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黎蒼天囑託完畢，扯下身上那件不合體的僧衣撕得粉碎，他看著那些飄落的碎片，搖著頭悲愴地說道：「大師，塵世的糾葛我擺脫不了，和尚不適合我做……天也不許！告辭了！」說完仰天長嘯，一縱身上了屋頂，眨眼間消失在茫茫暴雨之中。

黎蒼天冷冷地笑了笑，對他根本不加理睬，徑直走到弘決身邊，把僅有的半塊黃金交到他的手上，「帶這麼多孩子上路，開銷不小，這金子大師你留著。我孑然一身，了無牽挂，再也不需要這些身外之物了。」

黎蒼天觸景生情，感懷自己半生不幸，竟而潸然淚下。這是他第二次當著旁人的面流淚，他捶打著胸口，惱恨自己已經變得如此軟弱，死都不怕的他，幹嘛要如此介懷旁人的身世。

黎蒼天沉默了良久，才道：「列強環伺，軍閥混戰，天災人禍，內憂外患，國尚且不國，哪裡還有家？」

那孩子走上前來，用手輕輕擦掉黎蒼天的淚水，「你哭了？幹嘛要哭？你又沒被人欺負。」

「不必慚愧，七禽絕命陣陰狠毒辣，這七個小崽子功力不夠，卻已經這般厲害，若是換做真正的大內七禽，恐怕你我都不是對手。」黎蒼天俯下身，問坐在地上的小孩：「你ｍ.hetuｂooｋ.ｃｏｍ.ｃｏm叫什麼名字？」

黎蒼天道：「是毒煙嗆的，我發誓以後再不會哭！」他咬緊了牙關，把淚水忍住，忽然手腕一翻，在那孩子的肩頭拍了一掌，那孩子承受不住，向後栽倒。

黎蒼天道：「死了一個，七禽絕命陣已破，剩下的孩子構不成威脅，大師，你就帶他們回去吧，他們還小，良心未泯，希望佛法可以救他們脫離苦海。」

有個小孩兒忽然問道：「這麼說，你們也是孤兒了？」

弘決大驚失色，「你連孩子也要殺嗎？」

那個人，指的自然是歐陽雪，黎蒼天依舊不願意提起她的名字來。

柳生一葉淡淡一笑，他這才發覺說話的是剛才殺人，連眼睛都未眨一下的那個小鬼。

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回頭看了看其他的幾個小孩，見他們都已經嚇得面色慘白，沒人想要幫他的忙，他這時才放聲大哭道：「公公的教誨，你們全忘了！信不信，公公把你們全殺了。」

這時那孩子已經淚如湧泉，他與其他的孩子不同，從記事起，就困在這片樹林，在他小小的世界里，黎蒼天、弘決等人全是大壞蛋，唯有公公才是他的親人，他大聲喊叫著，「公公，奴才不孝！」一扭和-圖-書頭，看到柳生一葉插在地上的武士刀，他一邊哭喊，一邊向武士刀猛地撞去，他的舉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沒人來得及阻止。

「阿彌陀佛……」弘決心裏有千言萬語，此刻竟一句也說不出口，黎蒼天到底是好人，還是惡人，他已經再也分辨不清，也許他才是對的，自己所堅信的信念才是錯的，可不管誰對誰錯，現在又有什麼關係？事已至此，什麼都無可挽回，只能說了句：「若見到了空，就叫他回來……」

黎蒼天看著他，天使一樣的面龐，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里，此時充滿了好奇與天真，不管他武功多高，下手多狠，畢竟也只是個孩子，他的童年和自己一樣，從小就被訓練成了殺人的工具，雖然成就了一身高強武藝，卻恐怕依然難免日後的凄涼。

那孩子聲嘶力竭地喊道：「公公好心放你一條生路，你卻帶著外人來害我們？兄弟們，公公把我們養大，教我們武功，我們就該誓死為公公效力，除掉所有不忠之人。」

弘決一一應下，知道黎蒼天要走，心中雖然不舍，卻也無可奈何了。

天空中忽然響起一聲悶雷，暴雨傾盆而至，凄厲的閃電劃破夜空，照在他可愛的臉上，慘白慘白，脖和_圖_書子劃了一道血痕，已經切斷動脈，鮮血噴濺在雨水裡，四處流淌。

弘決嘆了口氣，「只好如此，帶著這許多的孩子，我也不能再跟著你去上海了，希望你好自為之。或許你現在跟我回大佛寺？」

黎蒼天站起身來，冷哼一聲並不回答。

黎蒼天厲聲道：「這些孩子都是被大內七禽訓練出來的殺手，看似天真無邪，實則心狠手辣。不得不防！」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你們這些壞人！還有你們這些……叛徒！」說完身子一栽，命赴黃泉。

其他的孩子嚇得臉色鐵青，跪地大哭，大雨淋著他們弱小的身軀，每個人都瑟瑟發抖。

了劫不會任何武藝，嚇得癱坐在地，黎蒼天一個箭步衝上，抓住那孩子的衣領，將他死死拉住。那孩子的手指距離了劫的要穴不過半寸，卻再也點不下去了。他不識好歹，撕心裂肺地尖叫一聲，回身一爪，小手抓向黎蒼天的面門，兩指取雙目，拇指逼人中，狠毒至極。

弘決瞪大了眼睛，「善哉，善哉。」

弘決幽幽嘆了口氣，「或許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黎施主……你也不必太難過，你若有心向佛，在家修身也是一樣。」

黎蒼天點了點頭，又囑咐道：「雨停之後燒掉這www.ｈｅtｕｂｏok•coｍ.cｏｍ片樹林，免得日後，前清餘孽利用此地借屍還魂……」他又看了看那群少不更事的娃娃，「這些孩子心魔深種，需要好好教導，回到大佛寺，務必小心謹慎，當心他日養虎為患！」黎蒼天說最後這話的時候，一直看著柳生一葉，柳生一葉竟不敢與他目光相對，低頭不語。

弘決怎麼也想不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忍著眼淚一個個地把孩子們攙扶起來，柔聲勸慰：「別哭，別哭，老衲不會傷了你們，跟老衲回大佛寺去，從此再不用殺人，也不會被殺了。」

了劫比比劃划，連連擺手，眼睛里充滿了恐懼的神色，一點一點地向後退卻。

黎蒼天不敢怠慢，對著他的小手迎擊一拳，那孩子慘叫一聲，三指齊斷，黎蒼天順勢一推，將他摔在地上，一腳將他踢飛，怒道：「熊孩子被大內七禽教唆得兇狠毒辣，唯有廢去武功，才能不再害人！」

柳生一葉道：「我護送大師和孩子們上路，黎先生，你放心地去吧。」

那些孩子只是哭，已經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黎蒼天知道弘決還想渡他出家，搖了搖頭喃喃說道：「我身中劇毒，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立即就死，但想必已經來日無多，臨死前還有最後一樁恩怨，必須要去上海，heｔubook•ｃom.ｃｏm上天既然留我這條殘命，我只希望有生之年還可以見到那個人，到時什麼因果也都了結了。」

那孩子劍眉倒豎，猛地尖嘯一聲，衝著了劫發起狠來，右手出指，點向了劫的會陰穴，「公公沒有給你凈身，我來幫你！」

那小孩兒見黎蒼天面貌粗獷，塊頭又大，不敢答話，手臂撐著地，向後挪了兩下，依舊放聲大哭。黎蒼天皺了下眉，苦笑道：「我黎蒼天已經到了神厭鬼棄的田地了。如何還能去大佛寺出家？」

那孩子瞪著黎蒼天，惡狠狠地說道：「算你厲害，你今天殺了我們，遲早有一天，公公也會取你的狗命！」他一抬眼，又看到了劫，「就是你這個叛徒帶他們來的！」

從方才那孩子兩次出招來看，他若有武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因此弘決此時也不再阻攔，只是依舊念著他的「善哉，善哉。」

沒人敢回答他的話，所有孩子的目光都看向黎蒼天。因為黎蒼天實在是太強了，剛才他們在門縫裡看得清清楚楚，五個公公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何況他們這些頑童？

弘決無言以對，只得雙手合十，說了句：「阿彌陀佛」

柳生一葉走到孩子身邊，把他的手翻了過來，從他指縫裡取出一根半寸長的銀針。「大師，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