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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仞瞥了一眼那銀鐲，搖頭嗤笑：「花流騖委實氣量偏狹，倘若他早早將鐲子交與別的花家弟子，說不準還能多殺傷幾個敵人。」

楊仞默然頷首，卻聽方輕游問道：「楊兄弟，不知你打算如何處置那位燕老伯？」

方輕游道：「所謂『快意恩仇』，其實並不『快意』，報仇苦、報恩累，都很耗人。但生於世間，本也有些苦事累事是逃避不開，該當去做的。」

他一口氣說完這番話，眼瞧方輕游只是靜靜看著自己，忽然心頭湧上一股狂勁，暗罵自己：「他娘的，楊仞呀楊仞，你何時竟變得這般畏首畏尾，顧忌恁多？」

隨後，兩人不再談及燕海柱，楊仞最近思索刀術，積了些困惑，便向方輕游問出，方輕游沉思解說，又過良久，兩人驟聽眾人歇息處傳來一陣騷動，似有不少刀客紛紛拔刀。

燕海柱嚇得一哆嗦，訕訕一笑，轉身顫巍巍走回去了。

楊仞哈哈一笑，道：「我確是極佩服方兄，但也和_圖_書斷不會因為方兄的幾句話便將那老頭兒放了。」低頭思忖一陣，忽而嘆道，「其實，我心裏也不知該如何處置。倘若我是靠著用燕老哥要挾燕寄羽，才能打敗正氣長鋒閣，那也顯不出我的本事，即便乘鋒幫最後真成為武林第一大幫，也沒多少光彩；可是在打敗他們之前呢？在此之前，這老頭可不只是一個老頭兒，遇到緊要關頭，他能值許多條性命，方兄，我現下是乘鋒幫的幫主，那是真正的幫主，不似從前鬧著玩了，我的幫里可有許多條性命。」

楊仞心不在焉，眺望江水，只輕輕搖頭。

燕海柱見他久不吭聲，不禁急了，反覆地勸說，一會兒動之以情，一會兒又以長輩老者的身份對楊仞講述做人的道理；楊仞越聽越覺不耐，喝道：「老子非但不放你，還要在燕寄羽面前抽你的筋、剝你的皮，把你剁碎做成花肥，你待如何？」

兩人疾步返回，卻見眾刀客將三人圍m.hetubook.com.com在當中，楊仞打量過去，頓時訝道：「徐前輩，你怎會在此？」又見徐開霽身旁跟著少年阿葉，站在阿葉身旁的，卻赫然竟是葉涼。

楊仞笑道：「方兄謬讚了，我從來不為『仁俠』二字行事。我不信俠義，不信正道，我只信我自己。」

楊仞道：「燕老哥，我暫還不能放你。」

「這話不錯，但一隻鐲子，終究左右不了最後的勝敗。」方輕遊說完略一猶豫，又道，「楊兄弟，我瞧你今日很不開心，可是後悔讓賀前輩殺死花流騖么？」

楊仞反問道：「方兄覺得該如何處置？」

楊仞搖了搖頭，卻聽葉涼急聲道：「雷兄他……他是一個人找弓魔去了！」

方輕游莞爾道：「不錯，秋姑娘說你很佩服我，對我的言辭頗為信重，便請我來勸勸你。」

楊仞隨口道：「嗯，你知道么。」

楊仞心下愈煩，孤坐江邊，低頭注目水面微明微暗，在心裏想著月亮在雲層之間隱現，漸漸沉靜和-圖-書下來，忽聽身側有人輕聲道：「楊兄弟，你可學會了用這鐲子么？」轉頭瞧去，卻是方輕游面露微笑，不知何時走近。

燕海柱就著乘鋒幫刀客所攜的肉乾、鹹魚吃飽了乾糧，這一路他怕雷纓絡再對他用「遊絲指」，也未敢多言，此際眼見楊仞孤零零坐在岸邊，便也走過去，對著江水打了個飽嗝，嘆道：「小兄弟，我知道你是個心地仁善的好人……」

方輕游道：「她擔心你非但不能利用燕老伯來對付燕寄羽，若不及早將他放了，反而會成為你的麻煩與負擔。」

楊仞好奇道：「她說什麼？」

楊仞命手下收刀散開，見徐開霽臉色蒼白，道袍上遍布血污，似乎受傷不輕，心中更加驚疑；徐開霽嘆道：「此事說來話長，總歸是徐某遭龍家柳家追殺，幸得金陵雷家的雷纓鋒仗義相助……是了，楊兄弟，你們可有遇見雷纓鋒么？」

「我自然知道！」燕海柱一拍大腿，嘿嘿笑道，「昨日你連那幾個花家的和圖書人都放了，我只是個種花的老頭兒，也不是武林中人，你當然更加不會難為我，很快便會放了我……」

楊仞心中微動，看向方輕游，卻見他的臉容模糊在月色里，辨不清悲喜，便道：「從前我聽趙老兄說，江湖人行事，講求的是『快意恩仇』，可是昨日花流騖死後，我雖覺他死不足惜，心中卻仍莫名發苦，確然不是什麼好滋味……」

楊仞一整日里都心緒煩郁，胡亂吃了兩口乾糧，道：「我去瞧瞧江水。」便徑自走開。如今花流騖死了，趙風奇的仇算是報了一些，可不知為何，他卻絲毫不覺得歡快，手裡把玩著那枚銀鐲，怔怔目視江水流逝。

楊仞一怔，道：「那倒也不是。我從不後悔。」

翌日，眾人行至滁州城郊，已是夜色昏濃，便在城外的江邊露宿，準備明晨乘舟從水路抵達臨江集。

楊仞一愣，苦笑道：「我有那麼蠢么？」頓了頓，又道，「罷了，等我下次見到燕寄羽，無論情勢是否危急，都將他老子和圖書還給他便是。」

方輕游知他素來嘴硬，言行不一，也不與他爭辯，只輕嘆道：「賀前輩不甚懂你，甚至你自己也未必懂你自己，楊兄弟，我只盼你行事之際，能自己想得清楚。」

楊仞「嗯」了一聲，驀然心下微奇，道：「方兄，你不是啰嗦之人，怎麼今夜忽然來勸我？」說著瞥向眾人露宿之處，隱約瞧見一個身形纖細的女子佇立不動，似在凝望這邊，恍然笑道，「……是秋姑娘讓你來的？」

燕海柱一愣，隨即笑呵呵道：「我聽你們說明早要去那什麼集，小兄弟，你瞞不過我，你一定是打算好了，明天一早就放我……」

方輕游點點頭，靜默片刻，忽道：「報仇的滋味，可不好受。」

兩人對視一瞬，方輕游道：「將無辜百姓扣為人質，不是俠義正道。」隨後又道，「楊兄弟，你是個仁俠之人，我知你遲早還是要將他放了。」

「楊兄弟所慮極是。」方輕游倏而一嘆，「但方才我聽秋姑娘說了一句話，亦覺得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