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乘鋒
第二章 萬仞天風(六)
劉萬山冷哼一聲,也不搭理楊仞,手上徑自加力。
楊仞只覺一股剛猛內勁灌入經絡,周身被封穴道頓解;與此同時,郭正一邊將段峋扶起,一邊緩緩渡入內力,等到段峋站直了身軀,也已蘇醒過來。
郭正道:「只要趙兄能勝過郭某,書信奉還;若是趙兄敗了,請自離去便是,卻須將楊兄弟留下,他日郭某自當再尋趙兄,為我死去的四個停雲弟子討回公道。」
停雲書院「春日游」的身法修到深處,最講究自在無拘,宛如風淌雲流,于無意中求如意,一舉一動都順應天地間的聲息,此刻郭正步法愈發神妙,隨著刀風的來勢在堂中遊走,不時找準時機刺出一筆,卻往往能將趙風奇的袍袖刺出孔洞,宛如刺散颶風的風眼一般,將袖上的勁道一霎泄掉;然而趙風奇右袖招式被破,緊接著便會掃出左袖,堂中寒風驟起乍滅,一道道鋒銳的刀勁始終在郭正周遭割來削去。
便在這時,忽有一人從門外飛入堂中,重重摔在地上,赫然是出門未久的段峋,面色慘白,卻已暈厥過去。
心念飛轉,又悄聲對趙風奇道:「趙老兄,多謝相救,只是方白要我送的書信卻被郭正奪去了,唉,不搶回書信,終究也是辜負方白所託。」——其實真正要他送信的是許念,卻並非方白,但他知道趙風奇對方白的託付極為看重,若不這般說,只怕趙風奇帶著自己轉身便走,那可就不妙了。
趙風奇刀意變幻,袍袖揮盪之際不再勁風霍www•hetubook.com•com霍,卻宛如夏夜幽風般若隱若現、難以捉摸,偶爾在桌椅上擦出裂痕,才顯出凌厲的勁道來。
正自轉念,堂中倏忽一靜——
郭正一怔,道:「趙兄此次仍不拔刀么?」
劉萬山與段峻對視一眼,各持兵刃,便想搶佔方位夾攻趙風奇,眼前身影疾晃,卻已被郭正攔下,郭正道:「你們退後。」說著雙臂一振,雙掌向著左右拍出,半空里噼啪幾聲,似有些無形之物被郭正的掌力催迸開來。
趙風奇道:「簡單得很,你把楊仞給我,我便交還你的徒兒。」
劉萬山與段氏兄弟深知郭正在鴻翼筆上的造詣,耳聽趙風奇如此託大,一時間均想:「這狂徒只怕不出三招便要落敗。」
兩人此番硬碰硬地掌力對撞,身軀齊震,郭正當即退後半步,平定內息;趙風奇雖覺經絡中激亂如沸,卻不願退步,沉聲一哼,袖中颯然鼓盪,踏前揮袖連斬,堂中寒風大作。
趙風奇哈哈一笑,退開一步道:「郭兄,你教的好弟子。」
郭正道:「前幾次未分勝負,郭某對趙兄的修為深感欽佩,今日事關重大,郭某不得不用兵刃,再請趙兄指點。」言畢從容取出鴻翼筆,握在手裡。
趙風奇哈哈笑道:「難得郭兄痛快一回,好,咱們便一戰而定。」
一瞬間眾人衣衫輕動,一團冷風無由而起,蔓散在堂中,隨即消隱。
郭正聞言神情微變,倏忽站定了身形。
郭正知道天風峽的「寒旗刀和*圖*書法」亦能以鬚髮、衣袂施展,聞言也不多勸,只道:「如此就請趙兄先行賜招。」
原來劉萬山先前已留意到楊仞邁步,卻假作不察,只等他靠近,果然一舉制住,眼瞧郭正久戰無果,便喊道:「郭師叔,楊仞被我擒下啦,不怕這姓趙的不就範!」
趙風奇道:「此話怎講?」
郭正沉吟片刻,心想竹筒已在自己手中,這楊仞也沒多大用處,以後再設法擒捉便是,當即頷首道:「如此甚好。」
劉萬山一愣,道:「可、可分明是這小子先鬼鬼祟祟地過來拾刀……」
郭正修為深湛,方才也聽見了楊仞所言,打量著趙風奇神情,忽而微微一笑,取出竹筒放在桌上,道:「趙兄,你想拿回書信,倒也不難。」
劉萬山啞口無言,隨即恍然明白過來,怒道:「你小子是故意來撿刀引我擒你,是也不是?」
郭正拱手道:「趙兄,咱們又見面了。」
郭正沒料到趙風奇交手之初便要拚命,急急撤回鴻翼筆,側步避開;趙風奇手肘一拐,掌風急追郭正;郭正皺眉凝集內勁,不得不抬臂擊出,與趙風奇對了一掌。
趙風奇一笑,將段峋踢飛出去,落在郭正腳邊。
郭正返身將楊仞從椅子上拎起,向著趙風奇甩過去,趙風奇接住楊仞,隨手在他肩上一拍。
劉萬山丟了長刀,與段峻一起快步上前,正想將段峋扶起,忽聽門口響起嘿嘿冷笑,轉頭望去,來者一身青黑勁裝、背插長刀,卻是趙風奇孤身踏進門來。
趙www.hetubook.com.com風奇點頭道:「郭兄出招吧。」
楊仞卻只微笑看著他,並不介面。
郭正展動身形、左折右繞,眼見趙風奇的刀勢越來越盛,心知「飄風不終朝」,再強猛的氣勢也終有盛極而衰的一刻,一時也不急於還擊,便只沉靜心神,不斷閃避刀風。
楊仞頓時瞭然:方才趙風奇揮袖迫退劉、段二人之際,已在堂中布下了刀勁,他倆若貿然上前,只怕轉眼便受重傷。又想起先前郭正曾言趙風奇護著自己離鎮遠去了,心中驚疑:「難道趙老兄當真未去方家舊宅,仍是一直暗中跟著我?」
楊仞活動了兩下筋骨,只覺趙風奇的內勁仍在體內如怒潮般來回衝撞,趕忙運功抵禦消解,暗罵道:「你娘的,解穴也不知慢慢解,險些將老子解成內傷。」
郭正手腕順勢斜挑,筆鋒抹向趙風奇咽喉;趙風奇面露冷笑,不閃不避,左臂暴起,一掌拍向郭正額頭。
郭正輕嘆道:「我既與趙兄約好了一對一的比斗,便是要各憑真本事來論定此事,如今勝負未分,你如何能先對楊兄弟出手,干擾趙兄的心神?」
趙風奇聞言一怔,一時間沉思不語。
楊仞見郭正這一筆宛若鴻飛天外、翼垂雲端,氣象莊嚴卻又舉重若輕,可謂是渾如天成,毫無破綻,不由得暗自驚凜,但見趙風奇倏忽回袖橫在胸前,擋下了筆鋒。
三個停雲弟子直看得目不暇接,紛紛失聲驚呼;楊仞卻瞧出趙風奇看似粗莽,實則卻是摸准了對手的脾性,知道郭正
和圖書必會撤筆閃躲,故而才使出這般不要命似的打法,卻正是破解郭正那一筆最為省事的法子。
楊仞眼看趙風奇出手迅猛如狂,大開大闔中卻仍不失精微神准,越看越是佩服,心想若換做自己與趙風奇過招,只怕早已頻頻中刀;又見無論趙風奇的招式如何凌厲奇絕,郭正卻總能在間不容髮的一隙里避過,心中也不禁駭異:「原來郭正的武功竟高到了這般地步,初遇他時他篤定我勝不了他,倒也絕非虛言。」
趙風奇一言不發,右手袍袖連揮,勁風如狂龍般卷向堂中,兩個停雲弟子凝勁硬抗,只覺胸中激蕩,幾欲嘔血,不得不連連倒退;趙風奇從容踱到段峋跟前,抬腳輕輕踩在段峋的胸膛上。
楊仞心中大急,眼看著「清河刀」的刀刃微彎,脫口叫道:「劉萬山,你敢毀我師父的遺物,老子將你剁成三七四十八塊!」
趙風奇的袖緣本來平整如刀,與郭正的鴻翼筆一觸,「嗤」的一聲,破開一個小小孔洞,整條衣袖瞬時鬆軟下去,恍若滿袖刀勁都從那孔洞里流泄走了。
環顧堂中,瞥見自己那柄「清河刀」正躺在劉萬山的腳邊,心中微動,又見劉萬山和段氏兄弟目光緊隨著郭正,似已觀戰入神;當即矮身躡足朝著地上的長刀走近兩步,驟然打了個滾兒貼到劉萬山跟前,將刀柄抄在手裡,正要退走,背上幾處穴道立時一麻——
楊仞笑嘻嘻道:「這是我自己的刀,我自己過來撿起,又有何不可?劉師侄,請問我可有對堂中任何一
hetubook•com.com人出手相擾嗎?」
趙風奇:「好。」話音方落,已掠到近處,拂袖斬向郭正脖頸。郭正步法滑動,讓到一旁,手中鴻翼筆輕輕點出,直指趙風奇心口要害。
頃刻間郭正身形微亂,心知這路刀術剛柔相濟,比之先前更要神異得多,當即神思轉變,以趙風奇為天,以己為物,將刀風當做天風,身影恍若化作風中一根輕盈的羽毛,飄飄搖搖地在堂中穿梭,漸至「天物合一」之境;看似在趙風奇的刀勁追迫之下險象環生,又過許久,卻仍是毫髮無損。
郭正在心中自退自降,換取自己立於不敗之地,楊仞看在眼裡,雖不全然明白,卻也愈發心驚,知道郭正以逸待勞,拖得越久對趙風奇越是不利,暗忖:「他娘的,這可不行,須得想個法子幫幫趙老兄才是。」
趙風奇道:「不必了。」
郭正面色慚愧,扭頭對劉萬山道:「劉師侄,你好生糊塗。」
郭正本以為趙風奇片刻便要勢頹,可趙風奇的刀勁卻似沛然無盡,揮袖越來越快,勁風一道強似一道,緊緊追著郭正;兩人一攻一避,久久相持不下,刀風所過之處桌椅紛紛斷裂。
郭正瞥了一眼地上的段峋,淡然道:「趙兄意欲如何,不妨直言。」
趙風奇見自己的「風中藏刀」頃刻被郭正破去,不禁點頭一笑:「郭兄好功力。」
趙風奇腳下微動,笑道:「老實說,我一見到郭兄這副迂腐面孔便來氣,就只怕氣得控不穩力道,將郭兄的徒兒一腳踩死。」
劉萬山愕然道:「師叔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