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站 月世界·巴比倫尼亞
外篇 神祈
而剩下的棋盤空位上也出現了其它的勢力,數種顏色難以辨別的棋子驟然出現。將整座棋盤上所有的空檔徹底籠罩!
「我很喜歡你們人類的一句話『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也是我願意和你在這裏下棋,而不是直接掀桌子和那位血色氣運的源頭全面開戰的緣由。」神女士的嘴角掛起一抹笑意。「我不會代替『該亞』原諒人類。但我會讓她慎重考慮。」
她伸出手,在棋局中一個靠近邊角的位置按下一枚白子,然而白子周邊的黑子卻並沒有變轉或者消失。因為裴先生緊跟著她在白子的落點附近又按下了一枚黑。
「是啊,一切都在變本加劇。」裴先生輕聲嘆道:「奴役中立的四聖獸只是開始,在那之後又過了不久,就連曾經同情人類,為人類提供庇護,甚至在那最終一戰中為人類浴血奮戰的諸多種族也遭受了噩運。」
萬族,被貶低成了妖。然後妖,被貶低成了牲畜——多元宇宙原本是沒有雞鴨豬狗的,它們原本是一個又一個有著先進智慧,甚至在星海間有著偉大文明的種族。它們中的大多數對於洪荒天界的那場戰爭實際上一無所知,然而當道蝕現象生成之後,它們便盡數迎來了不可抑制的退化。
即便是真聖也會流血,在凡人的劍下流血。
「一個人將一顆星球上所有的活物做成有知覺但永遠無法動彈的雕塑。而另一個人就要勝過前一個人,逼迫另一顆星球上所有的父母將自己的孩子做成石頭。而第三個人則要強過前面兩個,他會將這個過程來回循環個幾百遍,每一遍都保留著所有活物的記憶和理智。而第四個人……」
「你看到了?」
「所以我才會在這裏。」裴先生輕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我要斬斷那讓曾經如斯高潔,如斯耀眼的人類墮落成這般模樣的根源。我要斬斷他們的傲慢,斬斷他們的自以為是,我要……斬斷這血色的氣運!」
那真的是一場輝煌的戰爭,一場偉大,一場決然的戰爭,而那個時候的凡人軍士甚至能夠以自身的意志頂著萬族諸聖的道蝕衝鋒,踏破時空,甚至宇宙之間的斷層間隔,然後向整個多元宇宙做出證明——即便是真聖,在凡人的劍下也會流血。
當年那些堅定,執著,無畏,m.hetubook•com.com甚至能夠讓命運和生死都為止卻步的人的後裔,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幅樣子?
……哪怕它們生來就要為奴為仆。
「所以你才會在這裏。」神女士淡淡地說道。
「你只要放開封印著洪荒的大陣,你就可以趁著我動手抹除洪荒天庭所有聖人的同時將我趕出這個多元宇宙。你能夠獲得最終的勝利,既驅除了外敵又能夠將那你認為變質了的洪荒改造成你認為正確的模樣。但是你卻並沒有那麼做。」
可是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我在那時選擇了妥協,雖然我覺得這麼做不對,人不應該將怒火灑落到那些從來就不知道,也沒有參与到洪荒的戰爭之中,甚至從來就不明白人為何物的多元宇宙弱小文明的頭上。但那時的我仍是人皇,而既然是人皇,自然就得站在人類的立場上思考。」
「她可是一位靈位啊……那場行動開始時,她還軟磨硬泡地撒嬌讓我去一趟死淵幫她找一枚她以前從來就沒感過興趣的宿命果。」裴先生伸出手,手心之上浮現出一枚純粹球體的精緻果實。果實中有著萬千世界線的變遷契合,看上去就彷佛一個完整的世界。
而神女士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偏轉視線,看向遙遠之地的那座道爭舞台。
他們分別坐在咖啡桌的兩邊,桌子上擺著一副棋盤——那看上去似乎像是圍棋,但他們落子時又不按照圍棋,跳棋,乃至於五指棋的規則來走。很快黑子和白子便在棋盤上縱橫交錯地佔據了小半的空隙,甚至有些棋子直接下到了棋格裏面,而不是點線之間。
洪荒的人族贏得了勝利,在人皇伏羲的帶領下,當年支配著整個洪荒天界的萬族被族滅大半,剩餘的少部分倉惶逃竄,在殘餘的少數真聖的庇護下遁入不可知的秘地中苟延殘喘。人道盛世到來,然後人道盛世遍及了整個多元宇宙。
「因為是異族,在戰爭開始之前便成為人類斥候耳目的靈貓被盡數誅滅。甚至於那位從幼小時便陪伴在我身邊。由我一手教大,養大,並在之後的戰爭里立下赫赫功勞的靈貓少族長都被毫無理由地扒皮抽筋,做成了一件後天靈寶!」
那是一個多麼美好的時代啊……那個時代的自己,自己的和*圖*書前身固然依舊不認同古所繼承下來的人皇之道。但那時候的自己卻也發自內心的以生而為人而驕傲,那個時候的凡人哪怕是最不成器的那個也有著能夠讓如今諸聖側目的耀眼光輝,那個時候的凡人就應該是這片多元之上的主角。
「宿命,宿命……我早該想到的。」他五指合攏,將這枚一直放在他身邊,但卻永遠也沒辦法送出去的果實收回原先的地方。「也就是在那時,我離開了洪荒天界。然後……洪荒的人類墮落了。」
他頓了下。
「因為是異族,當年那曾經在節點戰役連聖賢都戰死的牛頭和馬面被貶落。多元宇宙中至此出現了生來便要去耕田的牛和生來就要被騎乘的馬。」
「我還記得當初的那場爭論。」裴先生的手上不停,棋子繼續落下。他眼眸中的時間線回溯到了那不知道多少個紀元之前的遙遠過去,而後當年那些曾和他並肩作戰的夥伴的激烈言辭便在他的耳側迴響。
「喔,這沒有多大差異。你只要開始下棋,你只要存在選擇,那麼辭卻人皇之位就是必然會發生的事像。因為這本就不是屬於你的道,而一切生命,只要存在著便會本能地想要往更高的境界攀登。你會選擇放棄,是因為人皇這個位置對你自身的道而言十分礙事,而不是你在洪荒天庭那裡受到了多少委屈。」
「這算是一個承諾嗎?」裴先生輕哼了一聲,繼續落子。
即便是真聖也會流淚,哪怕它在從被困鎖在這個宇宙時開始便沒有說過一個字,沒有露出過一個表情。
女的則打扮得稍微時尚一點,及腰的長發紮成側馬尾,衣著整潔而筆挺,給人一種成熟但卻不怎麼可靠,悠哉慵懶的模樣。
「我不承認這種東西是人,我不承認這種流著曾經人類的血,長著和曾經的人類相似相貌的東西是人。如果是古,他或許會大笑著說『我們出生入死,就是為了能夠讓我們的子孫後代作威作福』。但是我不一樣,我和他從來都不一樣。」
那是一場極其慘烈的戰爭。自血污泥濘之間,古老的聖人和新生的幼子並肩揚旗,越過無數同胞與盟友的骸骨,上下一心的人與神在付出萬不存一的犧牲之後終於對上了最終最惡的死敵。與子同袍,與子同殉。當www.hetubook•com•com最後一步踏出的時候,即便是那些早已死去的戰友也從虛無中再度踏出,哪怕迎來將自身的存在痕迹從聖賢記憶中都會抹去的永恆寂滅,也要為最終勝勢的奠定出一份力。
裴先生眼眸中的時間溯流無聲消去,取而代之的則是一聲輕嘆。「所以我選擇了默許,我在他們決定這麼做時離開了洪荒。去鎮壓了四象,將這道蝕所引發的反噬轉嫁到了四位中立的真聖之上。」
有知性的智慧生命成為了牲畜,成為了食物,而凡人輕而易舉地便佔據了這些舊日霸主的文明殘骸,在它們開發出來的星球上佔據著它們的土地,吞食著它們的子嗣,然後將這一切都當做理所應當。
「你以為她為什麼會去思考這個問題?」
而那便是人皇與洪荒天界的第一次分歧。
人類想要當永恆主角,所以那時的人類便以洪荒天界為錨點,引動了涉及整個多元宇宙的道蝕現象。那遍及多元之中的,無數被舊日萬族所佔據的世界都被貶低,然後那些曾經由萬族所創造的文明便紛紛引發了衰亡。
——「在人類弱小的時候,它們沒有站在人類一邊!那麼現在它們就是人類的敵人,它們活該落到如此下場!」
棋盤之外,之外的之外。某個平凡無奇的小世界里,某間不起眼的咖啡館內。兩個看起來和普通人沒有多大區別的年輕男女在一間包廂內攀談著。
「當年的萬族究竟是怎樣『欺壓』人類的,我心知肚明。但被欺負了就是被欺負了,所以我的前身帶領著洪荒的人族伐滅萬族,開創人道盛世的時候。我並不認為我那時的舉措存在任何過錯或者偏頗——
「萬族當年所做的事情,他們百倍千倍地施加在了萬族的末裔身上。百倍十倍地施加在了同類的身上,貪婪,暴戾,嫉妒,狂妄……即便是在天人失衡,多元宇宙中自然孕育出了新的異種文明這種再明顯不過的警兆出現之後。他們也會,也敢隨心所欲地挑選一個不幸的宇宙,將宇宙中包括凡人在內的所有智慧生命隨機殺掉四分之一或者三分之一后充作奴僕,充作玩樂的消耗品。」
與此同時,于無盡遙遠,即便是在多元宇宙中也算是邊陲角落的極遠,極遠的一個物質宇宙之中。一顆不知名的渺小和*圖*書星球之上,一隻破殼而出的青色小蛇突然長出了鱗和角爪,而當它蛇眼楞逼地看著自己身上的奇妙變化之時。它卻發現身旁一塊長得像是龍一樣的石頭正在流淚!
「很顯然,你知道那毫無意義。因為人皇之路根本就不符合你的利益。」神女士淡笑著,一步一步將黑子逼入絕境。「所以你註定會成為終皇,或許早或許晚,但這種事卻必然將會發生。畢竟,沒有知性生命體會認為自己生來就應該受到奴役。」
「你後悔了。」神女士按下一枚白棋,讓那枚黑棋粉碎,然後在那場戰爭結束之後的萬般景象便再度顯現。
——種族之聖的聖道,在於族群的延續。
「我的女兒正在困惑,她在思考,在凡人不需要神,神也不需要凡人的時候。凡人對神到底有什麼做用。」
他指間的一枚棋子上浮現出了四象,那流傳於多元宇宙中的四聖獸——青龍,白虎,朱雀,玄武被他困鎖在四個囚籠宇宙之中放逐向四方。它們無時無刻不被億萬刻骨的文明之恨所啃噬折磨,替代凡人承受惡業的同時又將受到永世禁錮——它們其實隨時都可以掙脫,但是它們不會那麼做。因為四聖獸的族裔是少有的能夠在洪荒大地上生存的異族……
宙空之中,所有龍形的星體,龍形的星系都在流淚。而將視線極度上行,直到能夠從宇宙外側觀測宇宙的內側。便會發現這個宇宙之中的兆億河系組合在一起最終所呈現出的便是一個被困鎖的龍形,而一滴淚水正在滾落龍形的面頰!
——因為就在這一刻,整個多元之中,終於誕生了第一條沒有生來便被無孔不入的道蝕現象在靈魂深處植入對人類的臣服,生來便只能夠為奴為仆直到血肉成泥的青龍!
「在那些世界線里的我可沒遇到你,神女士。」
「你看,你只需要放開對洪荒天界的庇護就可以在大局上勝過我。」神女士在嘗試了幾次失敗后便放棄了那一處邊角,然後將棋子安放到其它的地方。當她放棄了這一處的爭奪后卻是在其它的區域獲得了勝勢,黑棋的局勢頓時便陷入頹落。
「我當然看得到。」神女士微笑著,慢條斯理地說道:「你是人皇,也是終皇。這本就是必然會到來的事實。當你坐在我對面,打算與我對弈的時候,你https://www.hetubook•com•com便註定會辭卻掉人皇之位然後墜入永暗,而那時候你除了當終皇還能夠當什麼呢?」
他按下了一枚黑子,那太古洪荒的龐大戰場在棋子的表側無聲顯現——
男的穿著一身很常見的T恤衫,戴著眼鏡,斯斯文文地像是個忙碌于工作,偶爾才能夠偷閑的年輕社畜。
「他們的確不配。」他淡淡地說道:「若非如此,我怎麼會在這裏和你下棋?」
「你恨人類。」神女士的語氣充斥著肯定。「因為你認為他們不配。」
白子想要破壞,黑子想要守護,如是幾番,皆為循環。
坐在她對面的裴先生手指微微一頓,然後繼續維持著他的敗局。
「然而你卻沒想到這隻是開始,在那之後,一切會變本加劇。」神女士淡淡地說道,隨手『吃掉』了他指間的『四象』。
「因為是異族,當年那替還未抵達終點的我擋下真聖一擊,凋零大半的刃甲一族被從洪荒大陸抹除。然後它們的子嗣成為了多元宇宙中的屎殼郎!」
「下棋的時候應該專心致志。」女子隨手在棋盤上落下一枚白子,隨後白子旁邊的幾枚黑子便變轉成了白色,然而卻又有一兩枚白子無聲粉碎,化作虛無。
——「毀滅它們,與它們何干!?」
「抱歉,突然想到了一些事。」男子微笑著搖了搖頭,應手,於是黑白之間再度恢復了平衡。「有一部分世界線生成的巨大的歪斜,是神女士你不在世界線。」
突然間,男人執棋的手停頓了一個剎那。
「哦?」坐在他對面的女人挑了挑眉,又是兩枚白子落下——他們下的棋似乎不是回合制而是實時制。然後被稱為神女士的女人又放平了眉。從唇間吐出一個名詞。「一部分的你成為了終皇了嗎?裴羲。」
下一刻,整顆星球上所有龍形的雕塑,龍形的地貌,龍形建築與礦脈全部都在流淚!
下一刻,棋盤之上那超過一半的黑色棋子和空位便化作深紅!而原本廝殺鏖戰的黑白二色頓時變轉,從交戰的態勢化作了對那深紅棋局的夾擊!
——血債本來就應該要用血來償。立場比道德更加重要,無論當年的洪荒萬族究竟是出於怎樣的緣由來欺壓人族,無論他們到底有多少苦衷。既然我生而為人,我就應該站在人族的立場上去為他們戰鬥。而我也的確這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