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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刀宗

作者:雨樓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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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章 秋水刻劍(十一)

第一卷

第一章 秋水刻劍(十一)

葉涼手足麻痹漸消,掙扎站起,只見這白衣人三十齣頭,容貌極俊秀,眉間卻似有一縷清愁,左手斂在袖裡,右手拈著一根斷枝。
鐵風葉背對展梅,猛然吐出一蓬鮮血,大笑道:「好劍法,當真痛快!」邁開步子,飄然遠去,看也不再看吳重師徒一眼。
葉涼道:「謝謝師父。」
兩人各退一步,瞬息又同時搶進,展梅手中的枝條閃出一陣漣漪,刺在風裡宛如漾在水中;鐵風葉衣袖橫掃,與枝條輕觸急分,一股寒銳之氣切過周遭,吹盪得葉涼與吳重衣衫翻鼓,遍體冰涼。
吳重苦笑道:「鐵兄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吳重嘆道:「看來你我言盡於此了。」
吳重略一猶豫,搖了搖頭。鐵風葉神情微變,又道:「衡山還有別的人去么?」
話音未落,葉涼忽覺心跳一滯,像是有一片滾燙的青色的玉在胸口迸裂,熱流蔓延到四肢,隨即重重地摔在地上,手裡的劍也斷成了兩截。
葉涼點了點頭,不再多言,眼中流下淚來。
鐵風葉漠然不答,手中長刀折映雪光,明暗不定。
頓了頓又道:「我、我真的很喜歡學劍。」吳重嘿嘿一笑,道:「你若不喜歡,也不會將一招劍法練上七年。」
鐵風葉冷笑道:「不錯,青鹿崖上血色已舊,吳兄的心腸也冷得多了。」
「傻孩子,」吳重露出了幾乎是憐惜般的目光,看了葉涼半晌,嘆道:
這三字猶如刀刃,伴著寒風灌入耳中,葉涼頓覺頭顱一痛。他低聲道:「師父,咱們要逃嗎?」
鐵風葉頷首道:「如此毋庸多言,請展兄賜教。」
展梅徑自離去,葉涼忽道:「多謝展前輩。」言畢長揖。展梅足下不停,https://m•hetubook•com•com揚了揚手,轉眼便走得看不見了。
吳重道:「多謝手下留情。」
吳重哈哈一笑,道:「天無絕人之路,世有絕人之刀,鐵兄,你我相識二十年,今日你要絕我嗎!」
鐵風葉沉默片刻,反而收了刀,洒然笑道:「只要來者能勝過鐵某,就算是吳兄命大。」
吳重見他不答話,又笑道:「你這老小子!」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吳重神情鄭重起來,「天風峽是武林九大刀派之首,鐵兄身為掌門,亦是『正氣長鋒閣』七位閣主之一,為何卻一意孤行,不肯與其餘閣主勠力同心,共成此事?」
鐵風葉道:「此去黃泉,請君珍重。」
師徒倆清出一方雪地,生起了篝火,久坐無言。
葉涼見他年約四十,滿身雪沫,長髮結了霜,髯須一根根凍如虯枝,彷彿已在冰天雪地中等了許多時日。
「是么,」鐵風葉嘴角露出誚笑,「還有誰要去崑崙?」
吳重倒退一步,整頓衣袖,長揖道:「多謝成全。」
展梅輕嘆道:「半生流落,無家種梅,只能借梅為名罷了。這裏也沒有烈酒,鐵兄又何必來?」
展梅道:「料想前路已無險,吳兄珍重。」
鐵風葉冷笑道:「天賦絕頂么,比起你來如何?」
展梅立在鐵風葉先前站立之處,方欲答話,忽覺內息劇烈一寒,回想交手之初鐵風葉的那一記空斬,心中恍悟驚嘆:那時鐵風葉已在風裡留下了一刀。
「鐵兄請。」展梅緩抬右腕,手心裏的枝條微微彎曲,宛如一道不得伸展的眉。
吳重淡淡一笑,道:「我死之後,你不必再去崑崙。南返路上若遇危難,和*圖*書可去淮州簌玉館尋……嗯,尋那人相助。」
「江湖再好,又怎及得上陳家姑娘?」
吳重道:「比我要高。」
吳重點了點頭,忽而一笑:「鐵兄怎會知我行蹤?是不是一個姓秦的白馬盟弟子告訴你的?」
鐵風葉道:「非你一人要殺他,但唯有你,或許才真能殺死他。我知你甚深,實不敢放任你去崑崙。」
展梅閉目靜氣,臉上漸漸現出凍瘡,咳出了兩口冷血,隨即才與吳重相視一笑。
吳重一愕,怒道:「那不成。」
篝火之上,火星四散飄舞;天地寒徹,北風中像是有人在哭。葉涼的目光久久追著那些火星,彷彿等到傍晚,它們就會升起成為星辰。
吳重道:「許多人都會去,龍鈞樂怕是已到了。」頓了頓又道:「玄真教的掌教、停雲書院的山長,也會去的。」
葉涼笑了笑,繼續道:「如今我已經知道,師父沒有真正退隱,也一定真的有很高的志向。」
吳重仰頭望天,霍然回過了身,大步走向鐵風葉,道:「鐵兄緣何殺我?」
鐵風葉冷笑道:「正氣長鋒閣以停雲書院和玄真教為首,鐵某隻是個弄刀的粗人,插不上話,也不想湊這個熱鬧。」
葉涼拔劍在手,道:「師父,何必求他,咱們和他——」
那白衣人疾行而來,宛如在雪上飄行的一道劍光,頃刻已刺近了十來丈。
鐵風葉淡淡道:「成不成,不是吳兄說了算的。」
鐵風葉與吳重也望向矮坡,吳重道:「鐵兄,請快動手吧。」鐵風葉橫刀一振,將斬未斬之際,卻露出斟酌的神色,似猶豫不決。霎時間葉涼心弦劇顫。
葉涼一怔,吳重卻已走到旁處去,道:「須得多多收和-圖-書集枯枝,今日不走了,就在這裏露宿。」
那白衣人來到鐵風葉身前五尺停步,拱手道:「久仰鐵兄之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
吳重愣住了,沉默良久,輕聲道:「他什麼都不知。鐵兄聽我一言:若留他一命,於今后武林大有用處。」
那晚他去江邊洗劍回來,進屋時撞見師父正給爐膛添火,腳邊書箱翻倒,師父將書一卷卷地都燒了。他訝然道:「師父,不要這些書了嗎?」當時師父道:「此去再不回來,留之無用。」師父說這話時蹲如石雕,側頭望過來,便是跟此刻一般的眼神,沉靜孤絕,像灰土上冷冷橫了一線白霜。
鐵風葉仍然搖頭。
葉涼道:「我一直以為,我是個沒什麼用的人。以前我給師傅砍柴,覺得自己還有些用,後來又想,其實人人都能砍柴,我其實還是沒什麼用。」
鐵風葉冷哼收刀。葉涼又驚又喜,道:「我接住了這一刀!」
「來殺你。」那灰衣人站了起來。
「夢也夢也夢不到,寒水空流。」
鐵風葉冷眼看著,忽道:「何必聒噪,只要能接我一刀,我便不殺你如何?」言畢揚手一刀,斬向吳重頭頸。
葉涼心中一動,卻聽展梅道:「倉促趕來,隨手摺的枝條,還是來遲了些。
鐵風葉道:「吳兄,你還有話說么?」
「我想起七年前我曾問師父:『江湖多好,師父為何要退隱?』,那時師父說自己志向很高,我還有些不信,甚至以為師父是為了臨江集里的陳家姑娘而退隱江湖……」
一片衣角倏忽飄在風裡,枝條在點中鐵風葉胸口的一瞬碎成了木粉。
師徒倆默然目送,雪地上血跡散亂,宛如落梅。
兩人對望良久,似https://www.hetubook.com.com都不知該再說些什麼,吳重的笑容也慢慢淡了,搓著雙手,在冷風中打起顫來。
吳重道:「衡山『夜雨』、『風雁』兩大支脈的劍客,都以方白為尊,他既不去,誰還肯去?」
葉涼頓驚,沒料到展梅一出手便寫斷了鐵風葉的長刀,心緒隨之一松,料想展梅已立於不敗之地。
鐵風葉神情一肅,轉頭打量起葉涼;半晌才道:「好,我不殺你這徒弟,但不得不殺你。」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浣衣。」
他正覺周身僵痹,忽聽身後有人輕吟:「舊遊舊遊今在否,花外樓,柳下舟。」——勉力扭頭,卻見數十丈外的矮坡上立著一人,白衣勝雪,正欲舉步下坡。
吳重道:「既是如此,請留我徒兒一命。」
吳重噓出一口氣,來回踱步,忽然急道:「鐵兄!非我一人要殺他!」
鐵風葉振刀空斬一記,踏步逼上;與此同時,展梅亦刺出枝條,抵在長刀上急如風火般勾點了數下,似在刀身上寫了個字,啪啦一聲,長刀斷碎。
「閉嘴。」吳重霍然瞪向葉涼。
鐵風葉緩緩道:「如此說來,沒了方白那一劍『雨梳風帚』,你們未必能克制那人的刀意。」
葉涼點了點頭。吳重低頭一瞧,又道:「我的衣衫也髒了。」站起身來,走離了篝火,良久過去,忽而輕輕吟道:
展、鐵二人錯身而過,各自站定。展梅回過身來,拱手贊道:「散發成刃,衣袂如刀,領教了。」
鐵風葉搖了搖頭,道:「他是你的弟子,所知恐已深,留不得。」
吳重微笑道:「鐵兄再不殺我,等坡上那人到了,便殺不了我了。」
葉涼放眼望去,枯枝亂草從雪地上刺出頭來,星星https://www•hetubook•com.com點點,一直綿延到遠山暗雲之間,忽聽吳重道:「你看這天地,像不像是一襲濺了泥斑的白衣。」
展梅手腕一挑,隨即刺向鐵風葉的咽喉;鐵風葉擰腰側頸,避過枝條,長發從展梅的衣襟上擦過,嗤嗤作響,白衣上隨即裂開幾道細痕。
說到後來,嗓音已近嘶吼,壓低了寒風,在曠野中遠遠盪了出去。葉涼顫聲道:「師父,你不用……」
吳重道:「嗯。」
過了良久,葉涼輕聲道:「師父,我真的天賦很高么?」
葉涼不及思索,抬手便使出師父所傳劍法,擋在吳重身前,刀劍交擊聲在風裡揚開。
鐵風葉瞥見那枝條斷痕猶新,似是折下未久,冷聲道:「這可不是梅枝吧,哼,快劍展梅,鐵某倒也久仰了。」
吳重嘆道:「我要殺的人,可並非鐵兄,鐵兄也不必殺我,你我不妨各行其是。」
鐵風葉冷冷道:「你既要殺人,當知人也會殺你。」
鐵風葉沉吟片刻,忽道:「方白去不去?」
鐵風葉淡淡道:「若非展兄,吳重怕是早已死在山中刺的手下了。聽聞展兄最愛梅花,這裏遠近三百里都無梅樹,展兄不在家賞梅,又何必來此?」
葉涼心神為師父目光所震,一瞬里張口結舌,莫名想起數月之前,在下山前夜,他也曾見過師父流露出這樣的眼神。
葉涼看著手裡的斷劍,出起了神。
吳重點頭道:「嗯,你走吧。」
吳重卻看也不看葉涼,直視鐵風葉道:「我這徒兒天賦絕頂,乃是劍道上舉世無雙的奇才,他日必有大成。還望鐵兄,三思。」
吳重道:「你眼下是沒什麼用,但以後會有用的。」
吳重哈哈笑道:「展梅,你這老小子,總算來了。」
吳重忽問:「你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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