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雲旗
第二章 臨江夢龍(二十四)
劉萬山瞥向穴道受制的寧簡,道:「這位寧姑娘怎麼處置?」說著心念微轉,暗想:「她的身材容貌倒似不輸給秋姑娘……」眼見寧簡蹙眉瞪來,一陣心虛,趕忙收斂目光,又想:「嗯,她眼神冷冰冰的,又怎及秋姑娘溫柔?」
吳重好奇道:「柳老頭,你做什麼?」
吳重踉蹌前行,叫道:「柳老頭,你醒了沒,你奶奶的快說句話!」
李素微頷首道:「不錯,看來秦芸姑娘不甚在意吳兄的安危。」又見吳重臉色憊懶,不似受了驚嚇,暗想:「……莫非此人早料到我只是試探,並不會殺他?」
劉萬山驚疑道:「李前輩,你想試探晚輩么?」
風雨中綻開一陣噼啪急響,雨珠與草葉相撞,勁風迫得兩人各自凝步;裘駟瞧得咋舌,道:「這可出了三刀了……」
吳重瞪他一眼,道:「李素微,別以為我不知你那點兒小心思,你想扮個縮頭烏龜,是不是?」
半日之前,山腰籬笆院中,春雨細密。
李素微愁眉苦臉道:「不知諸位是何方高人?」
「你真醒了?」吳重又驚又喜,「只要你幫我擋住李素微和這四人,我就不苦……哈哈,我得趕回臨江集去了,諸位告辭。」說完扭頭就跑。
雨中刀光一亮,楊仞出手便是「剪雨」,附著了沛然刀勁的雨珠四下盪飛,將片片草葉擊得粉碎不見;江海余神色微變,頓步靜默在春雨中,歪頭看著楊仞手中的雪刃,和圖書似有所思。
「蠢材,」吳重跌坐在地,沒好氣道,「他是想試探屋裡會不會有人出來救我。」
那蒙面男子道:「吳重,你要跟誰走,只怕由不得你。」言畢與三名同伴相顧一眼,一齊邁步迫近。
又聽一個蒙面女子輕笑道:「不對,咱們現下只是『青崖四友』。」
乘鋒幫眾人眼見楊仞穩佔上風,心下均松,何裘二人早已驚得呆住,卻聽游不凈沉吟道:「即便弓魔先前與雷兄弟等人拚鬥時頗有耗損,可楊幫主的功力也委實太深厚了些……」
劉萬山扯起吳重,連連推搡,喝道:「快走!你若敢耍滑,我便在你身上捅個窟窿!」
寧簡心下訝異,她初到之際,分明瞥見屋裡依稀有道人影,現今卻竟憑空消失了,倏而念及舂山的山腰上也有一模一樣的茅屋,暗忖:「難道這裏的茅屋地下也修了暗道,那秦芸是循著暗道走了?」
卻聽吳重道:「什麼禽姑娘獸姑娘,我屋裡可沒這人。」
「老子是天下第一高手,你服不服?」楊仞大剌剌答話,刀光明滅十余次,斬散了紛飛的草葉,從江海余周身上下擦過,帶起一串串血花;江海余頭上珠釵搖顫,幾根頭髮倏然斷落,夾雜在碎葉斷草之間,穿風過雨,一霎刺至楊仞身前;
劉萬山從旁聽得一愣,心想:「看來柳老山長兀自犯糊塗,他若一直如此,我該怎麼請他教我『言劍』才好……」忽
和-圖-書聽吳重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柳老頭,你都知道用雨水洗臉了,想是清醒過來了。」
吳重自顧自叫道:「你快讓這小書生拿筆扎我一百八十下,我若有一下呼痛,便算我輸給你!」
與此同時,在臨江集後山的山腳下,楊仞激斗弓魔、躍步掃斬之際,驟覺全身內勁蕩然一空,重重摔倒在地。
李素微淡淡道:「吳兄知與不知,都於我無妨。」
話音未落,便望見楊仞隨手又是兩刀「剪雨」,密密麻麻的雨珠逆風卷向江海余,江海余漠然一笑,邁步踏前,足邊數尺方圓內斷草濺飛,懸浮在他周圍,宛如層層鎧甲——
四人就此離了臨江集,柳空圖身軀老邁,騎不得馬,李素微便讓劉萬山雇了一駕馬車,柳、李、吳三人坐進車廂,劉萬山卻充作車夫,冒雨趕路。
李素微神色微緊,袍袖翻鼓,隨時便待迎敵;柳空圖卻只久久仰望天穹,任憑雨水落滿臉頰,眼睛卻眨也不眨。
馬車漸停,三人下了車,傍晚春雨愈密,但見前方的雨中站著四名蓑衣蒙面人,瞧身形似是兩男兩女。
李素微看向四人,苦笑道:「四位可聽見了?」
李素微莞爾道:「既然如此,那便有勞劉師侄進屋查探。」
劉萬山冷笑道:「即便柳老山長清醒過來,也斷不會為你說話。」
江海余斜掠數尺,避過刀芒,楊仞旋身迫近,手腕圈轉,一連七刀「剪雨」振出,萬千雨滴
和-圖-書
呼嘯如刃,朝著江海余傾瀉不停,江海餘一時間難以防得周密,身上多處濺出血絲,不得不閃身連退。李素微瞥了一眼緊閉的屋門,道:「燕山長真正的吩咐是將吳重活著帶去見他,方才貧道只想試探一番罷了。」
柳空圖已伸手挽住了那蒙面男子的手腕,溫言道:「別追了。」那蒙面男子眼神凜駭,迸力相掙,柳空圖輕輕一甩手,那男子只覺一股江河奔流般的浩然氣勁衝撞而來,口噴鮮血,遠遠跌飛出去——
半日過去,吳重不住催問柳空圖,呼喚他救助自己,柳空圖卻不理會,一直怔怔出神。
眾人里除秋剪水、方輕游之外,許多人均不知此事,聞言相顧驚凜;何輕生笑呵呵道:「原來幫主只是仗著深厚內力一味硬拼……」趙長希搖頭道:「楊兄弟聰明得很,這般借雨附勁,揮刀硬拼,實是短時擊敗弓魔的最佳方法。」
柳空圖靜默一瞬,道:「那也未必。」轉頭看向吳重,緩聲又道,「吳重,你又是何苦來哉?」
柳空圖眉目微動,眸光里似有一抹鋒銳閃過,忽而嘆道:「昨日我與『明光教』教主論劍之前,也曾遇到四個蒙面人攔截。」語氣悵然,似乎頗受觸動。
李素微勸道:「吳兄,你還是省些氣力吧。」
何輕生邊跑邊道:「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那一刀縱然神妙,料想損耗必巨,不能久施……」
劉萬山道聲「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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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走到門前,略一猶豫,推門而入,不多時便出來道:「屋裡確無一人。」乘鋒幫諸人回顧驚呼,眼看楊仞橫刀疾進,頃刻間與江海余相距已不足三丈,地上濕漉漉的野草陡然斷折飛起,朝著楊仞籠射而去;諸人心下一凜,均想:「弓魔的『青絲箭』在郊野間比在船上更增威勢,怪不得他到此刻才現身突襲。」
轉念之際,與吳重目光相觸,吳重似猜到了她的想法,微微頷首,隨即大聲叫道:「李素微,我既被你擒住了,要殺要剮趕緊些,我可不怕!」
何輕生氣喘吁吁道:「不錯,恐怕幫主已至力竭……」說話中兩人跑到趙長希、游不凈身後站定。
李素微苦笑道:「吳兄,我方才分明已說了帶你去見燕山長,你又談何殺剮……」
……
鴻翼筆刺破吳重皮肉,眼看即要將其咽喉貫穿,李素微從旁倏一拂袖,劉萬山渾身輕顫,不由自主地撤手踉蹌倒退。
李素微一怔,心想柳空圖與明光教主論劍已是六十年前的往事,卻被他說成了昨日,不禁嘆了口氣。只聽一個蒙面男子道:「我們是『青崖六友』,見過素微真人。請你留下吳重,我等自不會多為難你。」嗓音極為粗啞怪異。
卻見楊仞目視江海余,哈哈一笑,道:「老子管你是青絲箭也好,綠絲弓也罷,且看誰能耗得過誰吧!」笑聲飛揚,猛然高躍而起,刀光暴漲,斬向江海余頭頸——
少頃,和-圖-書忽聽車廂外劉萬山驚聲道:「李前輩,有人攔路。」
柳空圖道:「洗臉。」
李素微怔了怔,道:「定是吳重將人藏了起來。」
岳凌歌眼珠一轉,微笑介面道:「在下曾聽燕山長說,興許柳空圖老前輩已將自身內力盡數傳給了楊仞,看來多半是真。」
說話中,楊仞連連追斬,風雨中血霧瀰漫,江海余傷勢漸重,出指點偏了倏忽襲近的刀刃,冷聲道:「小子,你是何人?」
一個蒙面男子腳下疾晃,立時掠向吳重;李素微皺眉一嘆,也待追去,身側忽然不見了柳空圖的身影,驚疑中轉頭望去:
劉萬山聞言踹了吳重一腳,吳重當即痛得「啊呦」一聲;李素微搖頭嘆道:「吳兄要逞英雄,等見到燕山長也為時不晚。劉師侄,咱們走吧。」
「李前輩,你、你這是為何?」劉萬山勉力穩住身形,滿臉驚愕。
李素微道:「不必管她。」說完徑自攙扶著柳空圖,轉身下山。
眾人紛紛奔回,為楊仞掠陣,何輕生與裘駟跑在最後,不疾不徐,時而相顧一眼,誰也不肯領先誰一步;裘駟忽道:「何道長,你瞧幫主那一刀如何?」
吳重打量四人,臉色微僵,乾咳道:「他奶奶的,李素微,我還是跟著你走吧。」
楊仞一驚,回腕格擋,只覺髮絲打在刀面,震得手腕陣陣酸麻,笑道:「這才有點意思,你還有什麼招數,都使出來吧!」言畢躍步直進,刀光宛如雪崩怒潮,轟然掃向江海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