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章 夜雨青鋒(十一)
銅壺翻轉上升,酒水不住灑落,頃刻間壺中已空。嚴知雨被酒水籠罩,一瞬間環顧周遭,水珠彌散,四面八方都是懸浮的刀鋒。
眾人都是一怔。嚴知雨望著低眉靜坐的卓明月,目光微顫,欲言又止。
嚴春微笑道:「不是。」
堂中一時間鴉雀無聲。岑東流隨即躍起,嘆道:「是岑某輸了。」
寧簡忽然輕笑一聲,側頭問陳徹:「你想不想要這青鋒令?」
「還吃。」寧簡蹙眉道,「先前不是吃過烙餅了么?」
方輕游忽然笑了笑,道:「在下也覺得嚴姑娘很好。」張輕鹿聞言頓驚,急道:「方師兄,你怎能——」
嚴知雨道:「是。」低著頭將堂中的空桌椅都挪到角落,她身軀瘦小,搬著諾大桌椅行走頗有些不便,瞧起來很不諧和。
岑東流又邁出一步,堂中的整片地面仿似都在微微震顫。嚴知雨身軀一晃,急舞中的絲帶忽然垂落。岑東流輕嘆一聲,再度邁步。
寧簡淡淡道:「不錯。」
嚴春似是毫不在意自家侍女的傷勢,望著岑東流嘆道:「我知和*圖*書岑兄本心裏確是不想拿這青鋒令,只不過是為了飛光門、為了你那個當門主的師弟罷了,岑兄當年讓了門主之位,如今卻落得比做門主還要疲累,唉,這當真是……」
嚴春笑道:「知雨,你別看岑兄此刻對你很是體諒,稍後打將起來,可未必會手下留情;你方才雖已見過他出手,但那可絕不是他的真本事,你切莫輕敵。」
岑東流一笑,嚴知雨的左腕忽然輕顫起來,銅壺像活過來似的在她手中急劇晃動,壺嘴中不斷有酒水如湧泉般噴濺出來。
方輕游道:「嚴公子不必客氣。」說完默然聽了一陣雨聲,又道:「嗯,這雨越來越大了。」
岑東流頷首道:「當日這位嚴姑娘以一條絲帶連點弓魔七處要穴,功夫是極俊俏的,不過既要以武服眾,嘿嘿,還得問過岑某這隻酒壺。」
嚴知雨訝然鬆手,岑東流已掠至她身前,出腳將銅壺踢得高高飛起;與此同時,嚴知雨右手一甩,絲帶霎時剛直如棍,將岑東流擊飛丈外。
眾人訝然相顧,均未想和*圖*書到嚴春竟是這般打算。要知以往能做「青鋒令使」之人,要麼身份極高、威望極重,譬如廬州花家家主花靜庭;要麼武功既高、俠名亦揚,如劍客展梅;卻從未有過誰家一名侍女拿到青鋒令的先例。
陳徹正自吃著醬牛肉,聞言答道:「不想要。」說完便繼續低頭吃喝。
「既然如此,我便推舉我家侍女來做那青鋒令使,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嚴知雨一怔,望向嚴春。嚴春笑道:「我猜卓兄是說:你很好,這青鋒令使便該由你來當。——卓兄,在下可猜對了么?」
方輕游道:「我無意于青鋒令,張師弟不用多言了。」楚輕鴻默然看了看方輕游,眼神中掠過一絲憂慮。
陳徹道:「方才看了許多招式,又看餓了。」
他在一場刀雨之中緩步走向嚴知雨。
岑東流道:「也好。」言畢翻腕在銅壺上猛拍一記,銅壺如一道流火直直朝著嚴知雨飛去。
寧簡道:「嗯,你為何不想要青鋒令?若做了青鋒令使,那可威風得很。」
岑東流尋思片刻,和-圖-書道:「那岑某倒不免有些佩服嚴公子了。」
岑東流哈哈一笑,道:「若不露點真功夫,倒是對不住嚴公子這番話了。」右手按住腰間的銅酒壺,卻見嚴知雨從腕上解下了一條白色絲帶,捏在手裡。
嚴春頷首不語。
陳徹道:「太麻煩,懶得要。」
那絲帶軟軟地垂在地上,仿似毫無殺力,岑東流卻心知嚴家軟劍頗有獨到之處,這小姑娘能以絲帶施展出軟劍功夫,修為更是極深;當即道:「嚴姑娘請吧。」
弦端打在岑東流胸口「天池穴」上,岑東流踉蹌倒退,一跤坐倒。
這時,卓明月忽然離座而起,走到嚴知雨面前,衝著她咧嘴一笑。
卓明月點了點頭,徑自返回坐下。
嚴知雨仍低著頭,右手靜靜持著絲帶,左臂一抬,接住了銅壺。
嚴知雨雙足落地,忽覺臉頰微涼,抬手摸了摸,涼意轉為刺痛,臉上多了一抹細淺的刀痕;隨即,被那陣刀雨擦傷的痕迹從她頸上、手上和衣衫上紛紛顯現出來,周身都在緩緩滲血。
嚴知雨顱內一陣陣暈眩,忽然hetubook.com.com緊抿雙唇,手腕急轉,將絲帶在身前揮舞成一面圓盾,隨即踏步躍起,撞向岑東流。
岑東流隨口道:「嚴公子使喚起自家侍女,倒真是毫不疼惜。」一邊說話,一邊走到堂中的空處,與嚴知雨相距數丈而立。
嚴春目光一閃,笑道:「看來寧姑娘是決意要爭這青鋒令了?」
嚴知雨眼前模糊起來,只覺有一抹醉意侵入了經絡,正從丹田緩緩升向顱頂。
岑東流臉色一沉,冷冷截道:「岑某輸便輸了,嚴公子毋庸多言。」
嚴知雨噴出一口鮮血,伸手掰住岑東流的手掌,發力相扛,嚴春忽然笑道:「岑兄要奪青鋒令,是為了師弟吧?」
岑東流笑道:「嚴公子,我本來以為是你自己要當青鋒令使。」
她揮舞絲帶,將周身裹住,不斷盪開酒水,只覺那些水珠一滴滴都蘊滿勁道、銳利無比;岑東流站定身形,默然旁顧,眼看酒水即將墜地,忽然邁出一步。
足尖震在地上,長發和衣袂瞬時飄起,倏然間那些水珠竟似被震得當空凝停了一剎,墜勢立減。
「你呀。和*圖*書」寧簡看著陳徹,忽然伸指敲了敲他的額頭,「有時真想學一學你。」言畢起身,走到堂中的空地上。
嚴春拱手道:「多謝方兄。」
岑東流聞言神情震動,冷哼一聲,忽覺掌心上襲來一抹如弓弦般割手的內勁,猝然之際猛揮右臂,將嚴知雨甩得倒飛出去;嚴知雨在半空中抖直了絲帶,浸透絲帶的酒水霎時被振得飛離,宛如在堂中拉出了一根清光粼粼的長弦——
「啊,岑前輩先請。」嚴知雨臉色微紅,語聲極細微。
嚴春道:「不敢當。正氣長鋒閣既已放出話來,要將青鋒令頒給擒住弓魔之人,七日前我家侍女亦在擒魔之戰中,自然便也能拿青鋒令。」
圓盾不斷頂開雨水,砰砰連響,水珠四濺,頃刻間嚴知雨已突進到岑東流身前三尺,岑東流一拳擊出,破開圓盾,將之打回成一條曲折的絲帶,隨即翻拳成掌,按在嚴知雨肩頭,硬生生將她按得單膝跪倒。
嚴春道:「那是自然。」環視堂中,見客棧的店夥計早已不知躲到哪裡去了,便又道:「知雨,你且將這堂中清出一方空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