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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未辰道：「打死侍妾。」

「我還以為您什麼都不怕。」夏厲君站在沈未辰面前，依然筆直挺立，抬頭挺胸，雙腳都並得整齊。

護院一擁而上，怕不有二十來個。沈未辰抽出腰間唐刀。她原本用的兵器是峨眉刺，但那是雅夫人嫌棄刀劍戾氣太重而讓她改用，她最早學的兵器是劍，入刑堂后便改用單面開鋒的唐刀。她將刀背朝上，連環兩刀砍在前方兩人脛骨處，兩人慘呼一聲摔倒在地。身後的夏厲君戴著皮套，一拳打在一名護院下頷，將牙齒打落幾顆，那人摔倒在地，竟自暈了過去。

「若連騙人都不會，門派間就往來不得了。」謝孤白笑道，「小妹還沒說來意。」

「莫不是南門統領？」周同訝異道，「他犯了什麼事？」

沈未辰雖然聰明，但經驗不足，正自猶豫，夏厲君用力敲幾下門，那壯漢開了條縫，問道：「主人還在著衣，稍後便到，刑爺且等等。」

沈未辰頗為贊同，到得房外，刑堂卻只剩下周同跟幾個留守的。沈未辰向周同要人，周同苦著臉道：「早上鬧了這麼大的事，公子大為震怒，把城都給封了，所有弟子都出去搜捕刺客，刑堂只剩下我們幾個了。」

沈未辰等了半晌，夏厲君來到刑堂已久，知曉些手段，心中起疑，低聲道：「掌刑，還是硬闖吧。」

「時間不早了，早些回青城。」沈連雲臨走前特別說了兩句，「大小姐在外頭待太晚，許姨婆和雅夫人會擔心。」

沈未辰只是看著謝孤白，臉上掛著微笑，謝孤白微微睜了眼，似是詢問。

沈未辰隱隱感覺青城要有大事發生，而自己在這大事中或許還有著不小的干係，不由得有些猶豫，怕自己莽撞，反害了大哥。但大哥與謝孤白顯然還不打算讓自己知道這件事，雖然她脾氣溫和，仍有些意難平。

腐爛大半的屍體上爬滿了蛆，臉上只剩兩個圓洞，沈未辰早預知會見著屍體，可這樣醜陋噁心，一股濃重的腐敗氣味撲面而來，她胃中一陣抽搐，連忙扭過頭去。她終究是養尊處優、鮮少出門的大家閨秀，忍不住噁心，就在巷子旁吐了個滿地。

他忽然感覺這院子有些清冷……

「掌刑打算怎麼著手？」

謝孤白默然半晌，道：「二弟現在是青城代掌門，小妹是二弟妹妹，能有什麼事他不知道？」

李鴻道面如死灰，被隨行的兩名刑堂弟子帶走。家裡女眷大聲哭嚎，整個李家院子亂成一團。

謝孤白住在順如巷子里。那是間兩進莊院，離著吉祥門只有兩條街，沈玉傾為他買下，權當住所。當時也替朱門殤安排了住所，朱門殤嫌拘束www•hetｕbｏｏk•coｍ.ｃｏm，在義診的慈心醫館附近租屋，有需要時應傳入城。謝孤白說他是：「掛客卿的名，領御醫的餉，干義診的活，享少爺的福。」

沈未辰疑問道：「連雲哥，你怎麼在這？」

沈連雲武功高，又是刑堂右使，對巴縣刑堂內外熟悉，甚至不用潛入，派人將卷宗放入也不難。要不這幾樁大案要辦起來，只怕就跟李鴻道一樣，還沒開始消息便走漏。也就這麼巧，宋從龍今早遇刺，刑堂一片大亂，連城門都被封了，沒人理會她，讓她輕而易舉得手。

謝孤白點點頭。沈未辰沒再多問，起身回到青城，逕自去君子閣見沈玉傾。

沈玉傾心中一緊，一天還沒過完，小妹就猜到根由，他該高興小妹的聰慧，還是責怪謝孤白籌劃不夠嚴密？又或者是她畢竟出身青城，對許多細節格外清楚。

……

沈未辰領著三人來到李家院子，夏厲君敲了門，好半晌沒人理會，沈未辰又敲了幾下，過了好一會，才聽裡頭有人道：「來啦！」

兩人進了書房，謝孤白請了座，沈未辰笑道：「坐親近些，方便說話。」

沈未辰且不管夏厲君她們，逕自往後院奔去，到了廚房外，見水井旁一個七尺長、五尺寬的大坑，裡頭空空如也。她知道屍體已被搬走，正要去追，一條人影斜刺里搶來，喊道：「姑娘！」五指如電抓她肩膀。

照壁后四人，兩側各站著八人，屋檐上還有埋伏，弄不清兩側黑漆漆的廂房裡伏著多少人馬。特別讓她在意的是，前庭空地上用木炭畫過一個歪歪斜斜的圖形，雖然大部分都被擦去，但從痕迹看來，粗估約有八尺方圓，大概是三步的大小。

她歇了好一會才與夏厲君回到刑堂，沈連雲正在掌刑房等著，見她回來，起身道：「大小姐好本事。」

沈未辰一愣，她設想過沈玉傾說出來的話會是怎樣驚人。她沒有頭緒，只能天馬行空地胡猜，但沈玉傾說的話還是遠遠超乎她的想象。

才半個月時間，整個青城改頭換面，世子沈玉傾的人馬紛紛佔據要職。

還有謝孤白的住所，這些守衛指不定有上百名，這也不是一個幕僚的待遇。大哥沒理由派給他這麼多守衛，除非……擔憂有人要刺殺謝孤白。

或許，這個案子永遠破不了。他這樣想著，一股寒意湧上。

「不用急，什麼時候等你憋不住了，再跟我說。」沈未辰裝出調皮模樣，笑著握住沈玉傾的手，「倒是哥想小妹幫什麼忙，不用遮遮掩掩，免得到時小妹辦砸了，哥又來埋怨。」

一名壯漢將門打開一條細縫，見是兩名姑娘，身www.hetubook.com.com後還跟著兩名壯漢，問道：「什麼人？找誰啊？」

「哥要當青城掌門。」

沈未辰起身，從書桌里取出卷宗，問沈連雲道：「連雲哥，這是你給我的嗎？」

李鴻道見沈未辰逃脫，也躍上圍牆，伸手又去抓她肩膀，要阻她去路。沈未辰見李鴻道攻來，左手疾探，后發先至，扣住他手肘關節，向下一扳，左腳掃他膝彎。李鴻道「唉呦」一聲，身子歪倒，站立不住，沈未辰右手拿他腰眼，腰桿一挺，將他高高舉起，往牆下一扔。李鴻道慘叫一聲，恰恰摔入那個大坑中，一時掙扎不起。

「先抓人，再把證據補上。等這波亂子過去，要找什麼證據都有時間。不過動作要快，最好這幾天內辦完。」沈連雲道，「我這有幾個信得過的手下可以幫你。」

巴縣刑堂掌刑周同隱匿案情入獄；毛堂主馭下不嚴，擒抓刺客不力，革職；沈未辰屢破大案，升任巴縣刑堂堂主。

周同問道：「沈掌刑要去哪裡辦案？」

「我說過只要哥信你，我就信你。」沈未辰問，「我還能再信你一次嗎？」

周同又問哪來的消息，沈未辰只說有人密報，自己要查。周同道：「這樣吧，掌刑稍等，我找幾個人陪掌刑去李家院子。」說完逕自去了。

沈未辰道：「去李統領家。」

李鴻道見沈未辰發問，答道：「我在自家院子挖坑種些花草，礙著誰了？」

「謝先生說謊時我瞧不出來呢，比朱大夫還厲害。」沈未辰掩嘴笑道，「我這點本事只能瞧透景風這種老實人。」

「這是什麼？」沈連雲從沈未辰手上取過卷宗，看了一會，皺眉問，「這上面寫的都是真的？」

沈未辰坐在李家大院前的階梯上，胸口煩悶還未散去。夏厲君打了壺冷水遞到她面前，幾口冷泉下肚，這才稍稍好了些。

東廂書房的燈亮著，謝孤白就站在門口，見沈未辰到來，拱手行禮，沈未辰斂衽還了一禮。謝孤白笑問：「什麼事讓小妹特地找我？」

沈未辰望著他手臂，蛾眉輕蹙，低聲道：「我的肩膀是你能搭的嗎？」

沈未辰搖搖頭。她長居門派內，南門統領職位不低，卻未必見過自己，就算有，對方也未必記得。

沈未辰點點頭，一些她之前想不明白的事漸漸有了端倪，她知道該問誰去了。

「抓人。」沈未辰取出一個卷宗，「南門總領李鴻道打死侍妾，埋屍花園，只要挖出屍骨就能定罪，這是辦起來最快的一樁。」

「曉得了。」沈未辰親自送沈連雲到刑堂門口，「難為堂哥特地來指點妹妹。」

「哥不想當青城世子了。」和-圖-書

「這當口，權宜之計。掌門跟雅爺不在，少主向來疼大小姐，不會怪罪，也不會不合規矩。」

「我把李鴻道的案子辦了，還去見過謝先生。」她笑著說，心底卻不踏實。她與哥哥打小親密，從無隔閡，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或許哥哥有非對她隱瞞的理由，但她不想在哥哥面前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幫他做什麼？」沈未辰問。

「這容易，現在不正是大好機會？青城封了城，誰也出不去，刑堂又是一團亂。大小姐，現在你就算在刑堂里翻了天，也沒人注意你，只要你隱密些。」

「謝先生說了什麼？」沈玉傾問。

「不逾矩？總刑堂派人幫地方上的刑堂？」沈未辰問。

「二弟需要你幫忙，小妹。」謝孤白道，「幫他。」

沈未辰知曉是個高手，回過身來，左手一探，正要抓住那人手腕，忽地想起一事，心念電轉間，左手縮回，竟不抵抗。

沈未辰搖頭道：「要找這些臟事不容易，想來謝先生這兩年不止幫我哥處理政事，還花了不少心思在這。」她頓了頓，問道，「聽語氣就知道你要瞞我，就問一句，哥知道這事嗎？」

沈未辰點點頭：「這五個卷宗連同線索都準備了，有些還有證據，是冤枉還是罪證確鑿，都得嚴查。」

「隱密些？」

「封城了？」沈未辰秀眉微蹙。這般擾民，大哥怎會為抓個刺客鬧這麼大？說起來，早上傅老來過，自己埋首于房間翻看卷宗，只出來打了個招呼，順便跟毛堂主要了夏厲君幫忙，當時沒有細問，沒想一早上發生這麼多事。

明擺著當中有事，謝孤白卻問：「什麼卷宗？」

夏厲君哪裡理他，用力將門踹開，那壯漢早已有備，使了勁將門頂住。沈未辰上前一推，一股大力往門后撞去，那壯漢「唉呦」一聲摔倒在地。

南門統領掌管巴縣南門所有巡守弟子，比宋從龍低了一階。不過宋從龍雖然能指揮調度四門守衛，李鴻道卻是直接掌管這些弟子，換成前朝，就是京軍統領的職位。

苗子義自三峽幫調任巡江船隊長，常不平調任戍城衛長，沈玉傾暫攝戰堂堂主職事，謝孤白暫攝工堂左使，南門總領請來三峽幫二公子許江游暫攝。

刑堂的一片混亂沒有影響沈未辰，她與夏厲君花了整整一天看卷宗。這些卷宗是誰送來的？為什麼送來？

「那掌刑最好多帶些人去。」夏厲君道，「他畢竟是南門統領，護院家丁上百人，掌刑不用身份壓他，連大門都進不去。」

「我真沒見過……見過這樣的屍體。」沈未辰眯眼抿唇，一張俏臉不忍中帶著三分委屈。

她已認定這事跟謝孤白有關，不hetubook.com.com打算繞彎子試探。

……

那人抓住沈未辰肩膀，大聲道：「就算是刑堂，也得有證據才能抓人！姑娘，你這樣闖入，未免太橫！」

兩人坐在月牙桌前，謝孤白問道：「小妹在刑堂還習慣嗎？」

「接著還有四樁大案，我這裡有些難處，想問問堂哥的意見。」沈未辰道，「李鴻道認得我，卻假裝不認得。肯定是刑堂里有人通風報信。今天這案子是罪證確鑿，就在他家裡找出屍體，其他案子若是打草驚蛇，人就算沒跑，罪證也給湮沒了。」

「你就是李鴻道？」沈未辰指著地上大坑問，「這坑裡埋了什麼？」

「我跟謝先生說過，我不喜歡這樣藏著掖著。你們拿我當槍使，卻不告訴我緣由，我挺不開心。」沈未辰道，「若是怕我有危險，更應該對我說清楚。」

沈未辰點點頭，又問：「我應該去問哥嗎？」

「少主關心宋總領的案子，讓我留心，沒想就見著大小姐辦了個大案。嗯？」沈連雲嗅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方才夏厲君與李家護院動武，出了一身汗，氣味遮掩不住。沈連雲皺起眉頭，頗有嫌惡之意，揮手道：「這裏沒你的事，出去。」

夏厲君正要告退，沈未辰卻道：「如果沒什麼要緊事，讓夏刑使留下，我還有許多事要仰仗她。」她說話間拉了兩張椅子，示意夏厲君坐下，夏厲君搖頭拒絕。沈未辰道：「現在不是辦公事，就算辦公事，也有坐著辦的。」夏厲君聽大小姐這樣說，這才坐下。

「看來像是真的。」沈未辰看出這位堂兄在說謊，他連假裝訝異都做不好。

沈未辰也已明白對方有意拖延，身子一矮向前竄去。前方兩人伸手抓他，左右各有三人向她撲來，她腳下不停，自下而上連揮兩刀，「喀喀」兩聲將前方兩隻手腕打折。三隻手已抓住她右肩、左腕、腰間，沈未辰扭腰，轉臂，甩肩，三個大男人竟抓她不住，反被拽倒在地，其餘來糾纏的被她或打或閃，全擺脫開來。

「這次虧得夏刑使機靈，要不證據都讓他們給湮滅了。可我有些想不明白。」沈未辰沉思片刻，問道，「他們怎麼不將屍體火化，把骨灰灑了，或者移屍荒地，非要埋在院中？」

沈未辰心底一嘆，她本以為青城算得上政治清明，沒想就在眼皮子底下竟有這麼多事發生。

「一個人犯案，連同包庇、幫凶，就跟肉粽似的，一綁一串。這裡有五個案子，不知道會扯出多少領了職事的。」夏厲君道，「沈掌刑，你真要辦這些案子？」

謝孤白又是沉默半晌，好一會才道：「小妹，二弟想說的時候，他會告訴你。」

沈未辰再不理他，幾和_圖_書個起落追上逃走兩人。那兩人慾待攔阻，怎受得起沈未辰一拳一腳，被打倒在地，沈未辰上前掀開麻袋。

壯漢道：「且等等，我進去通報主人。」說完掩上門。

謝孤白不再說話，靜默許久后，沈未辰明白謝孤白不會再透露什麼。

「他只說哥需要幫忙。」

「這不是我送來的。」沈連雲甩了甩手，道，「上頭都是大案，這麼大的功勞，我送給大小姐升官發財嗎？」

沈未辰也不揭破他，即便揭破了，沈連雲肯定也抵死不認。

「巴縣熱鬧，往來人多，又有宵禁，移屍怕被發現。屍體若要火化，必須點火，引人注意，氣味也重。」沈連雲道，「埋在土裡一年半載，等爛得差不多才取出火化，這方法最穩妥。」他是刑堂右使，傅狼煙的左右手，對這類案件所知甚詳，能猜著幾分。

「李統領認得掌刑嗎？」夏厲君問道。

沈未辰亮了掌刑令牌，道：「找李統領。」

幾天後，青城再一次震動。除了未破的宋總領刺殺案，又多了幾樁案件，每件都牽扯一個要職。除了戰堂堂主田文郎、工堂左使黃繼堯、南門總領李鴻道外，駐守城外嘉陵江的巡船隊長胡二石、戍城衛長馬挑燈也跟著鋃鐺入獄。

沈未辰看出哥哥的猶豫，那雙眉毛就快綁在一起了。她素知哥哥性子，要開口的事情必然極為難，才會這樣猶豫不決，甚至連對自己都難以啟齒。

這是沈未辰第一次來謝孤白家，開門的侍衛不認得她，沈未辰亮了掌刑令牌，又報了姓氏讓侍衛通傳，這才將她請入。

李鴻道吃了一驚，連忙縮手。沈未辰腳尖一踮，身子飄然飛起，向後一個翻身，恰恰落在圍牆上，舉目望去，果見不遠處兩名護院正扛著個麻袋慌忙北去。

沈未辰大聲道：「我找李統領，不許攔阻！」說完踏步入內。早有護院來到，有人大聲喝道：「誰借的膽子？都給我拿下！」

這天夜裡，傅狼煙輾轉難眠。他披了件錦袍到了屋外，坐在院前階梯上沉思。這幾天刑堂雖然徹查了巴縣居民，宋從龍的刺殺案仍然毫無眉目。

沈未辰問道：「是謝先生請連雲堂哥將那些卷宗放在刑堂的？還怕小妹沒經驗，特地派連雲堂哥來指點。」

沈未辰等了大半個時辰，周同才帶回兩名弟子道：「只剩這兩名弟子得空。掌刑如果遇到刁難，不如表明身份，諒他們不敢攔阻。」

五個案子，個個都是青城有頭有臉的人物。戰堂堂主、百步門門主田文郎，工堂左使黃繼堯，南門總領李鴻道……

來人年約五十，穿棉布衣服，細眼扁鼻，體格健壯，與多數中年人一樣，肚子凸了一圈，正是南門統領李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