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乘鋒
第二章 萬仞天風(二十四)
花流騖眼看戚晚詞臉頰上不斷滲出細血,被她蒼白如雪的膚色一襯,既醒目又隱隱透出一絲可怖,一時竟不敢多看,回望一眼,卻見那群天風峽刀客已逃得不見蹤影,不禁與胡飛塵苦笑對望;心下卻鬆了口氣——他方才死裡逃生,已知趙風奇的真實修為遠超他先前臆測,此刻幸虧已追趕不及,否則一旦邁步追去,只怕立時惹得趙風奇將斬向戚晚詞的那一刀原樣朝著自己斬來,自己可沒戚晚詞那般的快劍本事。
趙風奇忽而低笑起來,一瞬里神情囂狂,斜眼看向花流騖;花流騖渾身一顫,不自禁地倒退一步,竟說不下去了。
胡飛塵聞言亦是一嘆,走近戚晚詞幾步,拱手道:「晚輩無能,眼下該當如何,還請戚前輩示下。」
趙風奇前行中又道:「稍後打將起來,刀劍無眼,你們都他娘的避遠些吧。」他口說「你們」,實則卻是說給楊仞一人聽的。
話音方落,戚晚詞身形倏忽不見;楊仞大驚,眨了眨眼,卻見她已橫劍立在趙風奇身後
和-圖-書,隨即驟覺雙目耀痛,恍若正午時直視太陽,緊緊閉目,黑暗中現出了十字交叉的劍光。
楊仞心中一動:「趙老兄若趁此時出刀,說不準便能一舉斬殺戚晚詞。」微微側頭,但見趙風奇臉帶洒脫笑意,卻只大剌剌站著不動;端詳片刻,忽然留意到趙風奇握刀的手指似在微微震顫,頓時明白過來:「趙老兄先前硬生生沖開郭正的點穴,本已受了不輕的內傷,後來不但被葉涼的劍意襲中,為天風峽眾刀客解穴也耗費了許多內力;他剛才那幾刀看似揮灑自如、氣勢霸烈,實則恐怕已支撐不了多久。」
一霎里趙風奇身軀搖晃,以斷刀拄地,單膝跪倒。
「戚晚詞,你出劍確已快過我出刀,可惜力道卻差了些,我知你們『織星劍』一派號稱劍下不流血,以劍意透體殺人,但老子有『天風縈迴』護體,除了刀宗的『天地朝夕』與方白的『雨梳風帚』,不懼世上任何刀勁劍意,你若想殺死老子……」
花流騖瞧在眼裡,冷笑道:和*圖*書「小子,你忘了花某說過,誰若敢趁機生事,須先問過花某的銀針。」
戚晚詞卻恍若未聞,她本與雷、花、胡都無甚交情,只是遵照燕寄羽的意思,卻須設法護住三人性命;雷纓鋒修為極高,無需她保護,但花流騖與胡飛塵卻著實讓她分心,以至於竟被趙風奇的刃風割傷,到此刻心中已對花、胡二人厭煩之極,也不答話,徑自取出一瓶傷葯,輕輕塗抹在臉頰上。
花流騖見戚晚詞沉吟不語,心頭愈發緊張:此刻讓他去追殺天風峽刀客,有趙風奇從旁虎視眈眈,他是斷然不敢去的;但若戚晚詞因臉上刀傷惱羞成怒,說出一句讓諸人一齊圍攻趙風奇的話來,那多半也是他先行被趙風奇的刀風剁碎,畢竟趙風奇曾自承最想殺的便是他花流騖;思來想去,若是先行告辭離去,並說自己只是有事要走,絕不是去追殺天風峽刀客,料想趙風奇也不大會相信。
正自轉念,忽瞥見楊仞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不由得怒從心生,冷笑道:和*圖*書「齊堂主,你分明沒被趙風奇所傷,方才卻裝模作樣,竟敢欺瞞戚前輩?」
花流騖又驚又喜,擊掌贊道:「沒想到戚前輩的劍境已然通神,僅僅過去一招,姓趙的就已……」
趙風奇道:「滾你娘的,老子可沒說不與她決鬥。」說著瞟向戚晚詞,又笑道,「戚掌門,你還要再歇會兒才肯賜教嗎?」
說到這裏,趙風奇嘿嘿一笑,緩緩站直了身軀,「便須將老子的這顆心扎個對穿!」
「擺的架勢倒是花哨。」趙風奇哈哈一笑,邁步走向戚晚詞。
花流騖道:「先前你答應與戚前輩一對一的決鬥,我等這才容你將你手下刀客的穴道解開,可如今那群刀客都已去得遠了,你卻又反悔了,你是怕了戚前輩舉世無雙的快劍,是也不是?」
楊仞隨口道:「是嗎,你還有銀針嗎?」
楊仞見狀緩緩爬起身來,心下暗凜:「這冷婆娘怕是要發狠了。」然而片刻過去,但見戚晚詞仍自佇立不動,冷厲的神情也漸漸沉靜下來,不禁微覺疑惑,隨即恍然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想:「他娘的,這婆娘當真厲害,她若因容貌損傷而亂去了心緒,那就更難勝過趙老兄了。」
趙風奇皺眉道:「老子怎麼言而無信了?」
戚晚詞眸光驚疑,霍然回身凝視趙風奇。
——剎那間花流騖心念電轉,心知已到了自己性命存亡的時刻,趁著戚晚詞尚未答話,忽而冷笑道:「趙風奇,花某本以為你也算是武林中的一代豪傑,卻沒想到你不過是個言而無信的鼠輩!」
楊仞心中明白,聞言卻不避開,反而走近了幾步,打定了主意要隨時出手相助趙風奇。
戚晚詞卻不理會花流騖,持劍微微低眉,雙腕緩移,只靜心凝勢。
戚晚詞雙腕姿勢一定,左手短劍橫持腰際,右手短劍向前平平伸直,輕聲道:「敬請賜教。」語氣平淡,雖是極尋常的動作,卻顯出卓然端凝的宗師氣象。
楊仞熟知趙風奇的脾性,見狀欲言又止,轉頭望了一眼雷纓鋒;雷纓鋒神情凜肅,心中亦覺憂慮,然而這是兩人之間約定的公平比斗,旁人卻實在無從干和圖書涉。
花流騖心下微松,無意間與戚晚詞目光相觸,周身莫名一寒,生怕被戚晚詞看出自己的心思,當即笑呵呵贊道:「戚前輩所用的傷葯定然便是峨嵋『織星劍』獨門秘制的『星霜膏』了,果然是名不虛傳,靈效如神。」
戚晚詞冷冷道:「不必了。」她敷了藥膏之後,臉上刀痕凝結,此刻已不再滲血,言畢徑自轉身走到空地的中央,回身靜候趙風奇。
楊仞當即皺眉撫胸,隨口呻|吟了兩聲,搖頭嘆道:「花老兄,你這話未免太不講理,難不成只許你挨揍,不許我受傷么?唉,咱們實在都愧對戚前輩,那是一般的無用,誰也不必說誰了。」
下一瞬,他猛地低頭將一口血咳在地上,胸前衣衫崩裂,露出了心口處淺白色的十字劍痕。
趙風奇嘿嘿一笑:「不必客氣,戚掌門先請吧。」
花流騖神情一滯,想起所攜銀針確已用盡,目光怨毒地盯著楊仞,卻難以介面。
楊仞卻看也不看花流騖,目光緊隨著趙風奇,但見他與戚晚詞相隔一丈,肅然對立,不由得心神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