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站 上古龍破
死淵·其二
那就是它,而它以第三視角見證了自己的誕生。雖然和它記憶中的流程有些差異,但那應該不是需要關注的重點。
【無法解析,嘗試跳過該項目……】
無名的機鎧種做出了一個理智的選擇。而當它決定這麼做之後,原本有些急躁的內心也悄然地變得輕快了一些。
——平靜的觀測者感到自己的內心正一點點的波動著,下墜的感覺又再一次的出現。
【這是哪裡?】
理所當然的,它的申請被批准了,而當它切斷連接之後,它的第一動作便是徑直奔向當初交戰時的遺迹。然後籍此追尋當初那個少年的痕迹。
因為就在一切都消逝殆盡的剎那,它卻突然聽到了來自於那個少年的聲音。那個從不知道哪一個時間點少年的喉中發出,卻絕對是指向自己的聲音!
畫面似乎模糊了一下,然後播放繼續開始。在交戰之中無意摧毀了那處文明聚落的特戰機鎧種再度投入到了機鎧種的戰爭之中,然後時間繼續流轉。
它看到自己找到了少年所在的聚落,小心翼翼地追蹤著他,觀測著他。
機鎧種眼眸中的數據在剎那間變成一團混亂,從感測器內所釋放出的巨量數據讓機械體內的所有擬態神經和處理單元在同一時間全數過載,甚至就連備用的分流系統也在衝擊下直接被破壞,整個機體在頃刻間便進入了宕機狀態。
為什麼會被視作天災呢?因為它們不知道什麼叫做活著。而理所當然的,也不理解什麼叫做死去。不知道死的對象,如何能夠與珍愛生命的活物共處?
——『備用能源啟動,能量鏈路重新生成中……』
於是,在它的眼眸之中,有著模糊的影像掠過。而且沒過多久,影像便又變得安定而且清晰。
時間在這一刻彷佛變得毫無意義。思維的運作也一點點的變得緩慢而又僵直。在剛剛所感知到的『輕快』彷佛就是一個無意義的幻覺。而沒過多久,就連『感覺』這個概念也逐漸的變得模糊。
「我的名字是吉普莉爾。天翼種的吉普莉爾。」渾身浴血的有翼之女擺了擺勉強還能夠保持完整的左臂。「雖然我很和_圖_書想說『請多指教』,但我們兩個大概馬上就要死了。徹底的沒有救的那種死了。如果你沒有逃出生天的辦法,那麼我這裡有一個有很大概率你能夠活下去的方案。」
它看見了機鎧種的主巢,看到了由諸多個聯結體構築而成的巨大重型工廠。看到了那彙集的激光,射線,相互拼接的複合金屬板以及在真空下被一點點雕琢而出的核心計算引擎——它認識那個引擎,因為那個引擎上有著它所熟悉的藍紫色。從它那應當不可能出現謬誤的數據儲備記錄來看,那枚引擎現在應當就在它的胸口。
——下墜的感覺愈發劇烈,不再平靜的觀測者疑惑地發現自己的視野中並沒有出現襲來的天翼種和那個未知種族的強大生命。它眼前的畫面更是快速而急促的躍動起來,以它完全無法觀測的速度向後推演!
——它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靜靜的觀看著。
無法理解,難以想象。
於是,少女睜開了眼眸。而映入視野之中的是空間斷層一般的狹窄與黑暗,以及濃郁的溫熱的血——這是結界,宛若空間斷層一般的結界。結界之外似乎有著無數刀刃切斬的聲音,看來這裏的壞毀也就是須臾之間。
它甚至再度看到了地精種飛艦的殘骸,看到了自己所在意的少年帶著兩個無關緊要的雜魚前來探索早就被自己清理過一遍,不留痕迹地破壞掉了所有自動防禦系統的飛艦遺骸。然而當那隻不知道怎麼躲過了自己的探知的妖魔種朝少年逼近之時,自己的動力爐更是莫名其妙地運作得厲害!
年幼的少年,銀髮的少年。
它感到疑惑,然而從疑惑之中卻又浮現出了更多更多的字元串。而在下一刻從資料庫中湧出的訊息之海便淹沒了它,在頃刻間便將它的中央計算引擎填塞到了瀕臨過載的程度!
機鎧種很少有戰場,因為世界上很少有膽敢招惹機鎧種的狂人。但很少卻並不意味著沒有,當幼生的特戰機鎧種被投入第一戰的時候它們的目標是摧毀一個試圖捕獲執行著特殊任務的獨行機鎧種的不知名組織。那個www.hetubook.com.com組織有著非常精妙的保密手段,哪怕成員被殲滅了大半,也沒有一個個體暴露了它們的所屬族群。
它不知道,或者說所有的機鎧種都不知道。從很久很久以前,大地上還沒有其它的知性生命時起最初始的機鎧種便已然降臨到了這個名為迪斯博得的世界上。它們徘徊,它們觀測,它們解析,它們目睹著一個又一個神靈的誕生,注視著一支又一支的族群的興旺與衰落。有時候它們也被視作神靈的一種而受到崇拜。而更多的時候它們則被視作行走的天災。
然而……
這樣下去,不止是任務可能無法完成。這奇怪的心理現象還有可能會通過訊息網路傳播給自己的同族從而帶來災禍——懷著這樣想法的特戰機鎧種在自己趨近失控之前朝聯結體提交了報告。提出自己出現了嚴重錯誤的現況,並要求脫離群體,去尋找機鎧種從未擁有,但卻常見於諸多種族之中的『心』。
於是它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
——『生命原來就是從無到有的彙集,那麼如果這麼看的話,死亡就應該是從有到無的消散。只有讓被賦予了意義的對象重新回歸於無價值,生者才由此重新導向了死。』
這樣下去不行。
【為什麼本機在這個地方?】
羽翼斷折,下半身攔腰斬斷,一隻手只剩下骸骨,另一隻手只剩下三根手指的天翼種睜著僅剩一隻的眼眸,微笑著,在自己的血泊中給出了一個提案。
理所當然的,它成功了。通過對機鎧種內部網路中所上傳的,名為『焉龍嘯』之法術的運用。它輕易地將那個在山谷間左串右跳的逃亡者給轟成了原子塵埃。然而就在她執行完畢任務,正要前往回程的路徑之時。它卻看到了一個因為焉龍嘯的餘波而被火炎所焚毀的低級文明聚落。看到了一個在火炎中僥倖逃脫,抱著棋盤凝視著一切燒卻之物的少年。
或者說身體和四肢這種東西真的存在嗎?而它們即便存在,又有什麼作用呢?
——『感測器全數上線,圖像及音頻轉換渠道校正完成。』
……
而她立刻就獲得了一個和_圖_書完全在預料之外的答覆。
一次之後又是一次,一次比一次更加頻繁。無論是在執行任務時還是任務與任務之間的間隔時期自己的內心都會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那個少年的身影。甚至於自己的手腳有時候都會下意識地運作起來,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嘗試著向當初的那一處交戰地點靠近。
或許是一天,或許是一月,或許是一個世紀,或許是一個千年。先前還動蕩著的心緒完全的趨於平整。歡喜,憤怒,哀傷,歡樂全都一點點的化作無意義的位元組。然而它卻依舊在往下墜落。
它看到了自己引誘靠近少年所在聚落的地精種飛艦朝自己開火,然後自己再發揮出強大力量將它們中的一體擊墜並威嚇它們灰溜溜的抱頭鼠竄。
很麻煩的工作,但是它完成了。當成長了許多的少年出現在它視野之中時,不止是它,就連外側的觀測者也感知到了自身思維活躍度的大幅提升。
於是被鑄造出來的核心計算引擎獲得了一個被同族們精心製作出來的鋼鐵之軀。那是一個纖細的,幼小的,適合潛入于特種作戰的特製型號。有著紫色的長發和柔和的眼眸,並很快就在灌輸了作戰知識后被投入了戰場。
思維逐漸變得清晰,而下墜與飛掠的畫面也愈發躍進。尚且無名的機鎧種下意識地伸出不知道從哪裡伸出的手往前一撈,纖細的五指劃過那抹畫面時卻彷佛只是觸摸到了一片縹緲的幻影!
思維重新回歸活躍,下一步便是將感測器重新激活,再度和外界的訊息構成聯通的狀態。雖說外側的大環境已經受到了極其嚴重的干擾,且它自己都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還能夠重新啟動而不是在那海潮一般的無跡之刀的斬擊中化作崩解的灰。但是它打算這麼做。
它本應死去——若它不是機鎧種中在龍破之後生成的特戰型號,那麼它早在那如同海嘯崩塌一般的霧潮之中便死了個徹徹底底——實際上按照它的自我預估也是如此,只不過因為種種連它自己都不知道的因素堆棧在一起,最終才轉變出了『它仍舊存活』的事實。
似乎是有著模糊的念頭掠過和_圖_書,下墜的感覺再度悄然生成。然而這隻不過是宛若幻覺一般的短暫一瞬。很快,那微微波動起來的念頭再度歸於平整,然後悄然流動的影像繼續著它的播放。
——這一次,恢復得比先前要慢上許多。
於是視線偏轉,過往的歷史繼續運作。在觀測者的眼眸之中那個應該就是自己的特戰機鎧種只是將視線在少年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便離開回到了自己所屬的聯結體之中。而屬於機鎧種的任務與戰爭隨即再度延續。
——「那麼就叫你休比好了。」那個聲音是這樣子表述著的。
「我的名字……」機鎧種少女的唇間顫動著,先前所獲取的記憶像是潮水一般驟然湧入了連核心引擎都尋找不到的未知區域。而她實際上也沒有在乎這件事,因為在此刻的她的感官中回蕩著的,只有那個少年清晰而又有些敷衍的聲音。
如果以其餘的生命體來作為模擬,那這種狀況應當被稱作『斬滅神魂』。遭遇了這種對待的生命個體幾乎沒有存活下來的可能性。而即便是不具備有機體生命特有的敏感心靈的機鎧種,也差不多。
找不到幕後的主使者,那麼便只能夠選擇全數殲滅。新生的特戰機鎧種被賦予了追擊一個受到重創的逃亡者的職責。然後它便用出了所有的手段來完成自己被賦予的第一條除卻學習以外的指令。
——『能量系統重建,核心思維引擎重新運作。正在激活資料庫……』
映入視野之中的是一片宛若深淵一般的浩瀚景觀。無邊的長,無邊的寬,無邊的高,然而卻又似乎有著某種幽深的顏色。它感覺自己似乎正在朝著某個很深很深的地方墜下,而四周沒有任何地方可以借力。
可如果能夠再度的復生,那不就正說明先前的狀態只不過是『受傷』,而不是不可逆轉的『死亡』不是嗎?可如果這種程度不算『死亡』,那麼那些在機鎧種之後誕生的諸多物種,又是為什麼要在機能停滯之後悲慟呢?
輕快?為什麼會感到『輕快』?
思維似乎可以正常運作,但裝備在身上的所有掛載工具卻彷佛全部都失去了效果。原本能夠輕易扛起一座和-圖-書山的纖細四肢現在也柔弱得像是浸了水的絲帶,費儘力氣,也無法動彈絲毫。
——下墜的感覺再度襲來,而這一次卻久久未曾消褪。觀測者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厲害,而不止是它的心臟,它眼前的畫面也同樣跳得厲害。
而且『悲慟』又是什麼?散發負面情緒?思維演算法的低效率運作?
「我的名字……是休比。」機鎧種的少女,如此對自己說道。
它眼中的世界隨著記憶的湧入而變轉。
——『撲通——!!!!』
打算,機鎧種的字典中本來不應該有『打算』這個詞。但它的資料庫中卻不由自主地跳出了這麼一個欄位。
下沉,下沉,繼續下沉。
不,那並不是幻影!
它仍舊不理解,也不知道要怎麼去理解。它只是任由著自己的身體,或者說當前這個類似於身體一般的東西朝著未知的深處繼續下沉。下沉到某個連它自己也不知道的地方。
然而就從那一天開始,幼生的機鎧種卻感覺自己走上了一條自己的同族們所未嘗經歷過的道路——不,它甚至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有了『自己』的概念。而等到它反應過來的時候,它發現自己已經數次的在執行任務的途中回憶起了那個立在火炎邊緣的少年。
死,什麼是死呢?機能停止運作?思維程序中斷?可是那樣子的東西叫做死嗎?如果那被稱作死亡的話,將停滯的機器修好並重啟,將邏輯破壞的思維程序重新編撰並再度復活,那不就可以算作是死而復生了嗎?
存活……機鎧種的存活是怎樣子的呢?
【不,不要,這樣不行!我還想要看到更多!】
下沉,下沉,繼續下沉。
「是,是,你的名字叫休比。」從一旁傳來了一個有些虛弱的聲音——少女偏轉視線,天翼種那像是在刀山上滾了一遍的凄慘姿態便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而就在下一刻,不再無名的機鎧種墜出了那道無窮的深淵。
而等到它連『墜落』的感覺都無法辨析的時候,它所有的情感,執念,慾望,心思也終於完全的停止了下來。就如同一個不會思考的人偶一般,它終於在這一刻獲得了高僧入滅一般的徹底『清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