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春草驚弦(八)
溫歧微笑道:「諸位以後自會知曉。」
嚴春微笑道:「我們嚴家正是要乘勢而起,這也無可厚非。」
岑東流點了點頭,轉頭笑道:「嚴公子,你此番非但沒爭得青鋒令,反倒拱手讓與了陳兄弟,這倒是讓岑某百思不解了。」
溫歧搖頭道:「我沒有殺你,堂中諸位也沒有殺你,你是時運不濟,被一隻鳥蜇死,只能說天意如此,卻又怪得誰去?」
嚴春與她對望一眼,淡淡道:「寧姑娘但講無妨,在下也很想聽一聽。」
溫歧道:「這武林中的第十一枚青鋒令該當給誰,我曾與燕、李二位閣主商議過,實不相瞞,他兩人都屬意於方輕游。實沒想到方輕游竟會退出師門,獨自離去。」
寧簡頷首道:「昨夜雷兄問起近來武林中的大事,咱們曾聊到青城掌門岳河傷重病危,岑兄當時還感嘆說,青城弦劍恐怕後繼無人了。」
簡青兮大驚,只覺背心一點麻癢蔓延開來,仿似中了怪毒,身形轉瞬僵住,眼睜睜地看著溫歧走到桌前拿起了停寄箋。
寧簡神情微變,望向簡青兮。
寧簡聞言一笑,hetubook•com.com看向嚴春。
簡青兮目光閃動,道了聲「幸會溫樓主」,搶步攔向溫歧;他素知溫歧的貨擔中有許多奇兵異寶,本來頗為忌憚,此刻眼見溫歧將貨擔留在了門口,心知機不可失,當即凝起十成拳勁,假作伸手招呼,實則想要一舉制住溫歧扣為人質。
寧簡道:「你們嚴家?呵,只可惜那岳凌歌雖然劍術不高,行事荒唐,可我聽聞近來嚴家與青城相爭,卻是頻頻吃虧,沒討得一丁點好處。」
簡青兮似是察覺到了陳徹的目光,微微側頭;一瞬間陳徹忽然發覺,簡青兮的眉目確然與寧簡有些相似。
岳凌歌頷首道:「那時我已然不想再瞞下去了。」隨即又道:「不過知雨本就出身於嚴家,也確曾修習過嚴家軟劍,後來才轉入了青城劍派;昨夜她在打鬥時僅有一兩招露出了『青城弦劍』的精義,卻仍被陳兄弟看了出來……陳兄弟,你能由其形推知其神,再由神而形地施展出來,這等武學天分,實是我平生僅見。」
簡青兮臉色發白,冷笑道:「我持停寄和*圖*書箋,奉燕山長之命行事——溫歧,你敢殺我?」
眾人相望一眼,漸次點頭。
嚴春見狀訝然微笑:「古書上說,『崑崙之丘有鳥焉,其狀如蜂,大如鴛鴦,名曰欽原,蠚鳥獸則死,蠚木則枯』,卻不知蜇在人身上又會如何?」
堂中靜默片刻,寧簡忽然推了推陳徹肩膀,道:「還不謝過溫前輩?」
寧簡道:「只因那岳凌歌深藏不露,最擅作偽,實則武功既高,心機亦深,」說話中轉頭與嚴春對視,目光灼灼——「我說對了么……岳凌歌?」
眾人將昨夜之事詳細說與溫歧,溫歧聽罷一嘆,走到門邊掀開貨擔,將欽原鳥收入,又隨手將停寄箋揉成一團,也丟進了貨擔。
眾人聞言怔住,但見嚴春沉吟片刻,忽而微笑:「寧姑娘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
寧簡道:「先前你喚醒雷兄時所施展的,自然便是青城劍派的『弦勁』了?」
說到這裏,輕嘆了一聲,又道:「既是如此,只好由溫某自行處置了。諸位方才說要共舉這位陳兄弟來做青鋒令使,不知可都是想得清楚了?」
岑東https://m.hetubook•com.com流哈哈大笑,道:「溫樓主言之有理,料想燕山長也不會見怪。」
片刻之間,簡青兮身上的麻癢已轉為劇痛,只覺從頭到腳一陣陣如刀割過,聞言咬牙冷冷瞪視溫歧。
岳凌歌微微一笑,道:「岑兄過獎了。」
陳徹上前道謝,接過了青鋒令,只覺入手沉甸甸的,雖名為「青鋒」,卻是鈍厚無鋒。
岑東流道:「不錯,青城弦劍與渝州嚴家都是川蜀地界的門派,素來不睦;如今岳河的獨子岳凌歌暫代青城掌門之位,這岳凌歌天分低劣,好色放蕩,正是渝州嚴家崛起於巴蜀的大好時機。故而我才覺得,嚴公子此番定然極想奪得青鋒令,趁機壯大嚴家聲勢。」
眾人望向那塊巴掌大小的銅牌,均知那便是青鋒令,心中微凜,堂中一時無聲。
先前沉默良久的簡青兮忽然笑道:「看來這小子不僅是十三年來武林中年紀最輕、名頭最低的青鋒令使……也是天分最高的。」
張輕鹿好奇道:「溫前輩,你不怕損壞了停寄箋么?」
此言一出,無異於自承身份。眾人注目「嚴春」,神情www.hetubook.com.com震駭,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有溫歧臉色泰然,似早知「嚴春」便是岳凌歌。
溫歧側頭望了簡青兮一眼,淡淡道:「看來這隻『欽原鳥』不怎麼喜歡簡公子。」
眾人聞言頓時恍然。岑東流嘿嘿笑道:「嚴家軟劍與青城弦劍都是曲折如意、剛柔相濟的劍術,本也有些形似;嚴家弟子和青城劍客也都是巴蜀口音,確然是極難識破……嚴公子,嗯,該說岳公子當真是好深的心計。」
溫歧笑呵呵道:「這紙箋材質特異,刀砍火燒也不怕,豈會那麼容易損壞?」說話中從貨擔里取出了一塊青灰色的銅鑄令牌。
岑東流皺眉道:「竟有此事,這卻是為何?」
寧簡道:「先前陳徹與薛秋聲打鬥時,曾使出諸多門派的招式,其中便有青城弦劍的功夫;但他數年來從未遇到過青城劍派的人,為何卻能使出從沒見過的招式?」
陳徹心中一動,打量了簡青兮許久,他從前也曾有過這般「一死了之,省卻麻煩」的念頭,但不知是否別人也有,沒想到今日卻聽簡青兮說了出來。
溫歧頷首道:「簡公子既想得通透,那是最www•hetubook.com•com好不過。」隨即便轉開頭去,與眾人寒暄起來。
頓了頓,繼續道:「那是因為他看了嚴姑娘的招式。先前嚴姑娘以絲帶所施展的招式,看似是『嚴家軟劍』的架勢,激鬥起來終究難免流露出『青城弦劍』的底子;等到後來陳徹自行使出時,他不必刻意掩飾,瞧著便更像是青城弦劍。」
當是時,地上的貨擔里撲簌一聲,竟飛出了一隻灰黃色的怪鳥,猝然掠到簡青兮背上輕輕一啄,隨即又飛回了門邊。
溫歧沉思半晌,頷首笑道:「我昨日見過陳兄弟,知道他天資聰穎,心性誠樸,青鋒令給了他,也是極好的事。」
岑東流打量銅牌,道:「這青鋒令之『鋒』,究竟在哪兒?」
溫歧微微一笑,踏進門來,將貨擔擱置在地,拱手道:「幸會諸位俠士。」一邊說話,一邊緩步走向放著停寄箋的桌子。
溫歧輕嘆道:「這怪鳥的毒性極大,只怕簡公子活不過半日了。」
簡青兮默然片刻,忽而一笑,隨手扯過一把椅子,道:「既是如此,我靜靜等死便是,倒也省卻了一生的麻煩。」說話中,臉色漸漸鬆懈下來,從容坐下,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