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乘鋒
第五章 雲崖鋒回(三)
方輕游道:「是個練刀之人。」
那兩個弟子手持燭台,上前見禮,稟道:「其餘同門都正在城中客棧恭候掌門;請掌門先去客棧里稍作歇息,再召見眾同門吧。」
方輕游一怔,隨即頷首道:「不錯,與楊兄弟所言確也相差不多。」
楚風蕭道:「不錯,我在城中暫租了幾處大宅院,讓兄弟們先歇歇腳。」頓了頓,又道:「楊兄弟,這幾日我一直在尋你。」
秋剪水靜默片刻,道:「嗯,多謝你。」
方輕游莞爾道:「我瞧楊兄弟與秋姑娘實是一……實是一樣的性情中人,心中很是佩服兩位。人生在世,便該想笑便笑,想哭便哭。」
楊仞心中驚疑,搖頭苦笑道:「柳老前輩未免也忒瞧得起我,我如今刀也斷了,卻哪有此等本事?」
楊仞奇道:「這是為何?」
楊仞點點頭,又問道:「方兄,你的『驚鴻影』之毒已經全解了嗎?」
此後,三人便一路同行;途中在集鎮上採買馬匹乾糧時,秋剪水想起被戚晚詞所殺的白馬,不禁黯然輕嘆。楊仞見狀頗覺愧疚,道:「是我沒護好『小羊』,實在對不住你。秋姑娘,你若心下難過,想哭便哭吧,這回我絕不笑你。」
楚風蕭沉聲道:「先前楚某數度與那群停雲書生交手,有一次驟然聽見一聲傳音,卻是個極蒼老的嗓音,我不知是誰,也沒當回事;後來又有一次伏擊停雲書院,再度聽聞傳音hetubook.com.com,才確知了那竟是柳老前輩說話。」
秋剪水抿嘴一笑,道:「半年後你若成不了天下第一刀客,便聽憑我吩咐處置,我不會忘。」言畢徑自走回茶棚,與那兩名巴山燭照劍弟子一同進城去了。
楚風蕭沉默不語,只顧疾步而行,轉過一處街角,忽道:「楊兄弟,我有法子能讓你與柳老前輩單獨相見。」
少頃,楊仞拎著幾個油紙包回來,笑呵呵道:「秋姑娘,我不知你愛吃哪一樣,便每樣都買了些。」
秋剪水瞪他一眼,正要發惱,忽而轉念微笑道:「嗯,今日在草坡上,我也瞧見你哭了,咱們彼此彼此,誰也不吃虧。」
楊仞臉色微紅,瞥見方輕游正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自己與秋剪水,不禁問道:「方兄,你在想什麼,怎麼神情這般古怪?」
一時間楊仞有許多關於趙風奇、「天風縈迴」刀譜以及楚輕鴻的事想說與楚風蕭,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尋思一陣,便先問道:「楚老兄,你手下的兄弟都正在城裡落腳么?」
楚風蕭聽完沉思一陣,點頭道:「原來如此。楚某也曾聽到過兩次柳老前輩的傳音。」
楊仞慌亂道:「我、我哭了嗎?我何時哭過,哪有此事?」
楊仞沉吟道:「既是練刀之人,多半是友非敵,咱們便在這裏等著便是。」
楊仞聽到這裏,神情微變,已猜到了楚風蕭的意圖,未及hetubook.com.com開口,便聽楚風蕭嘿嘿一笑,繼續道:「楊兄弟,你這事說難極難,說容易也容易……我老楚便再率眾去與停雲書院拼殺一回便了。」
楚風蕭道:「以我過去數月探查所知,燕寄羽每日里確是總陪在柳老前輩身旁,對其看守甚嚴,但當遇到我等前去截擊,情勢危急之際,他卻也不得不抽身應敵,而將柳老前輩交由其他弟子守護……」
秋剪水輕輕沉下一口氣,道:「我想吃些蜜餞,楊仞,你能不能去旁邊的鋪子幫我買些來?」
秋剪水瞧著他的笑容,一時怔怔失語。
楊仞一怔,隨著秋剪水走去一旁的隱蔽處,眼瞧她神情肅重,心中不自禁地有些忐忑起來。
楊仞微凜,道:「方兄可曾瞧出那人的武功家數么?」
楊仞錯愕道:「不吃頓飯再走么?」
方輕游微笑道:「不錯,還是多虧了楊兄弟出言點醒。」
楊仞「啊」的一聲,片刻后道:「嗯,那個……秋姑娘你多保重。」
三人東行數日,來到甘州城郊;未及進城,便在城外的茶棚里遇見了兩名巴山「燭照劍」弟子,卻是一早便在此等候秋剪水。
楊仞訝道:「竟有此事?」
楊仞哈哈一笑,神情得意,道:「只要心志堅韌,便能解開此毒,是也不是?」
方輕游看他一眼,忽道:「楊兄弟,方才你與秋姑娘說話時,茶棚里有個漢子一直盯著你,隨後匆匆入了和_圖_書城,似去報信。」
楊仞點頭道:「自無不可。」言畢徑自去買。
秋剪水只含笑瞧著他,也不介面。
兩人隨著那漢子走近戴斗笠之人,只聽那人笑道:「方兄弟,楊兄弟,咱們邊走邊說吧。」言畢轉身走向城門,果然正是「天風峽」副掌門楚風蕭。
秋剪水從行囊中取出那兩封書信,道:「楊仞,刀宗的書信便交給你了。」
方輕游聞言嘆道:「先前我本也提醒過楊兄弟,勸他好生休養,卻沒想到那日分別之後,他又經歷了這許多事。」沉思良久,搖頭道:「內功修為不是一朝一夕練成,一旦有損,也難以短時恢復。依我想來,楊兄弟也只能養好經絡,勤加修練,以後自能慢慢恢復功力。」
楊仞一愣,隨即恍然:既然趙風奇的化名是「齊四」,想來這「蕭二」便是楚風蕭的化名了;當即頷首道:「甚好。」便與方輕游步出了茶棚。
「秋姑娘,你……你別忘了我們的賭約。」
楚風蕭側頭注目楊仞,又道:「柳老山長兩次傳音說的都是同一句話——『要救天風峽,便去尋楊仞』。」
楊仞想了想,接過書信,道:「秋姑娘,多謝你信得過我。」
楊仞說完后只覺臉頰微熱,一陣陣心虛,彷彿自己剛才說了句謊話似的,眼瞧秋剪水便要轉身離去,暗自發狠:「他娘的,老子非得再說句什麼不可。」當即道:
楊仞忙問道:「什麼法子?」
m.hetubook.com.com楊仞心中微動,想起他和秋剪水初遇趙長希等三人時,趙長希忽施暗算,他挺刀為秋剪水擋下了一擊,那時秋剪水問起緣由,他答的便是「那兩封書信可都在你那裡,我當然要救你」;此刻眼瞧秋剪水凝視自己,等候自己回答,心中沒來由地緊張,不及思索便道:「不錯,正是如此。」
楊仞「嗯」了一聲,隨即便聽秋剪水又道:「那你這回救我,也是因為書信在我這裏嗎?」
楊仞笑道:「多謝誇獎,你這話倒也挺有道理,我和秋姑娘確是……」
秋剪水轉身朝著茶棚走回,走出兩步,忽而頓步回身,輕聲問道:「楊仞,那天在草坡上,燕寄羽走近我取走燭台之時,你為何忽然撲掠過來,你是想救我么?」
秋剪水瞥見楊仞去遠,目視方輕游道:「方兄,我有一事想請教你。」隨即將楊仞近日裡連受內傷、功力大損之事說與了方輕游,又道:「楊仞性子要強,他自己是斷不會對方兄提起此事的,我知方兄修為高深,不知可有法子恢復他的功力?」
楊仞一怔,隨即從自己在舂雪鎮上與許念同住的九年說起,一直講到柳空圖傳音葉涼,讓葉涼轉告給他一句話,輕嘆道:「我瞧燕寄羽對自己的師父頗有些忌憚,料想平日里定是寸步不離地守著柳老前輩……唉,實在不知如何才能單獨見到他老人家。」
楊仞訝道:「交給我?兩封信都給我么?」
秋剪水m•hetubook.com•com道:「嗯,那我走了。」
那漢子進了茶棚,徑直走近楊仞,彎腰低聲道:「拜見楊兄,我是蕭二哥手下的兄弟,這裏人多眼雜,請借一步說話可好?」
秋剪水輕輕點頭,道:「經過那日草坡上的事,我相信以你的心志與聰穎,定能妥善處置這兩封書信,只要你自己想得清楚,不論自己看也好,轉交旁人也好,我均無異議。」
秋剪水聞言心下暗嘆,仍是施禮道謝:「多謝方兄指點。」
楚風蕭默然片刻,卻轉口問道:「楊兄弟,不知你與柳空圖柳老前輩究竟是何關係?」
秋剪水點了點頭,回身與方輕游道了別,轉頭看向楊仞,道:「楊仞,你過來。」
幾人就此進了甘州城,楚風蕭說是「邊走便說」,但良久過去,卻仍沉吟不語;楊仞眼瞧他臉上、手臂上多了些傷痕,想是這數月里屢屢與停雲書院一行人拚鬥之故,當日楊仞初遇楚風蕭時,見他雖然滿面風霜,但眉目儒雅溫和,今日重逢,卻覺他臉上的皺紋似變深了,眉宇間也愈顯剛硬。
正說到這裏,忽聽秋剪水道:「嗯,咱們這便繼續趕路吧。」
楊仞佇立一會兒,眼瞧著秋剪水背影漸遠,慢慢走回茶棚,坐下喝了一碗茶水;周遭茶客笑語喧亂,楊仞聽得煩躁,皺眉不語。
方輕游微微頷首,過得一炷香時分,便見先前那漢子領著一個頭戴斗笠的男子快步返回,那男子斗笠壓得極低,遮住大半面目,卻在茶棚外佇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