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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駟連聲道：「正是，正是，沒想到燕寄羽竟也到了湖上，可惜吳先生忙著與秦姑娘成婚，否則他老人家親至岳州，定有法子制住姓燕的……」

虞夙聞言皺眉，還待再說，忽聽徐開霽長嘆一聲，道：「虞兄，多謝你這番話。」

——此念一生，他頓覺自己敗了。從前他被郭正、戚晚詞一路追捕時沒這麼覺得，在肅州城外中了燕寄羽的「驚鴻焰影」，躺在荒草間時沒這麼覺得，後來身攜兩封刀宗的書信流亡千里時也沒這麼覺得，可是今夜他一招都還未出過，卻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敗了，敗給了燕寄羽。若換作半年前的自己，興許拚死也要斬殺燕寄羽、相救「留影舫」，可是如今的自己與半年前的自己，究竟哪個才是對的？

楊仞聞言一凜，道：「你說什麼？」

虞夙道：「徐兄，你……」

「是么。」燕寄羽淡淡一笑，轉頭望向張行巍等人。

楊仞點點頭，道：「賀前輩所言極是。」

他愈想愈是心亂，忽覺手心一暖，側頭瞧去，卻是秋剪水悄然挽住了自己的手心，他心中稍定，轉頭對賀風馗道：「咱們走吧。」

一時間留影舫眾刀客紛紛動容，都望向張行巍；方輕游微微一笑，率先拔刀，賀風馗暗嘆一聲，與二十多乘鋒幫刀客抽刀在手，凝神待戰。

張行巍緩緩道：「當時我等實是都想隨周掌門同去舂山，只是hｔｔｐs://wｗｗ•hｅｔuｂｏoｋ.ｃｏm•ｃｏm周掌門執意不肯罷了，正氣長鋒閣本也不該殺害刀宗，我們雖然避世，卻不避正義良心。如今武林失義，我們力微難抗，那也無話可說。」

「燕閣主。」徐開霽雙手持著銅牌，恭恭敬敬地將「青鋒令」交還給了燕寄羽，退後一步，拱手又道：「燕兄，多謝你當年之義。」

虞夙道：「周行空確曾前去舂山，可現下亦已被囚，其餘『留影舫』刀客一直未離洞庭湖，卻並未阻擋『正氣長鋒閣』誅殺刀宗……」

「不是，」楊仞道，「你剛才說，吳重要與誰成婚？」

徐開霽聞言霍然轉身望向燕寄羽，目光鋒銳如劍，一瞬間楊仞幾乎以為徐開霽立時便會出劍刺殺燕寄羽，過得片刻，卻見徐開霽身軀輕輕一抖，呵呵笑道：「沒想到，當真沒想到……不過燕山長的手段，本也該是徐某想不到的……」

楊仞一笑，回望一眼身後的渺渺湖水，輕輕吁了口氣，回過頭道：

燕寄羽道：「岳公子言重，先請運功療傷吧。」

……

楊仞隨口道：「去你娘的。」卻只目光灼灼地看著張行巍，等他作答。

裘駟道：「是和一位姓秦的姑娘，是叫、是叫什麼來著？」何輕生介面道：「好像是叫秦雨還是秦雲的……」

楊仞昨日不欲這兩人總跟著自己，在他倆到碧湖軒找尋岳凌歌未果之後和-圖-書，便將他倆打發走了，此刻眼瞧兩人夜半時分仍在等候自己，也不禁有些感動，便道：「兩位辛苦了，嗯，燕寄羽便在湖上。」

這時，先前那名刀客背負著暈迷中的岳凌歌回到甲板上，楊仞隨手接過，將岳凌歌擲到了陳徹、嚴知雨所在的船上。

何輕生道：「不錯，我們本要到湖上去尋幫主，但這湖面太過寬廣，我倆怕與幫主錯過，便想著倒不如在這裏等候。」

楊仞點頭道：「那麼兩位可知吳重現在何處？」

何輕生想了想，答道：「吳先生是在滁州左近的臨江集成親，現下多半仍在臨江集。」

張行巍看著乘鋒幫的二三十人，又看看周圍影影憧憧的火把船隻，沉靜片刻，搖頭道：「多謝閣下好意，但燕山長既已放過了我等的門徒，我等自也該給燕山長一個交待。」

楊仞心知他是提醒自己此際該當離去，莫生事端，亦知「留影舫」之事已成定局，再與這三千停雲弟子糾纏下去，非但救不得「留影舫」，恐怕還要喪命於此，浪費了方白換來的脫身良機；斟酌片刻，道：「瞧在陳兄的面上，我便放了岳公子，但龍鈞樂可不能放。」

裘駟一愣，道：「我說吳重吳先生定有法子制住燕寄羽……」

燕寄羽道：「既是消遣，為何又去舂山？」

虞夙猶豫一陣，道：「燕山長已制服『留影舫』一派，與他們達成https://www.hetubook.com.com約定，虞某本不該多言，可是『留影舫』向來避世，似也不必非要讓此門派消失滅絕吧？」

楊仞見狀忍不住道：「徐前輩，你此後打算去哪裡？」

燕寄羽道：「既然避世，為何要練刀？」

燕寄羽道：「虞兄請講。」

燕寄羽返身回望畫舫，輕嘆道：「便讓這銅燈隨畫舫一同沉沒吧，今夜『留影舫』絕跡江湖，我與停雲書院三千弟子，俱為見證。」

徐開霽拾起船槳，獨自架著小舟調頭，燕寄羽默默揚手，小舟穿過火圈遠去。

楊仞聞言與秋剪水、方白、賀風馗等人相顧一眼，沉思片刻，目視何、裘二人道：「兩位既已加入了我『乘鋒幫』，那我也不與兩位客氣了——我想請兩位為我引路，遠行一趟，不知兩位可否願意？」

岳凌歌點點頭，盤膝坐下。

虞夙忽道：「燕山長，虞某有一事不明。」

虞夙一怔，道：「想來他們喜好鑽研刀術，消遣自娛，也是有的。」

嚴知雨慌忙斂身道謝，隨即渡過內勁將岳凌歌救醒，岳凌歌慢慢睜眼，瞧清嚴知雨後，衝著她嘻嘻一笑，嚴知雨「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道：「公子，我好怕你死了。」

楊仞聽他出言拒絕，緩緩垂下刀鋒，正想說些什麼，忽然不自禁地感到心中隱隱鬆了一口氣。

驀然間，遠處湖面上傳來了徐開霽的悠悠吟聲——「平生笑傲皆成幻，劍沉m.hetubook.com.com碧水人踟躇……楊兄弟，我也不知今後要去哪裡，實難答你……」語聲蕭索，漸低漸遠，消隱在茫茫夜色中。

岳凌歌揉了揉嚴知雨的頭髮，站起身來，朝著燕寄羽躬身一揖，道：「是我無能，還請燕山長恕罪。」

兩人神情歡喜，忙不迭地答應，何輕生道：「不知幫主要去哪裡？」

燕寄羽在經過虞夙所乘的船時忽道：「這些『留影舫』刀客既不願服從『正氣長鋒閣』的管束，亦不肯說出秦芸的去向，我敬重他們，讓他們自廢修為上岸去，卻也仍有些人不肯。虞兄，實非我無情，我對他們已是仁至義盡。」

燕寄羽搖頭嘆息，隨即一拊掌，便有停雲弟子乘舟靠近，將燕寄羽接離了畫舫。

燕寄羽淡淡道：「楊幫主，咱們已約好今夜罷斗，你這是要毀約么？」

楊仞環視那些「留影舫」刀客，見他們仍不做聲，胸口熱血一鼓，猛然叫道：「難道你們這就認命了么？只要你們說一聲『不願意』，我楊仞拼卻性命，便將你們救走如何！」——說完橫刀一振，刀聲盪散開去，似乎周遭月光也被這聲刀鳴振得清亮了許多。

燕寄羽拿著令牌，輕輕一嘆，徐開霽不待燕寄羽開口，便返身躍下畫舫去了。

楊仞回身眺望湖上，鬱郁不言。

「就去臨江集。」

隨即對秋剪水道：「秋姑娘，咱們這便回岸去吧。」秋剪水點點頭，與楊仞登上了賀、趙等人m.hetubook.com.com乘來的船隻。

楊仞聽得澀然，正要開口，忽聽賀風馗低聲道：「幫主。」轉頭瞧去，但見賀風馗微微搖頭，神情漠然鎮定。

徐開霽搖頭莞爾，從衣襟里取出一塊暗青色的銅牌，身影倏閃，躍上畫舫；燕寄羽神色微變，看著徐開霽走近。

舟船漸近湖岸，楊仞始終低頭凝視湖水，未曾說話。賀風馗忽道：「幫主，你要擊敗『正氣長鋒閣』，便不能逞一時之勇，須得長遠思慮。」

裘駟一驚，脫口道：「幸虧我倆……」何輕生用力推了推他，截口道：「啊，早知如此，我倆便該及早前去湖上，援助幫主才是。」

楊仞心下暗罵：「狗屁的『仁至義盡』。」瞥見虞夙默然頷首，不禁冷笑一聲，又見「留影舫」三條船上的刀客亦是默立不語，心中既覺悲涼又覺憤恨。

諸人回到湖邊渡口，驟見兩道人影快步奔近，卻是何輕生與裘駟。裘駟道：「幫主，我倆一直在等你們。」

徐開霽恍若未聞，脖頸緩轉，將『留影舫』的三艘船一一看過，忽然「嘿」的一聲，甩袖一振，將一根鵝毛擲入了湖水，那鵝毛上附著了他的劍勁，直直沉到湖底去了。

楊仞轉身看向徐開霽，見他佇立舟上，兀自與燕寄羽對視，背影頗顯孤單；燕寄羽的白衣在月下輕微飄動，始終不發一言。

賀風馗當即吩咐一名刀客將龍鈞樂帶下底艙、再將岳凌歌帶上甲板。「乘鋒幫」眾刀客漸次收刀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