斥了她的整個視界。

愛麗絲，幽幽地嘆了口氣。

「絕對不能夠傷害她，也不能夠讓人傷害她。哪怕……哪怕……」布蘭德足足猶豫了好幾秒，才勉強吐出了那個名字。「哪怕是娜傑塔……的命令，也是一樣。」

低谷。

【得趕緊處理掉艾斯德斯這邊的問題才行。不然的話……對方既然已經殺死了皇帝，大將軍，大臣，那麼按照正常的邏輯推演，下一個死掉的就應該是她了。】

——她突然感覺一陣胸悶。

布蘭德曾經自作主張地殺入戰場並和一隻次元蟲戰鬥，而最終的結果則是惡鬼纏身破損，他本人負傷，然後那隻次元蟲被緊急調集過來一支精銳傀儡小隊用重爆矢彈和鐳射炮給殲滅。而因為他的這一次魯莽行動，傀儡軍團的戰線因此產生缺漏，三千具傀儡因此壞毀，而一支隱形的殺手蟲甚至趁機切入了戰線的後方，在由凡人信徒組成的輔助軍團中造成了超過一千人的直接死亡和兩千四百人的血肉污染。

而殘餘的幾個倖存者，也都變成了連槍都不幹再碰的懦夫。而帝國最精銳的部隊都是這麼個下場，那麼換做是其他人……又能夠撐多久呢？

而布蘭德這才慢慢地鬆開了抓緊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