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乘鋒
第四章 燭影飄鴻(十)
楊仞一驚,趕忙向旁退出兩步;葉涼脖頸微轉,又與楚輕鴻打了個照面,隨即邁前半步,突兀出掌劈向楚輕鴻心口,此時楚輕鴻穴道為賀風馗所制,動彈不得,賀風馗耳聽葉涼的掌風雖極細微,卻如風雨前隱隱約約的悶雷一般,竟迫得自己呼吸一窒,情知威勢不凡,當即沉勁于臂,抓向葉涼的手腕。
葉涼心神為喝聲所吸引,倏忽轉身躍至晏格跟前,抬掌便劈,晏格又驚又怒,揮掌便迎擊過去;與此同時,另兩位停雲執事盧修、歐陽致也掠到了葉涼身後,各自出掌拍向葉涼的雙肩。
楊仞從旁瞧見,一瞬間眼前卻閃過了樹林中雷纓鋒拳斃趙風奇,轉身離去的身影,心想:「那日若不是我救了雷纓鋒,趙老兄便也不會被他打死,他娘的,仗義救人有什麼好,這等蠢事,老子這輩子是不會再做。」
葉涼身形微滯,手掌仍是向前劈出;賀風馗低哼一聲,右手軟軟垂落,手臂上的內勁竟在碰到葉涼手腕的一瞬里便被消融殆盡;眼下除了賀風馗,相距楚輕鴻最近之人便是楊仞,他聽了吳重所說「近幾日那楚輕鴻有性命之憂」,本來一直在猜測究竟是誰要害楚輕鴻的性命,卻萬沒料到此言應驗之際竟會是眼前這般情形,倉促間將「清河刀」連刀帶鞘地揮格出去——
和圖書葉涼身軀搖晃,手足古怪地扭動了幾下,慢慢環顧殿內,眾人與他目光一觸,無不心中暗凜;李素微沉聲道:「此人已迷失了心性,諸位都退遠些!」
秋剪水聞言微怔,忽聽李素微嘆道:「好個吳重。」——這句話卻是他今日在殿中第二次說出,秋剪水一凜,隨即驀然恍悟:「恐怕託付寧姑娘救護楊仞的人,便是吳重。」
兩人翻倒出去,楊仞手足顫動,連刀柄也沒力氣再握,只得將清河刀擱在地上,掙扎著撐起身子;葉涼足尖微觸地面,倏忽已挺身躍立,胡亂走動了幾步,目光隨即被自己衣衫上的血跡吸引,垂下頭出神端詳起來。
此番殿中驚變如兔起鶻落,不過須臾,眾人眼瞧葉涼慢慢軟倒在地,相顧一眼,仍不禁心有餘悸。
眾人相顧驚疑,蘇妙夷蹙眉道:「若真如此,這位雷姑娘可是好深的心機。」
過得片刻,寧簡察知楊仞經絡中的內息漸趨平穩,輕輕吁了口氣,轉頭與陳徹相視一眼,低聲道:「是我疏忽了,讓楊仞重傷,實在有負所託。」
先前晏格受傷之後,無人攙扶庄誠,他便又跌坐在地,此刻眼瞧著葉涼踱到自己身旁,莫名地停步低頭,不禁暗自苦嘆,悄無聲息地將「鴻翼筆」捏在手裡;倏然間兩人目光再度相觸,m•hetubook.com•com葉涼眼中掠過一抹異光,陡然俯身劈掌,切向庄誠咽喉。
秋剪水疾運功力,將內息源源不絕地傳入楊仞經絡,只覺他此次內傷頗重,內力在各大經穴間遊走如麻,極難理通調順,凝神以右掌渡勁之際,左手中也不知不覺地溢出內勁,引燃了手上的燭台——
殿內一時靜默,眾人神情驚異,各懷心事,都不說話。秋剪水回想起先前吳重傳音時的憊懶笑語,不禁暗忖:「這吳重自己不露面,只將葉涼送到這裏,卻在頃刻間便重創了停雲書院的四大執事,破去了殿內的危局,手段委實可怖。」
葉涼的手掌與晏格的掌心輕輕一觸便向後撤肘,肩頭順勢一振,將歐陽致與盧修震得倒飛出去,兩人半空里只覺如有一股潑天風雨從掌上倒灌過來,在體內橫直亂撞了一瞬,將五臟六腑都衝撞得重傷。
庄誠手腕一振,鴻翼筆刺入了葉涼左腿,葉涼身軀微震,卻恍如不覺痛似的,手掌仍自落向庄誠咽喉;庄誠心念電轉,眼前這葉涼雖深受燕山長器重,但終究不及自己的性命重要,此時別無他法,當即使出了「鴻舒六翮」中最神妙的一式「停雲刺」,筆鋒如電,點向葉涼的丹田要穴——
庄誠目光閃爍,倏而介面道:「李真人以為是吳重hetubook•com.com?」
庄誠目視賀風馗,緩緩彎腰去扶葉涼,方觸及葉涼的衣衫,忽而身軀一震,眼看著葉涼自行躍起,雙目陡睜;兩人對視了一眼,庄誠心中一凜,只覺葉涼的眼神模糊痴怔,恍若矇著一層霧氣似的,正自驚疑,葉涼伸手一推,手上「秋水」劍意迸發,將庄誠推得重重跌坐,肋間裂開一道血口。
眾人的驚呼聲中,殿內颯颯一響,一道狹長的氣勁宛如長河天降,橫亘在葉涼與庄誠之間,將兩人各自彈開。
秋剪水雙唇緊抿,掠過來扣住楊仞右手脈門,一言不發地為其傳功療傷;寧簡見楊仞暈迷不醒,而秋剪水額上漸漸滲出細汗,顯是有些吃力,當即也快步走近,握住楊仞左手,與秋剪水一齊渡勁。
晏格驚駭失聲,連連出指封閉右臂經絡,止住內息流泄,短時里躥起一身汗水,踉蹌倒退,幾至虛脫。
與此同時,李素微與趙長希一左一右,不約而同地掠近了葉涼,將他雙手的腕骨卸脫,隨即出指如風,連封葉涼周身十余處穴道;他兩人同門習武多年,今日雖已反目成仇,但危急關頭仍極默契,當機立斷地制住了葉涼。
此際陳徹與寧簡正要搶近葉涼,聞言身形一頓,猶豫片霎,也各自向後退去。
楊仞方才以掌代刀,勉力劈出了一式「天鋒」,此刻眼見和_圖_書救得葉涼,心下微松,身軀顫顫巍巍,頓覺整個人輕飄飄的,彷彿全身血肉都已消融化散,只有丹田處「關元穴」殘餘一點刺痛;茫然之際,轉頭看向秋剪水,未及說什麼,便已撲倒在地。
秋剪水剛剛將燭台持在手裡,瞥見楊仞口鼻中忽然淌血,頃刻便染紅了胸前衣襟,驚凜之際,急掠而近,出掌抵在他背心,渡過內力。
楊仞先前湊近賀風馗,本是擔憂賀風馗在制住楚輕鴻后順手便將葉涼擊死,轉眼便遭逢葉涼暴起發難,情急中運功提勁,終究抵禦不住葉涼掌上的劍勁,幾天前他一刀斬傷溫蔚,經脈岔亂,被秋剪水助他理順了內息,到今日內傷本已痊癒了許多,此刻被「秋水」劍意引得舊傷複發,渾身忽冷忽熱,經絡中恍若刺入了萬千根銀針,一時動彈不得。
葉涼被楊仞一阻,立時獃獃站定,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目光惘如孩童;晏格上前攙起庄誠,眼瞧他傷勢頗重,不禁喝道:「葉師侄,你瘋了么!」
賀風馗冷淡一笑,道:「庄兄到底信不過我。」言畢左手鬆開,昏迷中的葉涼頓時委頓在地。
庄誠緩緩站直身軀,目視賀風馗,搖頭嘆道:「賀兄,沒想到你將葉師侄帶來此間,卻是安得這般歹心。」
葉涼一掌劈在刀鞘上,楊仞臉色霎時一白,以刀拄地,險些跪倒。
賀風馗已決意服從「正氣長鋒閣」的約管,自也不願見此局面,聞言皺眉道:「庄兄此言太過冤枉賀某,我只將葉涼救下,哪知他竟已被人亂去了心神?」尋思片刻,又沉吟道:「我救這小子時,在場之人除了青簫白馬盟弟子,卻還有金陵雷家的雷纓絡……莫非便是她弄的鬼?」
晏格眼看葉涼撤掌,便待變掌為拳,將葉涼擊暈過去,倏而掌上一痛,一道短細的劍痕從掌心綻開,血花飛濺,晏格的手指止不住地顫抖起來,周身內力恍如堤防決口一般,順著那道劍痕急瀉而出——
庄誠從楊仞身旁經過,緩步走到賀風馗面前,略一猶豫,卻不伸手接過葉涼,只微笑道:「賀兄,這便有勞你將葉師侄放下吧。」
葉涼覷見燭火,身影宛如鬼魅般在殿內一閃,揮掌劈向秋剪水;秋剪水正自凝起十成內勁為楊仞療傷,心知倘若分勁接招,楊仞體內方有些穩下來的內息只怕立時便會再度紛亂,眼見葉涼的手掌已近在咫尺,心頭一陣慌亂遲疑;電光石火之際,楊仞猛地沉肩一頂,將她撞到一旁,隨即矮身避過掌風,攔腰抱住葉涼,在地上打了個滾兒,將一口血嘔在了葉涼的胸腹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