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間 與喪屍共舞的假日
第四十四節 都是當世之俊彥!
「在你的眼中,我一直都是這樣的嗎?」那個有著過去不成熟形象的詹嵐沒有直接回答他的疑問,而是順著他的視線檢視了一下自身——當她發現自己身上穿著那套剛剛抵達主神空間時的OL裝時嘴角露出了一抹意味難名的笑,然後她推了推自己鼻樑上的眼鏡——她索性將眼鏡摘下來放到口袋裡。「弱小,不成熟,缺乏行動能力。就和最初進入主神空間時一樣需要他人保護?」
「但是我並沒有否定你啊,我只是說出了你的想法,你的一些隱藏在心靈深處的細微雜念罷了。畢竟你現在所處的地方是你心靈的最底層,你的內心深處所隱瞞的一切全都在此無所遁形呢。」
「……你怎麼到這裏來了?」鄭吒疑惑地問道,眼前的詹嵐在出現的那一刻便被他確認為毋庸置疑的真貨,但和平時所見到的那個詹嵐不同,眼前的這一位卻給他帶來了一種彷彿夢中回憶一般的懷念感覺——就好像他又回到了第一次進入生化危機世界時,第一次在那輛列車上遇到詹嵐時一樣。
「她的確是好心,她是期待著每個人都走出自己的路不錯。但事實上未必所有人都想要走出自己的路——好吧,就算這一點是錯誤的,那麼也未必所有人都想走得像是她所安排的那麼快。未必所有人都想要按照她所預設的那個步調去走。」鄭吒輕輕地活動了一下自己的十根手指,語調誠懇。「瑪格特羅伊德幫了我很多,我很感激她。她也幫了團隊里的其他人很多,或許其他人也都像我一樣感激她。但是我的觀點不會改變——她是人偶師,她的眼中能夠看到的事物只有人偶。」
「是嗎,難怪愛麗絲小姐對你這麼好,你卻總是會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和她作對。」詹嵐微微搖了搖頭,目光依舊柔和而沒有波動,嘴角間卻掛上一抹奇異的微笑。她來到鄭吒的身邊,用輕盈,而又彷彿能夠深入人心的語調在他的耳側低語。
漆黑的心淵之底在剎那間化作純白,那無形無貌的黑www.hetubook.com.com暗盡數褪去,然後鄭吒眼中所見的景觀便全都在頃刻間恢復出了正常的色彩——他很熟悉這個聲音,並在過往歲月里的一段稍顯漫長時光中和這個聲音的主人在同一條戰線之上浴血奮戰,而如今雖然時過境遷,那曾經倚重的夥伴再也無法像是各自都弱小時那樣成為絕境中的倚靠。但那個聲音……他卻依舊記得十分清楚。
「所以你在我出現的時候才表現得那樣驚訝,並且在驚訝中又有著些許的不滿嗎?」詹嵐注視著他,視線平和而沒有波動。「因為這裡是你的心靈深處,而你不希望有外來的力量擅自闖入這個地方……哪怕剛剛如果我沒有出現你現在的心緒便已然被一些不可描述的事物所污濁……這隱私被侵犯,心靈被|干涉從而引發的不滿感卻依舊存在?」
「你什麼意思?」
是了,就是那樣!因為早在死神來了的世界結束,詹嵐逐漸掌握了靈族先知的各項能力強化之後,她就很少戴著先前那副有著幾百度調光的金絲眼鏡了。而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女性更像是從他記憶之中檢索而出的舊物,是他內心深處對『詹嵐』這一個體的認知。
「愛麗絲小姐如果知道你是這麼看她的,那麼她一定很傷心。」詹嵐輕輕挑起一根連在自己身上的人偶線,然後用力將它截成兩段並注視著它化作虛無。「但是我想她應該早就已經知道了,所以她應該也早就不傷心了。」
「有什麼不一樣的?」詹嵐微微歪過頭,步步緊逼。「你同樣是想要干涉他們的未來和命運,同樣不打算事先徵求他們的意見。而正如同你所說的,未必所有人都想如同按照愛麗絲小姐的步調前進,未必所有人都想一刻不停地向前走。同樣,也未必所有人都想要按照你所準備好的方式而『得救』。」
「……」鄭吒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否認什麼他不想承認的東西。但他知道他在這裏騙不得人,最後也只好化作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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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息。「……難道不是這個樣子的嗎?她是干涉命運,調整未來的人偶師,除她自己……不,包括她自己在內,一切的事物都被她視作人偶並加以操縱。無論是你也好,抑或是我也好,還是隊伍中的其它的人……不都被她指間的人偶線所纏繞著嗎?」「而更關鍵的一點是,你並沒有承認你是被瑪格特羅伊德派過來到這裏的。你只是誘導我說出那條猜想,然後以模稜兩可的態度企圖將我糊弄過去罷了!因為這裡是心之深淵,除我以外根本就沒有任何人能夠來到這裏的心之深淵,而你,是我的心魔!」
若是他再慢一刻,或許被絞斷脖頸的就將是他。而在這常規的力量不具備任何意義的靈魂深處,這看似對超凡生命毫無妨礙的傷損便能夠讓他在頃刻間墮入一個糟糕至極的境地。
——在先前消散掉的詹嵐再一次地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之中,然後她將立足點放置在一個距離鄭吒大約十五米左右的點上。她從口袋中拿出那架金絲眼鏡扔掉,然後撫平了脖頸上被掐出來的印痕。
「別急著否認,這裡是你的心靈深處,是你的靈魂底端。你所熟悉的,重視著的一切都會以你所認定的規格而出現在這裏。你認為一個人應該有著怎樣的真實,那麼它在這裏就會有著相應的形象,所以就算你打算現在就催眠自己改變心底的想法也是來不及的喔。」詹嵐豎起一根手指,在鄭吒努力地想要找個矇混過關的理由出來之前先行一步地制止了他。然後再不緊不慢地張開口,解答了鄭吒先前所提出的疑問。
「我……」
『咔噠——』
「而至於我為什麼會來到這裏,我想你的心中應該已經有了解答才是。而我可以很負責任地告訴你,事實正如你所想象的那般。」詹嵐含笑回答道,而在她的言語出口的那一刻,這片純白的天地中便出現了無數從天穹中垂下的人偶線條,許多壞毀的人偶無力地軟倒在地上,而那些未曾被破壞的人偶和_圖_書便在線條的支配下做著各種畸形扭曲的動作——一雙模糊的,纖細的,屬於女性的巨手靜靜地漂浮在遙遠的高空,而那垂落的萬千人偶線中,甚至有著好幾條聯結在詹嵐和鄭吒的身上。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你一心想要救其它人,想要保護那些被我們所捲入的無辜者們。其實他們也不需要你的幫忙,你的保護。而你只是將善意強行地加給他們,無論他們是否有那個需要?」
「那你剛剛為什麼要那樣激動呢?」詹嵐依舊平淡地問道。
「詹嵐。」
「……你不是詹嵐。」鄭吒的牙齒間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我說得難道還不夠清楚嗎?詹嵐是鄭吒最相信的人,甚至比相信羅莉的程度還要更深一些。畢竟詹嵐是鄭吒在進入輪迴世界后所遇到的最初始的同伴,李瀟毅死了,張傑有過前科。而詹嵐卻陪著鄭吒一直走到了現在,並且一直以來都任勞任怨,毫不奢求利益以及獎賞並且還對鄭吒暗生情愫……啊,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她很弱,非常的弱。弱到你可以隨手就可將她掐死而不用擔心受到任何反噬。」她很誇張地歪過頭,『咔噠』一聲,女性纖細白皙的脖頸就這麼斷掉。然後她就保持著那個姿態看向鄭吒。
「但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站在十五米外的詹嵐聳了聳肩,伸出手給自己憑空捏了一個舒適的大靠背椅坐下。「畢竟『詹嵐』是『鄭吒』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而身為『不信』的我,用這幅面孔正好合適。」
「初次見面,鄭吒。我的名字是詹嵐,啊……當然你也可以稱我為『不信』,意思是很簡單的誰都不信——按理來說我其實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這個階段,用這種未成熟的狀態來和你見面。在這一點上你得感謝瑪格特羅伊德,要不是她做了些手腳。我就可以在你晉陞四中的時候和那些細胞意志,氣運反噬,外域干擾者一起來找你的麻煩。而不像是現在這樣,雖然很想幹掉你但卻又做不到。因為時機還沒到和圖書,我還算不上是你的心魔。」
他慢慢地偏過頭,認真地看向這個不知道何時,何種緣由而出現在自己心靈深處(非抒情手法)的寬額頭眼鏡系知性少女。他注意到周遭的景象除了由黑轉白以外似乎還有一些細小的微妙調整,但具體是怎樣的細節他一時間又沒辦法說上來。
「看來她揍你揍得還不夠狠。」詹嵐微微搖頭,掃了一眼滾落在腳下的一具人偶並將其輕輕地一腳踢開。「她一直都想讓每一個人都走出自己的道路,一直都嘗試著讓每個人都獲得晉陞之機。為此她付出了很多代價,花費了很多精力——這些你我都有目共睹,你應該很了解她的為人才對。」
「……對。」鄭吒回答:「你的出現幫了我一個大忙,或許還救了我一命。我很感激。瑪格特羅伊德預料到我會陷入這種僵局,所以把你安排到這裏來,並在關鍵時刻助了我一臂之力。我也同樣很感激。這兩份感激都足以讓我在你們遇到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哪怕粉身碎骨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但是那種因被|干涉而產生的厭惡感……也依舊存在。」
「我不得不承認,你比我想象中要更加聰明一點,更加具備洞察力一點。看來瑪格特羅伊德終究還是小看了你,亦或者說你在和瑪格特羅伊德交戰時根本沒有用盡全力?」
「就是因為了解,所以我才這麼認為。」鄭吒回答道,語氣果決,眼神堅毅。「這依舊是操縱,無論是出於善意或者惡意,她都在暗中有意識地影響著團隊中的每個人都朝著她所期待著的方向轉變——她期望每個人都產生『變化』,但這『變化』本身就是她干涉之後所造成的結果。」
「我是。」詹嵐回答。「你應該很清楚我就是詹嵐,你所認知的那個詹嵐,你所了解的那個詹嵐。你的心和身體都在向你傳達真相,而你應當知曉這道真相之後絕無偽裝。」
「這不一樣!」鄭吒幾乎是神經反射一般地大喊出來,簡直就和被一隻劇毒的蜂狠狠地蟄了一口一樣。「我只是……我和*圖*書只是!」
「那是因為不管怎麼說,做出的善行被他人所否定總歸是會生氣的。」鄭吒回答。然後著重強調:「尤其是否定我的是我的同伴的時候。」
「但這可不意味著我就沒辦法對付你了,鄭吒。」
下一刻,具備詹嵐形象的人體驟然化作巨量的黑煙消散。而一同被消散的還有那原本充斥著他視野中一切物質的純白。最初始的那幽暗淵景再一次地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並被他所辨析洞察,而那從陰影中所生長出來的,宛若飄帶或者絲絮一樣的詭異事物已然纏上了他的脖頸!
「就像這樣,輕鬆,簡便。或許她連反抗都不會。而你自然可以全心全意地信任她。畢竟除了她以外,其他人要麼太聰明,要麼太能打,要麼兩樣皆具,要麼身上有著背叛過的前科……哎呀,除了她以外還真找不出更好的泄密樹洞了呢。」
「別用我同伴的臉和我說話。」
她看著一臉憤怒想要衝上來卻又強行抑制住暴怒的鄭吒,慢吞吞地又把斷掉的脖子給扭了回去。
「你……」鄭吒深吸一口氣,將自己那躁動的心緒努力地壓制下去。「你的話很有迷惑性,但是詹嵐,那只是歪理。或者說那只是一條對我來說沒有多大意義的道理……因為我想要救人,想要幫助其他人,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我的道,我的個人心理滿足。我想要救他們和那些被救的人無關。我不需要他們的支持,也不需要他們的讚賞,我只是做我覺得正確的事,而除此以外一切都毫無意義!」
她是幻影,但與真正意義上的幻影不同的,是這個幻影的內部有著真正詹嵐的意志。
「但是你還有一件事沒有說。」他閉上眼睛,然後睜開,突然伸出手掐住眼前詹嵐的脖頸。「你沒有說你是不是現在正在和我們一起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有著輪迴腕表,受主神認證的那個詹嵐。你不是她……雖然你是詹嵐,但你不是她。因為你只是我心緒之中所蘊藏著的一段記憶,一道認知……你根本就不是活人。」
鄭吒冷冷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