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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聽得李景風舌撟不下，也不知是真是假。他上了這次當，心想總要學乖，不能老被人騙，尤其因為好心被騙，更加不值，於是轉了話題，讓奚老頭教自己有哪些詐術。奚老頭想到哪說到哪，有些說過了又說，李景風也不介意。

李景風訝異道：「這都差著四五十丈了，還近？」

李景風忙道：「我沒耍賴！奶奶家住哪？我先送你回家。」

那老婦人與老頭子沒料到李景風這般厲害，俱是目瞪口呆，忙撲向當中一名青年壯漢，哭喊道：「別打我孫子！」那少女也喊道：「別打我丈夫！」敢情原來當中有一人竟是她丈夫。這哪是什麼奶奶跟孫女？分明是奶奶與孫媳婦！

他騎著馬，讓那幾名壯漢牽著馬車，載著奚老頭往鎮上去了。

奚老頭聽他誇獎兒子，這才點頭道：「說得甚是！」

他言下之意，連投票也不用了。也是，覺空覺見都答應，就代表正俗兩派勢力共同贊成，也就不需要投票了。

那保鏢道：「瞧得見你都算近！」

沒想走沒多久，前頭馬車又停，李景風也跟著停下。騎馬的保鏢掉轉馬頭跑了來，喊道：「還是近了！」

李景風心想：「就這樣一張東西，怎麼找得到地點？」隨即又想起謝孤白曾經對他說過的「密藏崑崙」四字。

那兩名騙子沒想李景風這麼輕易就落套，不由得面面相覷。李景風望向屍體，見胸口似乎稍有起伏，這起伏極輕，對方畢竟是慣犯，曉得怎麼吸氣呼氣方能不露破綻，然而李景風眼睛實在太賊，任何輕微起伏都逃不過他眼睛，不由得訝異道：「老先生好像還有氣？」

老太婆也道：「要不，在寒舍睡一晚也行！」

過了邊界便是南陽，奚老頭道：「這裏就是南陽，諸葛亮他家就住這。」

覺見道：「修行是個人事，既然是正僧，便該持戒修行，勿溺慾海。再說，若妓院真妨礙修行，難道少林寺外再無僧人三寶？」

李景風大吃一驚，訝異道：「我？我是馬賊？」

等明不詳下次回到少林，少林已經變了。

了霖身為俗僧，宿娼嫖妓這種事早已見怪不怪，只不過他是在少林境內嫖娼。少林寺是九大家中唯一禁建妓院的地方，然而有禁便表示有險，有險定然有杵，少林境內雖無妓院，卻有「半掩門」，也就是私娼。

李景風見她可憐，忙道：「老奶奶別哭，你說……家裡有喪事要辦？」

那老頭怒道：「哪個做賊的會承認自己是賊！」

李景風道：「往南陽的路就這一條，我還能往哪走？」

會議結束后，覺見回到大雄寶殿，覺觀早已等候多時。

李景風心下怪道：「你喊這麼大聲，我當然聽得見。」口中仍道：「那我慢些好了。」

這一聲喊可不得了，此時正當下午，馳道上行人車隊甚多，聽到有人呼喊馬匪，行人騎手吃驚非小，頓時馬嘶人喊，吵鬧一片。那些個保鏢慌張拔出兵器，一列二十余輛的車隊急忙喊停，惹得前車後車相撞，貨物傾倒，人仰馬翻。有些怕事的行人慌張走避，騎馬的縱馬逃逸，走太慢的被推搡在地，走太急的摔倒路旁，百丈方圓的路人頃刻間亂成一窩被搗了巢的野蜂。

崑崙八十九年九月　秋

那老頭子哼了一聲，揚起頭，當真用鼻子看人，喝道：「我是誰？說出來怕嚇破你膽子！我兒子就是奚大狗！要是怕，別找這小兄弟麻煩，滾遠點！」

奚老頭懊惱道：「娘的，每天收我五十文，本事這麼不濟！現在好，還給我跑了！我不會駕車，這可怎麼辦好？」

奚老頭道：「這我可不知道。」

「方丈！」覺觀首先出聲，「修行戒淫，少林治下開妓院，成何體統？更與經文背離！」

李景風心想：「嵩山雖大，終究不是九大家，也只領著山東一塊地，未必真大得過青城唐門華山。」不過他無意反駁，只是點頭稱是。

老婦人沒想李景風這麼慷慨，吃了一驚，巍顫顫起身，又撫著膝蓋喊疼：「我腳撞傷了，你得賠我藥費！」

「方丈，開放娼館一事還需三思！」覺觀道。

連向來少發意見，片葉不沾的覺明也道：「少林寺是佛門聖地，這樣……只怕不妥。」

第二天一早，李景風正要出門，卻見奚老頭坐在馬廄前，甚是苦惱的模樣。李景風問道：「老先生，你怎麼啦？」

奚老頭翻了個白眼道：「哪裡不一樣？不都是騙你蠢？」

李景風蹲下身子，拾起一片茶葉，驚訝道：「老奶奶，你這金駿眉哪買的？是假貨啊！」

了霖這事的問題便在這，他明知對方是娼，不僅不舉報，還去嫖了，比起來知情不報的罪名還大過嫖娼這回事。

奚老頭見他們不從，更是大怒，伸手指著老頭子與老太婆道：「把他們都給我擒下了！」

他本嫌旅途上一人無聊，奚老頭是個多話的人，兩人便攀談起來，他這才知道奚老頭這趟旅程不只是旅程，而是去嵩山定居。

李景風是巴縣人，青城雄踞半個四川，蜀地對武侯最是感佩，不僅有不少武侯廟，諸葛亮各種傳說典故三歲孩兒也能朗朗上口。李景風心中一動，問道：「這諸葛武侯該是非常非常聰明厲害的人了吧？」

李景風雖然節儉，也沒吝嗇到這程度，不禁苦笑道：「還是我請老先生吃點別的吧。」於是自掏腰包，點了一盤鹵豬舌。

覺見方丈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時，足足瘦了一圈，那七天就像七年似的，讓他更顯老態。然而他精神矍鑠，神采飛揚，又像是年輕了七歲一般。

老婦人哭道：「這金駿眉可貴了，要三兩銀子，少一文都不成！」

他說賣就賣，真把馬匹賣了。只是他討價還價，一毛都不肯少，又死命糾纏，一匹馬賣了一個多時辰。李景風也只能苦笑，換上自己的馬，駕著馬車便往東北駛去。

「覺空首座贊成嗎？」覺見看向覺空。

這小徑不算太窄，沿途也無攔路關卡，能容馬車行進，但兩側長滿及腰芒草，要搶過馬車卻是不能。李景風心想，這雙駕馬車怎地不走大路，偏偏走這小路，這不是擋道嗎？

李景風心想，他要死都不走，我難道也不能走？於是策馬前行，和圖書距離馬車約七八丈時，猛聽到馬車上有人大喊：「馬匪！有馬匪！」

李景風再看那屍體，果然胸口平穩，再無氣息模樣，心下懷疑：「莫非是我眼花？」

那裝死的老頭拱手道：「老先生哪處人物？報個萬兒來聽。鑼鼓要是打得響，我們這群鼠輩自當退下，還要向老先生請罪！」

老婦人道：「我家就在鎮外往東一里處，有間木屋就是。」

老婦人道：「我們原本只想騙幾錢銀子，哪知道你這麼……老實，說什麼信什麼，要多少給多少！」

餘下幾人包圍李景風，這些人只會些尋常功夫，不過仗著人多，李景風側身避開拳腳，泥鰍般擠到奚老頭身邊，舉起初衷，也不出鞘，「啪」的一聲，正打在脅持奚老頭的壯漢背上。那壯漢唉了一聲，捂著背嗷嗚亂叫，李景風轉過身來，見其餘五人奔上，此時他武功大有長進，又多了許多臨敵經驗，正如朱爺所說，尋常鐵劍銀衛還不是他對手，何況幾名功夫粗淺的壯漢？他舉起初衷，「啪啪啪啪啪」，五下分打在五人臉上手上腳上胸口，疼得這些人唉唉大叫。他之前與武當的玉成玉谷兩人對戰，已經覺得自己手腳輕快靈活許多，這幾日又有長進。他正火大，更不留情，噼里啪啦一頓毒打，打得那五人摔倒在地，哀叫不止，起身不能。

老婦人哭道：「不賠我錢，我抓你去門派！賠錢！快賠錢！」

又過了會，馬車忽又慢了，李景風便也放慢。忽又見前面馬車停下，李景風勒馬等待。前頭幾人交頭接耳一番，騎著馬的保鏢回頭喊道：「後面的，你跟這麼緊想做啥？」

崑崙，莫非指的是崑崙共議所在的崑崙宮？若照這想法，這個「凸」字該當就是指崑崙宮？李景風這才覺得謝孤白周密，沒有這句話，若是地圖旁落，別人單靠這地圖，怎樣也找不到地點。

李景風道：「就是我們兩個人駕不了三匹馬。」

李景風心想，一日才五十文，能請到什麼好保鏢？青城的一日鏢，好些的都得一錢銀子，於是問道：「老先生要去哪？」

李景風怒道：「你們幹嘛騙人？！」

李景風搖頭道：「騙人蠢不行，騙人好心更不行。老先生你想想，要是今天換了別人，一時好心反倒被騙了，以後還敢做好事嗎？他們騙錢不過貪圖幾錢幾兩銀子，至多幾十兩，卻斷了一個人的善念。若受騙的人生了孩子，有了親眷，又把這當教訓，要人別做好事，豈不是把人心都敗壞了？騙人蠢，可以讓人學聰明，騙人好心，難道要讓人學壞？哪有這道理。」

奚老頭住了一輩子十堰，除了種田養家，打小沒出過遠門，也不知道嵩山派中天門副統領有多大，但既然是在嵩山派本部，自然非同小可。奚大狗要討父親歡心，難免膨脹幾分，他只道自己兒子名氣響徹雲霄。他賣田地家產，斤斤計較，耽擱不少日子，兒子不斷催促也無用，因還有公務，只得先行返回嵩山。奚老頭收拾了幾十兩銀子，那是他祖傳五代家當，他從未身懷如此巨款，又覺得兒子揚名立萬，不由得有些飄飄然不知所以，請了兩個保鏢，又買了馬車充門面——只是馬是劣馬，車廂也破舊——浩浩蕩蕩要前往嵩山。

李景風道：「我賠你錢，多少？」

李景風搖頭道：「不成，我得稟了門派，把你們抓起來嚴辦。」

老婦人道：「你這不識寶的夯貨！武夷山的好茶，一斤二三十兩的也有，給丐幫的貢茶還叫到五十兩銀子一斤！別扯這麼多，賠不賠？！」

「覺觀首座，以佛滅佛的典故我們都知道。」覺見看著覺觀，「可你知道該如何以魔滅魔嗎？」

李景風苦笑道：「你要我別靠你太近，你停了我不停，走近了你又要啰唆。老爺子，講點道理行不？」

他正要上前，老太婆連忙攔住，喝道：「你是什麼人？我家老爺哪能讓你糟蹋！」

奚老頭不會駕車，李景風只得替他駕車，再回頭牽自己的馬，兩人投宿在同一間客棧。李景風回到房間，心煩意亂，忽地想起謝孤白臨行的交託，拿起羊皮捲軸細看。只見圖上一端划著個「凸」字形，從「凸」字形開始延伸，彎彎曲曲，每條線或一側，或兩側，畫了許多像是山丘的形狀，類似地形，是一張地圖，卻無其他標記。那許多支線的某一條旁邊畫著一個小「十」字，小「十」字旁邊又寫了個「井」字。那連接小「十」字的路線只有右半側有山的形狀，左半側卻是空的，離線條約一寸遠的地方畫著一個叉。

李景風踏入山東的那一天，恰恰是明不詳離開少林的那一天。

李景風道：「我氣的不是被騙錢，是別的事。」

李景風心想：「這附近也就這間房，還能是哪間？」卻也回答道：「知道了。」

李景風心想，「年輕人睡在兩個女人家，傳出去壞了姑娘名聲。」忙搖手道：「不用，我這就回鎮上投宿！」他正要掏銀子，老太婆與孫女見財神爺要走，連忙伸手拉住他衣褲，李景風一時甩不開。正糾纏間，忽聽一個老人聲音道：「你要是睡了她閨女，天還沒亮就有人闖進來，栽你個姦淫|婦女，抓你去門派受審。」

話說到這份上，能不贊成嗎？若不贊成，只怕俗僧還以為是自己從中作梗。

她哭得情真意切，李景風甚是不忍。又見一名少女從內里走出，喊道：「奶奶別哭了，爺爺他……他會死不瞑目的！」說著眼眶一紅，也是愴然欲涕模樣。

李景風雖覺一兩銀子太多，但聽她家中有人過世，又遭人欺騙，難免想找些補償，歉然道：「是，該當的。」

李景風苦笑道：「是，是，我先走！」說著收起初衷，一夾馬肚，越過老頭馬車，徑自去了。

李景風道：「奶奶上馬，我送你回家。」

李景風慍道：「就這麼一條路，我還能躲哪去？」

老婦人訝異道：「胡說什麼？你想不認賬，我可不答應！」說著就要去揪李景風衣服。

老婦人哭道：「我就跟你去了，也好別拖累丫頭！」

沒想到了大路上，那馬車忽地停下，李景風心想，我這要是走近，www.hetubook.com.com不就又給他瞧見？到時又要啰唆，於是也停下馬來。

李景風忙點頭道：「是這樣沒錯。」

「我還不知道現在俗僧不但不守清規，連包庇都行了。」覺觀冷冷道。

過了會，那馬車又走，李景風又跟著走，馬車又停，李景風又跟著停。這樣三次后，前頭那馬車忽然停下不走，李景風等了半天，那馬車仍是不走。

「我以為，該撤去少林境內不許設娼這條規矩，還請觀音院兩位住持擬出一個辦法來。」

那並沒經過太長時間。

奚老頭道：「你怎知道？」

說話間，一輛馬車駛來，李景風回頭看去，不正是那怪老頭的馬車？老婦人見他轉頭，怕他逃走，忙扯住他衣袖喊道：「你說了賠我葯錢，別想耍賴！」

幸好那人也沒再啰唆。等出了小徑，轉上大路，他仍怕那人啰唆，只是離得遠遠地跟在後頭，反正也不趕路。

李景風自知書讀得少，見識淺薄，這問題太費神，他琢磨著得慢慢想。

還是說，本來就沒有這個辦法？

這簡直豈有此理，這人要不是白痴傻子，便是富得流油卻要裝窮的闊少，當真喜從天降，元寶掉進口袋，一時間竟不知怎麼裝下去。

李景風不是不知銀兩貴重，實是他物慾極低，雖然一路上都有人送銀子，也是節儉度日，往山東的路費大有敷余。他遊歷江湖不到兩年，大半時間不是在崆峒便是與沈家兄妹等人相處，見識淺薄，唯一見過的騙子就是朱門殤——還是個大好人。加上他出身的易安鎮破敗，街坊大半是老人，他見著老人家格外有親切感，若幾兩銀子能救得兩條人命，於他是大有價值。

他這聲號令自然是對自己那兩名保鏢下的，眾人又望向那兩名保鏢，只見兩人臉色蒼白，顯然無一絲能以少擊多的底氣。

「俗僧克制不了情慾，卻又無處發泄，若因此犯法，也是少林寺逼他犯法，這是致人于罪。這些年……」覺見頓了一下，道，「寺內有些勾當，眾人也都心知肚明。傅穎聰這樣的事不會是最後一次。情慾如洪水，疏導勝於防堵，與其讓這些事見不得光，還不如妥善治理。」

七天後，明不詳臨走前，覺見再次召見他。這一次，他們從午時聊到子時，沒人知道他們聊了些什麼。子時過後，明不詳離開大雄寶殿，也離開了少林。

幾名保鏢大喊：「馬賊在哪？馬賊在哪？！」

奚老頭見他問起，將身體一縮，問道：「你想幹嘛？」李景風見他像是怕人家不知道自己身懷巨款似的，甚覺好笑，擔心他若無保鏢，這一路能否平安難說，於是道：「沒什麼，若是順路，就陪老先生走一程。」

眾人見只有他一人，那些摔倒的、跑得急的，扶老攜幼紛紛起身，連同幾十名保鏢護院，上百雙眼睛盯著李景風，惹得他不好意思起來，忙道：「我不是馬賊，我是路人！」

……

奚老頭昂首道：「我兒子是嵩山派中天門駐守副統領奚大狗！你們這群臭鼠，要命的快滾遠點！要不等我兒子過來，把你們一個個搗鼓成篩子！」

李景風問道：「那這個最聰明的諸葛亮治理蜀國這麼多年，立了不少規矩刑罰，他這麼聰明的人，立下來的規矩刑罰該是最好的，怎地現在沒人用？後來改立規矩的人難道比他更聰明？」

會議上，覺見提起了幾個月前一樁無關緊要的舊事。

李景風扶老婦人上馬，自己牽了韁繩，一路往老婦人說的地方走去，沒多久果然見著一間小木屋。尚未到門口，只聽老婦人喊道：「這間就是我家啦！」

那老婦人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看著李景風，連忙笑道：「好啊好啊，你真是個好人！」

「食色人之大欲，他本非正僧，苛求無益。論其罪行，主要還是落在了知情不報這事上。」覺見道，「河北僻遠，與九大家其他家都不接壤，了霖克制不了情慾，難免衝動。」

李景風苦笑道：「還真不是。」隨即正色道，「他們騙我錢，錯的是他們，笨的是我，要是撞翻茶葉時他們收了錢就走，我即便知道受騙也不會這麼生氣。可他們把我騙去看屍體，又說要埋葬親人，嫁我孫女，欺我好心，這就不一樣了。」

覺觀皺起了眉頭。

老先生又對老婦人道：「你說你老伴死了，那就讓我上去戳上幾刀，要真死了，我賠你銀子，要戳活了，就當我白送你一個老伴。」

那老頭眼看瞞不住，跳起身來喊道：「兒子，夥計，出來幹活了！」

老婦人與少女都是一愣。原來他們俱是「瓷門」的騙子，在邊界營生，專欺初到武當的生客。見到有人騎馬入鎮，老婦人立即搶上，假裝打翻茶葉，其實哪裡是什麼金駿眉，不過是尋常五十文一斤的茶葉，藉此欺生訛人罷了。通常來說，被訛的受害者往往討價還價，他們索要也不多，將本逐利，能詐得幾錢銀子即可，受害者既為旅客，不想招惹事端，多半賠錢了事。

明不詳離開少林七年，這次回來卻只停留了七天。雖然覺見方丈特地為他留了一間僧房，甚至允他自由參閱上堂武學，明不詳仍在覺空回到少林前便已離開。

奚老頭見保鏢逃走，又急又怒，罵道：「你們跑哪去？！讓我兒子知道，抓你們回來受審！喂，別逃！別逃啊！」他正嚷著，一名壯漢已將他抓住，正要搜身，奚老頭見他伸手過來，把身子一縮，手腳護住胸前，喊道：「我沒錢，沒錢！」

老婦人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不禁目瞪口呆。李景風急道：「你被人騙了，快帶我去見賣家，我幫你討回來！」

眾人都吃了一驚，方丈這話似乎另有含意。

他雖沒見過世面，卻世居武當，于坑、蒙、拐、詐、騙、偷、搶這些破爛勾當很是熟悉。照他說，襄陽幫地界還算清平，只有邊界上有些投機取巧的，活在武當不懂這些，要在糟糕的地方，沒三五年就得家破人亡。

那少女抱著老婦人哭成一團。

卻不想保鏢不濟事，自己兒子的名號也不濟事，不免有些喪氣了。

可李景風目力極好，所謂對方看不見的距離實在難以拿捏，他在路頭搞不好都能看見路尾wwｗ.ｈｅｔuboｏｋ.ｃom.coｍ，只得估摸著對方走出百余丈外，這才騎馬跟上。

一群人編派起老頭的不是，那老頭被說得面紅耳赤，怒道：「你要不是馬匪，那你先走！」

到了中午吃飯時間，奚老頭叫了兩碗白面，一盤豆乾，一碟花生，對李景風道：「別客氣，儘管用，面管飽！」

這下前無阻礙，李景風走得順心，卻也覺得好笑。走著走著，眼看天色將暗，恰好見著一個市鎮，他想著不如在此歇息一晚，將養馬力，轉進小鎮，見了鎮碑，才知叫作皮家鎮。

奚老頭道：「那賣我的。」

眾人見奚老頭亮齣兒子名號頭銜，都吃了一驚，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過了會，那老婆子才輕聲道：「嵩山離這遠得很，等你兒子找來，我們早跑了。」

那老太婆仍不死心，哭道：「我們兩個女人家，如何營生？你要是嫌棄我孫女不好看就直說，只是這恩非報不可！」

奚老頭道：「賣了便成。」

李景風將老婦人扶下馬來，將馬系在屋外柱子上，抬頭看時，遠方一輛馬車駛來，又是那老頭的車。李景風心想：「這還真有緣，才見他進鎮，怎地又到這來了？」

哪知李景風雖然識破假茶，卻不起疑，反承諾賠償損失，老婆子見他慷慨，又訛他傷錢，他又一口允諾。這天上掉下來的火點子，哪能不潢？老婦人又把他引入家中，故意在門口喊一聲，讓丈夫裝作死屍，照例哭上三尋，哀哀告求，本以為這才能騙得幾錢銀子，誰知這婆孫兩人眼淚都還沒流到嘴角，李景風又一力承擔喪葬。

其實諸葛亮原本住在襄陽，後來才遷到南陽，住沒幾年就出山協助劉備，不過這掌故李景風與奚老頭都不懂，只當南陽是諸葛亮的故鄉。

李景風不忍道：「這樣吧，我出點銀兩，幫你買副棺材，讓老先生入土為安。你們有了錢，一時也不至於落魄。」

李景風笑道：「令郎是嵩山中天門副統領奚大俠，我哪敢打歪主意？」

奚老頭不以為然道：「別人家的事你管得著？這也忒多事了！」

另一樁事是覺見方丈，自從他與明不詳見過面后，這七天未再召見任何人，除了送齋菜的雜役僧人外，沒人見過他，雜役僧人也只將飯菜放在門口，並未親見方丈。

他在文殊院協助複原經文，口誦讀過的經書供經僧抄寫，一字未漏，覺雲首座巴不得他長住下來。

「這件事就這樣定了，有勞觀音院兩位住持儘快在河北地面設立妓院，也讓那些人有個好地方歇息。」

保鏢點點頭，道：「好，最好別讓我瞧見你。」

他正要上前，少女用手肘推了那老婦人一下，老婦人忙撲上去抱住他大腿，哭道：「這都死三天了，哪裡還有氣，恩公要是被屍氣衝撞，生了病，如何過意得去！」

生子怕養不大，都會故意取一個賤名，李景風自然知道原因。

拔舌菩薩覺廣也道：「晚上偷偷摸摸叫竊，大白天硬來是搶，見得了光也不表示就對了！」

李景風訝異道：「就關三天？」

李景風心想：「這路又不是你開的，還不許被你瞧見？」他不想生事，只應了聲「好」，放慢了馬，等差了四五十丈距離，這才跟上。

李景風只得道：「行，都行，你們走先。」

李景風心想，這還差著七八丈，哪裡緊了？於是喊道：「這算跟得緊嗎？」

奚老頭愣了會，道：「應該是。」

「我生了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女兒都嫁了，兒子都夭折。」奚老頭難過道，「我怕養不活，才幫狗兒取了這名字。」

李景風、楊衍和明不詳三人在武當山下分道揚鑣，楊衍回丐幫，明不詳要去少林，都是回故鄉，唯有李景風前往嵩山。

「了霖是俗僧。」錦毛獅覺寂道，「已經處置了。」

旁的保鏢們忙著收拾散落一地的行李貨物，聽了這話，惱那老頭小題大作，都道：「老頭子，哪有馬匪在馳道上行搶的道理？這裏還是襄陽幫地界，馳道上行兇，這不開罪襄陽幫了？就算他是馬匪的眼，也犯不著搶你一人。你身上多少銀子？這等大驚小怪！」

此後一路無事，只是跟奚老頭閑聊，拜他所賜，李景風于江湖騙人法門也算略知一二了。

李景風對奚老頭道：「老先生，承蒙幫忙。我先押著這夥人去門派，順便送你回鎮上。」他回頭看看天色，見暮色已降，又道，「天黑了，快走吧。」

李景風道：「我這馬上有青城烙印，不好賣。」

李景風皺眉道：「這可不行。」

老太婆罵道：「哪來的老王八，滿口胡說八道，壞人名聲！」

……

「三個月前，河北寒天寺的寺僧了霖在境內宿娼被抓，受了懲罰。」覺見道。

李景風從武當往東北走，經南陽、鄭州、開封、泰安，即可抵達濟南。至於明不詳，若走陸路回少林，那是在鄭州與李景風分手，轉往少林寺去，然而彼時他傷勢未痊癒，又在武當露了臉，怕生枝節。

只見馬車上走下一名老人，指著李景風喊道：「他就是馬賊！快抓住他！」

奚老頭上上下下打量他，問道：「你打什麼歪主意？」

這瓷門把戲玩到盡，又變成燕門手段，李景風雖不知根底，仍連忙擺手道：「使不得，我還沒打算娶妻！銀兩多少，奶奶你折算一下，我這就走！」

覺空聽著，即便年過六旬，他的腰竿依舊筆直，彷佛沒什麼東西能讓他稍微彎腰。

李景風聽他這樣一說，登時起疑。那老先生又道：「我在鎮門口聽你訛這小兄弟，就知道你不是好人，這才偷偷跟來。」他問李景風，「她是不是說你砸爛了她什麼東西，要你賠錢？」

「我傷還沒好，走陸路顛簸。」明不詳這麼說，「走水路好些。」

老婦人唉唉慘叫，見砸碎了瓷瓶，大叫一聲：「我的茶葉啊！」說著撲在地上，捶胸頓足，大哭道，「我的茶葉！我這武夷山上的金駿眉，就這樣糟蹋了！」說著拉著李景風袖子哭喊道，「你得賠我！賠我！」

李景風兀自不甘，想了半天，只覺得若只關個幾天，那些人出來后定然重操舊業，又不知會有多少人被騙。騙錢還是小事，騙去了良善，自己想著都難過。奚老頭見ｈｔｔｐs://ｍ.ｈetｕbｏｏk.ｃom•cｏm他模樣，道：「你要是不甘心，我叫我兒子送封信來，把他們都給抓了，關個一年半載！我兒子厲害得緊，在嵩山派當了副統領呢！」

他想起義兄謝孤白，又想起諸葛然，這兩個都是他見過非常非常聰明的人，可他們聰明得過武侯嗎？興許也不能。那還有誰能定個規矩出來？能包羅萬象，讓每個人都不受欺凌，不受騙上當，又能讓好人平安？或者還是把天底下最聰明的人都請來，大家一起想，想出個辦法來？

李景風道：「這就巧了，我也要去嵩山，就陪老先生走一程吧。老先生不會騎馬，窮鄉僻壤的也找不著好保鏢。」

覺見在打什麼主意？覺空想著：「這不是他會做的事。」他望向覺見，覺見的目光異常堅定，難道……他想拉攏俗僧？

老頭子也道：「是啊，瓷門走這麼久，沒見著這麼好騙的，怪誰呢！」

老頭子哭道：「好漢，饒我們這一回吧！」那少女與老太婆也不停叩頭哭泣哀求。

老太婆與少女吃了一驚，望向門口，李景風也看過去，卻不是馳道上那無理取鬧的老頭是誰？方才他便見那馬車跟來，沒想竟然跟上門來，老頭身後還站著那兩名保鏢。只聽那老頭繼續說道：「你要是不想死，非得剝層皮不可，指不定還要找人通知家人來贖呢。」

奚老頭怪道：「還能有什麼事？沒睡著那姑娘，可惜了？」

他正懷疑間，那老婦人已經開了門，忽地哭道：「老爺啊，我們好命苦啊！」李景風甚是詫異，走進屋內，見地上一張草席，上頭躺著一名老人家，臉如白紙，顯然已經死去。只聽那老婦人哭道：「你就這樣去了，可憐我連一口棺材都張羅不起，把家裡積蓄換了半斤茶葉，就想掙點小錢幫你買口薄棺，哪知道還給人騙了！我不如抱著你跳河，反正你這一撒手，留著我拖累孫女，活不得啦！」

老婦人忽地坐地大哭，泣道：「我就想攢點錢幫我家那老頭買口薄棺，那短命的王八，連我老人家都騙！現在人都跑了，哪找去，我……我不活了！」說著捶胸頓足，呼天搶地。

少嵩之爭后，嵩山派棄了原本的中嶽廟，遷至濟南泰山，取代了原本泰山派的基業。嵩山泰山兩派長期姻親，向有「嵩泰不分家」的說法。

若「凸」字真是崑崙宮，那地圖所指示的位置便是積石山無疑，這彎彎曲曲的應該是道路，那些山丘形狀便是山壁。

肯定不行，前幾朝還是一統時肯定也有不少聰明人，聽說以前皇帝一人管著九大家所有地，那能請來多少聰明人？要真有辦法，前朝也不至於被怒王打垮。

丹江離武當簡直不能更近，同樣到了鄭州下船再去少林寺，就這樣，三人在武當分別。此處距離少林地界不遠，楊衍給李景風指了條小路，那是久居武當的人才知道的小徑，早上出發，在邊界附近住個一晚，隔日午後便能抵達南陽。

此時武林上有些消息已經傳到，說的是武當出了叛徒，偷走了玄虛掌門的太上回天七重丹。拔舌菩薩覺廣冷笑道：「也是武當該有此劫，偷走丹藥這人真是造了大孽。」這話明著讀，說的是丹藥被偷是武當的損失，可少林向來不信丹藥一說，這就讓這話有了另一層意思：「沒讓玄虛早點死，真是武當的劫數。」當然，你若問覺廣，他只會笑著說你多心，他是感嘆玄虛老道功虧一簣呢。

李景風忙道：「這個當然！」

那保鏢道：「都能聽見我說話了，還不緊？」

李景風大吃一驚，忙抽出初衷，勒馬四顧，問道：「馬匪在哪？！」

奚老頭昨天見過李景風本事，一打六尚且遊刃有餘，於是道：「我也不白讓你送，你幫我駕車，每日三餐我張羅。」他尋思這趟出門請了兩個保鏢，包著三餐住宿，每日五十文錢，現在請了李景風，本事更大，只要照顧三餐，那是大佔便宜。

一聲令下，屋裡屋外跑出六名壯漢，將李景風等人包圍。老頭子喊道：「騙不著，搶就是！乖乖把銀兩交出，省了傷筋動骨！」他們認定這幾人身上銀兩不少，打定主意要搶。

老太婆瞠目結舌，倒不是被老頭兒子的名號震懾，而是壓根沒聽過這名字。

隱隱約約間，他似乎想到什麼，心底深處有個感觸，卻又一時想不清楚，迷迷糊糊睡去了。

李景風咋舌道：「這麼貴？」

那老婦人又跪地叩頭道：「少爺大恩大德，當真活菩薩轉世！可我們不能白收你銀子，我這孫女年紀輕，還未婚配，不如許你做個小妾，權當賣身了！」

他剛進鎮門口，一名老婦恰恰打馬前走過，李景風連忙勒馬。那婦人吃了一驚，「唉呦」一聲摔倒在地，手上一個白瓷瓶摔在地上，砸了個四分五裂，散落一地茶葉。李景風連忙下馬扶起老婦人，問道：「摔疼了沒？」

李景風心下惻然，道：「我撞倒了你，甚是過意不去。你損失多少，我照價賠償就是。」他扶著老婦人起身，道，「您快起來，瞧瞧摔傷了沒？」

明不詳離去后，覺空與覺觀先後回到少林寺，覺見開了一場四院共議，只有重病的子德首座未到場。

那幾人聽他說要送門派，眼睛一亮，忙道：「應該，應該！」

可這「十」字與交叉圖像又是什麼意思？「井」字又是什麼意思？

李景風搖頭拒絕，奚老頭又催促他離開，怕投不著客棧。

老婦人道：「我年紀大了，身子老邁，得調補，起碼要一兩銀子。」

那少女也道：「就是以身相許也不為過！」照例她說這話時還得紅著臉才真，可李景風答應得爽快，她裝完哭，心情還沒調過來，臉也紅不起來，說著都有幾分心虛。

奚老頭縮在一旁，忍不住咒罵道：「沒見識的賊！連我兒子都不認識，呸！呸！」他嘴裏不停咒罵，倒不像是氣這幾人要搶他錢財，更像是氣他們沒聽過自己兒子名字。

老頭又道：「你要不是想著打劫，幹嘛我停你也停，我走你也走？」

李景風心念一動，問道：「難道老先生要去濟南嵩山派找令郎？」

李景風又道：「九大家也好，崑崙共議也好，各有各的規矩，就連青城現在肯定也沒全照著武侯定的hｅtuboｏｋ.com•ｃｏｍ律法規矩。武侯的東西肯定有漏洞，這才被人改來改去，可連天底下最聰明的諸葛亮也想不著一個能照顧到所有人的律法規矩，世上又有誰能想到？」

李景風道：「茶葉的事好說，老奶奶，你先看看摔傷了沒？」

車上那老頭喊道：「你幹嘛跟著我的車？！」

李景風想了半天，估計得到了崑崙才能知道真相，眼下且不著急，於是將地圖收起。他又想起今天的事，一拍腦門，心道：「若是早知道關不久，方才下手就該重些，多給他們一點教訓，讓他們以後不敢亂來！可這似乎又不合門派規矩……嗯，若是三爺，估計會說：『去他娘的規矩，先打再說！』」

掌管皮家鎮左近的門派是華清觀，乃是武當分支，掌門是個道士，姓趙。李景風把九名騙子一併送辦，那九名騙子倒也配合，坦承認罪，利落爽快。李景風見沒自己的事，便與奚老頭一同離開。

「這可不是保鏢護院那種低下活，門派弟子呢！」奚老頭甚是驕傲，道，「還是嵩山派，大門派呢！雖說是少林底下的，比起九大家的青城唐門華山都不知道體面多少，我這兒子可長臉了！」說罷呵呵大笑。

可他終究是正僧，有些檻不是他能過的。而他今天這番話卻都指向了同一件事。

「沒想叫他大狗，這孩子還真有些野性，不愛種田，就愛打架，又吵著要學武。我就不喜歡他學武，舞刀弄槍的，傷著別人還好，傷著自己怎麼辦？再說出去打架，惹是生非，性命難保。可這兒子就愛忤逆，真真氣死老子！」他說著，猶有些氣憤。

那保鏢道：「這是你的事！你要再跟這麼緊，休怪爺不客氣！」

私娼多半是無以維生的寡婦，又或者貪戀錢財的女子，自家開了一戶，關門納客，開門送行，既無保障，更多風險。風險還分著兩層，遇著白嫖的，沒人幫討公道，為此這群私娼還得養幾個保鏢。另一層風險則在於，少林既無妓院，崑崙共議又有「姦淫|婦女天下共誅」的大罪，價碼談不攏，栽你個姦淫|婦女的罪名可不是小事，是以紛爭不斷，倒成了少林治安上一個不大不小的毛病。

原來三個月前奚大狗回家，說自己幾年來勤奮努力，當上了嵩山中天門副統領，要接父親到嵩山奉養照顧。

李景風見他們爭執，走到「屍體」旁端詳。他等了一會，那老頭年紀大，再也憋不住，偷偷呼了一小小口氣，外觀上雖無異狀，可李景風已看出他胸腹間的輕微鼓動，不禁又怒又惱，喝道：「再不起來，我打人了！」說著伸腳去踢那老頭腰側。他雖氣急，仍不想傷及老人，只是輕踹。

李景風沒想落入陷阱，正在戒備，那奚老頭卻是凜然不懼，環顧四周，顧盼自雄，顯然不將周圍這些人放在眼裡。眾騙徒見他明知是局，偏偏進來趟這渾水，打從進門起便神色自若目中無人，都不由得有些忌憚，心道難道此人真是高手，又或者仗恃著什麼靠山？自己這群人不過是賺點蠅頭小利的騙子，別栽在大人物手上！連李景風也在想：「難道這老先生真的來頭不小，特地來救我？」

奚老頭道：「瞧你這麼蠢笨好騙，估計也不是武當的人。這裏可是武當，出了名的風氣敗壞，騙子多，搶匪多，要全關了，多蓋一百間大牢都不夠住！不傷人命，不犯大罪，幾天就出來了，反正你錢也沒被騙走，當買個乖就是。」

一路行來無事，李景風放轡緩行，在馳道上東張西望。丹江是漢水船運要道，往來車輛多，有些車隊拖拽個二三十輛馬車，聲勢甚是浩大。李景風看了半天，覺得無聊，照著楊衍的指示從馳道轉入小路后便見不著車輛。武當治安差，不是熟悉的道路，寧可繞遠也不走小徑，李景風走著走著，見前方有一輛雙駕馬車，後頭跟著一匹馬，馬上漢子佩著刀，瞧著便是保鏢模樣。

他出身貧寒，平時只喝開水，喝茶也是喝福居館客人的茶葉渣子，但福居館沒落前確實進過幾款好茶，掌柜珍而藏之，李景風原以當廚子為志，想開間小餐館，就向掌柜請教茶葉品評。掌柜一一分較，李景風對茶葉品評雖不算高明，但也略有涉獵，這茶葉實在太劣，絕非名種金駿眉。

這條小路不過十余里長，他也不心急，隔著約摸七八丈的距離緩緩跟在馬車後頭。過了會，馬車忽地加快了些，李景風便也加快跟上。

裝死的老頭罵了一聲：「裝腔作勢！」又大喊道，「大夥剝白豬！」六名壯漢一擁而上，那兩名保鏢拉著奚老頭要逃，卻在門口被攔下，一番扭打，兩名保鏢臉上身上吃了幾拳，慘叫連連，各自逃去。

覺空卻在思索。覺見雖是正僧，卻不是顢頇固守之輩，懂得妥協讓步，審度大局，俗僧易名之事他也反對，也因此覺生才將方丈之位傳給他。

「我贊成。」覺空雙手合十，對著覺見行了一禮。

奚老頭道：「怎麼不行？你錢也沒被騙，氣消了就是。」

正要牽馬時，奚老頭忽道：「你就這樣把他們送進門派有個屁用，關沒三天就全放出來了！你沒瞧說要把他們送門派時，一個個開心得像是撿回條命似的！」

說到兒子他便停不下口，又接著道：「我死勸活勸，練把式頂個屌毛用？武當那些一日鏢一天活才幾十文錢，還得冒風險！幹得好些的，大戶人家的護院也才二、三兩銀子一個月。再說等我死了，不白荒廢了那些田地？他偏偏不聽，死磨活磨讓我送他去武當拜師，也不知使了多少銀兩，到了二十歲，拿了一張俠名狀，就這樣跑了，一去就是七年。七年！娘的，七年都不回來看爹一眼……」他說著，又替兒子開脫，說道，「其實也不怪他，他跑到那麼遠的地方，想來也很辛苦，要是三天兩頭回家，能給我掙這麼大面子？」

老婦人泣道：「我那口子剛走，屍體還停在家裡，沒錢收埋呢！」

李景風道：「真的金駿眉黑中帶黃，烏黑透亮。你這茶葉是黃的，是粗種。」他又拿起茶葉放在鼻前嗅聞，「金駿眉香氣有股甜味，這個香氣雜亂，說不定還摻過香粉。」又放入口中嚼了嚼，吐出來，「這跟普通茶葉味道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