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章 崑山雪刃(七)
葉涼搖了搖頭,道:「寧姑娘,我跟你們去找柳續。」
葉涼「嗯」了一聲,低下頭去,卻聽寧簡又道:「但你不妨隨我們一同去見柳續,憑他的修為,若趕去酒樓,多半能幫燕寄羽護住你師父;即便你仍要去見刀宗,也可請柳續指點你上山的路徑。」
陳徹聞言啞然,低頭繼續吃了幾口烙餅,隨口道:「嗯,你說的對。」隨即似也覺自己說得敷衍,便一邊吃一邊又道:「我看你年紀很輕,卻能說出這般有道理的話來,那是很厲害了……嗯,我今年十九,你呢?」
說著忽而想起不久前陳徹曾問她到崑崙是不是來尋柳續,她當時說了「不是」,卻不料此刻終究還是要與柳續相見,一時間心中異樣,忍不住瞥向陳徹,但見他抬手揉了揉一雙困眼,悶頭走著,卻似根本沒在聽自己說話。
陳徹一愣,隨即道:「那自然好。」說完將兩個行囊都遞給了葉涼。
葉涼訝然道:「正氣長鋒閣的六位閣主不是都在么,為何寧姑娘卻說只靠他倆?」
陳徹道:「嗯。」
葉涼一時分不清陳
m.hetubook•com.com徹是不是在稱讚他,便沒再接話;不多時走到了街口,但見石街中央矗著一個頗為巨大的石舂,卻聽寧簡淡淡道:「料想這便是鎮名的由來了。」
葉涼看到陳徹背著兩個大行囊,步子搖晃歪扭,滿臉疲累之色,似乎隨時要睡倒在街上,便道:「陳兄——嗯,我記得師父說過你姓陳的,你可要我幫你拿行囊么?」
陳徹道:「嗯。」
葉涼道:「我下山時是十七,如今轉過年來,已經十八了。」
葉涼道:「我和師父去年見過方白,他當時說自己心負枷鎖,自困於衡山,去不得崑崙,我想他既是武林中的頂尖人物,應當不會食言的……嗯,我那時瞧見他神情倦得很,似乎已經心灰意冷,我覺得他是當真沒有來,多半是那位岳閣主誆騙弓魔,想讓弓魔有所忌憚。」
陳徹忽道:「我記得你在酒樓里說過,你的行囊里有一張烙餅。」
陳徹道:「哈哈,原來你比我還小一歲。」瞥見葉涼身上的行囊,趕忙又道:「嗯,但你的力氣比我大。」hetubook•com.com
葉涼神情微振,當即道:「那我須快些上山,送完信便趕回酒樓去。」
葉涼背起那兩個行囊,將自己的行囊抱在懷裡,默默走著,環顧鎮子左右,依稀聽見有不少屋子裡都有輕微的刀劍交擊聲傳出;驚疑中轉頭瞧去,卻見寧簡與陳徹神情淡然,絲毫不以為怪,彷彿沒聽見那些聲響似的,不禁心想:「他兩人果然見多識廣,比我鎮定得多了。」
葉涼道:「……原來你是想吃烙餅?」
陳徹大口吃了起來,片刻過去,已吃完了半張烙餅,看了看葉涼,似有些不好意思,便問道:「你方才在想什麼,看起來似是想得出神了。」
葉涼怔了怔,道:「我也沒別的法子,總須試一試。」
葉涼跟在主僕兩人身旁,忽道:「我覺得方白根本沒來崑崙。」
葉涼撓了撓頭,取出烙餅遞給陳徹。
寧簡淡然道:「我不是吳重的朋友,他是死是活,我都不在意。」
寧簡微微頷首,道:「那位岳閣主倒確是常常說謊。」頓了頓又道:「那咱們便等見到柳續再做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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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簡又道:「 你也可以留下來等候方白。——我不知吳重與方白交情深淺,但若方白稍後能趕到,情形便大有不同了,酒樓中的這些人,只怕無一個是方白的對手。」想到這裏,竟莫名有些羡慕那株桂樹,心頭難以抑制地湧上一抹濃郁的孤寂,忽而瞥見陳徹正伸手指著自己懷裡的行囊,神情緊張而鄭重地凝望自己;剎那間胸口陣陣暖熱,張了張嘴,卻似有些哽住了,隨即一笑,連聲道:
寧簡回憶片刻,道:「去年秋天,我與你師父也是在鄂州『晴川刀』的地頭上會面,那時他手裡確似也捏著一封信。」
寧簡一怔,道:「為何?」
葉涼默然點頭。
寧簡淡淡道:「你真當刀宗是那般容易見到的么?」
寧簡道:「燕寄羽要借重你師父來殺刀宗,定會極力相護,但眼下酒樓中情勢兇險,只靠他與李素微兩人,也未必能支撐許久……」
葉涼道:「若我想的不錯,師父說的其實是『鄂州』的『鄂』字,行囊里卻有一封他從鄂州『晴川刀』那裡取來的書信。——他是要我將這https://www.hetubook.com.com封信交與刀宗。」
葉涼道:「從前師父讓我上山砍柴時,也是如方才那般伸手朝上一指。我覺得他多半是要我上山去。」
「你也要幫我拿行囊嗎,那可不必了,那樣豈非成了咱倆互換行囊、誰也沒幫到誰么,你放心,我自己能拿得動的……」
走出幾步,又發覺身旁這對主僕邁步間快慢一致、頗為默契,似曾一起行過許多路;看了一陣,忍不住扭頭回顧,春風酒樓已遠得望不見了,心中頓時一空,一瞬里不知為何,想到的卻並非吳重,眼前只是莫名閃過了在臨江集的山中,籬笆小院里的那株桂樹。
寧簡聞言一凜,沉吟道:「吳重方才在酒樓里對你豎起一根指頭,原來竟是讓你登上舂山的意思?」
寧簡蹙眉道:「那可奇了,吳重總不會指望你自己去將刀宗殺死吧?」
葉涼想起師父說了讓自己跟著這兩人走,料想其中必有深意,便照實答道:「先前在酒樓堂中,師父對我說了一個『餓』字,又看向行囊,那並非是我師父突然餓了……」
寧簡道:「也好。」言畢當先朝西邊行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
兩人默然對視。
葉涼聞言沉思起來,回望了一眼春風酒樓,但見兩爿木門緊緊閉著,恍如從此再也不會打開了,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慌亂,脫口道:「寧姑娘,我知你是我師父的朋友,請你……請你指點我該怎麼辦。」
「離山半年多了,也不知那樹有沒有枯死……」葉涼默然轉念,猛地省悟了一件事:只要自己不離開那株樹,那樹是不會離開自己的;但師父卻並非那株桂樹,自己也不是樹,自己與師父只怕遲早是要分離的,更何況師父眼下便是生死未卜,而自己在這世間除了師父,再沒別的親人朋友了。
葉涼輕聲道:「我是在想,一株樹無人看顧依舊可以生長,但一個人卻終究難以孤零零地活。」
三人走近那石舂,未及仔細端詳,一瞬里都低聲驚呼起來:那石舂底部鋪了些枯枝,枝上卻橫著一顆雙目圓瞪、齊頸而斷的頭顱。
寧簡道:「那麼到底是如何?」
寧簡恍若未聞,徑自繼續道:「嗯,燕寄羽既告知我柳續正在棺材鋪里,多半是想讓我去找柳續求援。」
葉涼道:「……那方才是我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