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以火為明
第十三章 當風秉燭(上)
「我若有罪,就是沒殺死謝孤白!假若天從人願,就算賠上一條老命,也對得起青城,對得起老掌門!」傅狼煙猛地站起身來,「我死之前就想問一句,問清楚,為什麼向來孝順的掌門要當個謀逆犯上的畜生?謝孤白到底跟掌門說了什麼,讓你變得冷血殘酷,忤逆不孝!只要知道這件事,傅某死也甘願!」
謝孤白說得沒錯,無論做得怎樣縝密周全,只要父親不死,自己奪位的舉動必定引來許多非議。
「加急文書會比人先到。」倪硯回答。
原戰堂堂主田文郎早因案被捕下獄,沈玉傾招來左使董釗炎、右使梁慎、禮堂堂主倪硯,還有自己的心腹沈連雲和常不平,深夜到鈞天殿商議。
他希望有個能跟他商量的人,可眼前人都不是,這些人一開始目光就不在遠處,九十年的太平讓他們漸漸麻木。他遣退梁慎與董釗炎,只留下沈連雲、常不平與倪硯,移到謙堂商議。
倪硯道:「或許唐門只是還未表態,等我們表態呢?」
到了謙堂,沈玉傾陷入沉思。徐放歌一定還沒回到丐幫,點蒼可能幾天前就收到消息,諸葛然會怎麼做?或者諸葛聽冠……點蒼局勢渾沌不清,諸葛聽冠會把政事交給諸葛然嗎?他問了倪硯的看法。
「這我知道,但是諸葛掌門已死,徐幫主跟嚴掌門在崑崙宮跟點蒼的哪位討論後續?」
「自從他來到青城,掌門就變了!向來持身端正的世子變得好大喜功,與唐門連姻,為衡山當說客,開罪點蒼,違背了祖傳的中道!這對青城有什麼好處?我不知道他進什麼讒言讓掌門願意干下奪位醜事,這人心機深沉,他不死,必是青城大禍!」
沈未辰搖頭道:「我要守在這。」又道,「我信不過別人。」
沈玉傾一驚,問:「大哥傷勢到底怎樣?」
每一步都是無數的變數,甚至一個人突然莽撞起來——例如雅爺,都可能發生意外。每個人都在算計,自己的算計可能也在別人的算計中,每個人都在預判著局勢,而局勢只有當下才是確定。這不是兩個人的博弈,而是無數人的博奕,即便徐放歌想不到的算計,誰能擔保他的手下中沒有能算著的人?誰又知道徐放歌的某個仇家是否會爆起發難,趁勢崛起,打翻諸葛然或者自己的盤算?
董釗炎一愣,回道:「是幾天前的事。」
沈玉傾默然不語。他想轉身就走,不再見這位耆老,他知道自己讓他失望,然而他起不了身,他知道這位老臣對真相的執拗。
「倪堂主認為少林表態支持衡山嗎?」沈玉傾問。
「還有少林。」倪硯接著說道,「覺空首座跟李掌門私交甚篤,但覺見大師才是方丈,他才能決定少林是否淌這渾水。」
「衡山有制度,三個副掌門可代行掌門職事,衡山不會亂,但仇一定結深。如果點蒼改換想法,不爭盟主之位,華山馬上就是天下圍攻的局面。」沈玉傾道,「嚴掌門應該不會冒這個險。」
「泥巴。」倪硯回答,「都說點蒼有金石,金是諸葛副掌,石頭是前掌門,那新任掌門就是泥巴,泥巴比石頭還無用。」
謝孤白還沒醒來,甚至能不能活都指著天意。沈玉傾沒有停留在順如巷子,他固然焦急,但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那便是華山陳兵,還有緊接而來的天下大勢。
現在是講華山的事,怎地掌門問起點蒼了?倪硯不解,但仍恭敬回答:「氣傲是好聽話,都說是浮夸,好大喜功。據說……他跟弟弟感情不睦,諸葛副掌常常和圖書責罵他。」
「掌門以為我還想離開?」傅狼煙道,「我論罪當刑!」
「讓我知道,別讓我死不瞑目!」
「這時候不能死守著中道。」沈玉傾道,「只要少林也支持衡山,陳兵在孤墳地,華山水陸兩路都有顧忌,不敢妄動,北方的危機就解除了。」
少林寺的對外政務都是由覺聞負責,覺聞是俗僧,覺見的想法未必會與他一致。他很清楚地知道,為了給俗僧吃蒼蠅,正僧可以胡攪蠻纏到什麼程度,反之亦然。覺見雖不至於以私害公,但除了孤墳地爭議外,少林很少表露出對華山或點蒼的敵視。
那批門人是傅狼煙召集的,將近百人,有太乙門的弟子,傅狼煙刑堂的麾下,年紀從三十到五十不等。他們多半功夫不差,又有傅狼煙領導,難怪自己安排的人馬抵禦不住。
沈玉傾一時語塞,他不知怎麼向這位老臣解釋。
傅狼煙見掌門來到,雙膝跪地,雙手伏地請罪:「罪人傅狼煙見過掌門。」隨即叩頭。
「就算娘來,我也不回去。」沈未辰搖頭,「我累了就在附近宅邸借個地方休息。」她拉著沈玉傾衣角道,「哥,你早些休息,還有很多事要煩呢。有消息我派人通知你。」
沈玉傾反問:「太掌門是幾時回來?」
傅狼煙幾乎是哀求著:「不要讓我活成個糊塗人,死成個糊塗鬼。掌門到底有什麼苦衷?莫非傅某看錯人,您真是個狼心狗肺之徒?還是謝孤白施了什麼迷魂術,讓你自甘墮落!」
朱門殤臉色慘白,沈玉傾這才發現他胸口血跡已滲滿上衣,結成硬塊似的黑漬,驚道:「朱大夫!」
往更深一層想,李玄燹有沒有可能開出更好的條件給丐幫或華山,趁機坑害點蒼?又或者唐門在籌劃什麼?
「諸葛掌門過世,繼任者該是長子諸葛聽冠。」沈玉傾問倪硯,「我聽過傳言,是個氣傲的人。」
沈連雲主掌刑堂,常不平是戍城衛長,兩人並未多言。沈玉傾沉思片刻,他得在這點時間內作個決斷,不然難以服眾。所有事擠在一塊,自己奪權,雅爺造反,四叔五叔意向不明,崑崙共議劇變,華山陳兵漢水,謝孤白偏生又在這節骨眼上倒下,而他還擔心唐門是否會倒戈。所有事情都必須儘快處置,半點耽擱不得。
第二天,沈玉傾去見傅狼煙。他怎麼也沒想到,傅狼煙竟會下手殺害謝孤白。
沈玉傾同樣疑惑,傅老為什麼要殺謝孤白?莫非背後有人主使?青城境內,想殺謝孤白,又能主使傅老的還有誰?或許……只有父親沈庸辭。但他沒有想下去,與其推測,不如之後問傅老。
傅狼煙像是把脾氣發盡,他從未用這樣不敬的語氣對任何一位沈家人說話。他軟坐在地,方才疾言厲色滿身正氣的老人此刻滿是無奈與悲涼:「如果掌門還尊敬我,還尊稱傅某一聲傅老,就告訴我,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朱門殤喃喃道:「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明早,明早再說……」又道,「幫我借個地方,我要更衣洗浴。我要歇會,一個時辰后叫我。」
沈玉傾心下一沉,走到帳外喊道:「朱大夫!」
這位倪堂主還是明白局勢的,沈玉傾感到欣慰:「提出不服的人有點蒼、丐幫、華山,沒有唐門。」
董釗炎道:「掌門若不陳兵,只怕人家以為青城怯了。」
順如巷子的兩端站滿守衛。不只順如巷子,周邊巷子也滿是巡邏,沈玉傾足足調了四百名守衛日夜輪班守著。
沈玉傾記得元宵時來訪青和圖書城的諸葛長瞻,這人給他的感覺便是穩重有禮,於是道:「說詳細些。」
早在沈玉傾與謝孤白密謀奪權時就曾商議過拉攏傅狼煙的可能,沈玉傾雖不願對傅狼煙動手,但也認為老堂主難以拉攏。傅狼煙在刑堂四十年,他的剛正從未有人懷疑過,即便大伯知道自己蒙受不白之冤,也只認為傅狼煙查案不明,從未想過他與沈庸辭勾結。
「這他娘的是蠢話!」董釗炎說道,「等他們爬過山,累個半死,我們來個以逸待勞,直接打了,還躲在城裡幹嘛?再說了,要是沒點動靜,讓華山以為我們毫無準備,以為好欺負,本來不敢打的都打了!」
「小傷,死不了!」朱門殤坐倒在地,不住喘息。沈玉傾心急要看謝孤白,朱門殤拽住他衣角,道:「別……別進去!都別進去!」
「未必然。」沈玉傾道,「只有華山動兵不是?徐幫主估計還沒回到丐幫,怎麼發號施令?」
沈玉傾吩咐注意消息,要倪硯多派探子,尤其注意衡山、丐幫跟點蒼的動靜。倪硯答應後退下,沈連雲與常不平也各自離開。沈玉傾處理完正事,即刻令人備馬。
作為青城與九大家往來的禮堂堂主,倪硯當上堂主才七年。他與少林寺負責同樣政務的覺聞住持有許多相似處,都是舉止誠懇有度,易親近,好說話,然則不僅心細,也能決斷。瞧著溫言軟語好說話,實則不該讓時一步不讓,他展現的長袖善舞並不是口齒伶俐能說服人,而是知曉輕重。你不會聽到他口出惡言,但當他批評一個人時,你可能得回家琢磨一番才能聽懂他的暗示。
沈玉傾點點頭,決定不再對這位長輩隱瞞。
「如果你是怨恨本掌奪了你的權,那也是本掌的責任,與謝先生無關!」沈玉傾道。
「掌門要說什麼?」倪硯詢問,他不能不問。
沈玉傾望向帳篷,深深吸了一口氣,點頭道:「你也別累著。」他拍拍妹妹的肩膀,上馬離去。
沈玉傾道:「從崑崙宮回到各家,唐門、華山最快,青城、少林、武當次之,點蒼、丐幫、衡山最慢。就算八百里加急文書,估計丐幫和點蒼也才剛知道消息。諸葛掌門死在昆崙山上,嚴掌門和徐幫主跟誰通聲氣?」
倪硯終於醒悟:「冷麵夫人與唐二姑娘決定觀望,除非青城決定倒向點蒼,她們才會被迫倒向點蒼。」他對這位掌門的才智更加佩服。
沈玉傾拉了椅子坐到他面前,許久之後才開口。
傅狼煙被關在密牢中,這倒不是為了隱密,他是前刑堂堂主,關在巴縣刑堂多有不便。此刻他神情委靡,頗見老態,沈玉傾推開鐵門,見他坐在地上,恭敬喊道:「傅老。」
他接著道:「彭小丐被逐出江西后,徐幫主的人馬掌握了大半個丐幫,繼位若仍是徐家人,就能以為父報仇名義興兵,點蒼定然支援。就算不是徐家人繼位,下一任幫主仍要為前任幫主報仇,李掌門便失去大義。」
「是我自己要殺謝孤白,跟太掌門無關。」傅狼煙抬起頭來看著沈玉傾,「他死了嗎?」
沈玉傾想起雅夫人,同樣在這間密牢里,那時雅夫人害怕的模樣……他壓住心中抑鬱,沉聲道:「我自有理由。傅老對青城有功,我不會殺你,我只希望傅老信我。」
夏厲君領了令,見朱門殤躺在地上睡著,雙手將他打橫抱起。朱門殤累得不想掙扎,任她處置。
這場會議持續了一個多時辰,董釗炎與梁慎都認為應該在邊界陳兵對峙,不一定要開戰,但對華www.hetubook.com.com山有喝阻之用。或許是崑崙共議九十年的和平讓梁慎認為戰端不會輕啟,他認為這不過是虛張聲勢的舉動,華山的目的是對點蒼獻忠。
倪硯答不出來,沒人答得出來。沈玉傾又一琢磨,徐放歌的目的始終是將丐幫改為家天下,徐放歌是否會倒戈衡山?這會是李玄燹拿得出的籌碼嗎?又或者,丐幫可能先動兵?這又要看徐幫主的想法。然而華山先動是最不可能的。
倪硯露出佩服神色,新掌門確實聰明,或許……比固守中道的老掌門還要強些。
站在徐放歌的立場,他先動手就是逼點蒼動手,如果他興兵而點蒼不興兵,李掌門立即就能跟徐放歌談,徐放歌一倒戈,點蒼就全盤盡墨。這一想,沈玉傾全想通了。
「如果真要站邊,為何不加入點蒼一方?」倪硯道,「唐門在崑崙共議上已經背叛同盟,青城若是三面受敵,危矣。反之,若青城支持點蒼,唐門也會被迫支持點蒼。武當無能,少林不接青城,青城頂多應付衡山一個敵人,衡山三面受敵,只能讓位。掌門這樣做是將青城之安危繫於唐門的態度。」
「危難?早在他踏入青城,就是青城的危難!」傅狼煙仰起上身,雙目如炬,絲毫不見愧意。
「為什麼?」沈玉傾問。他覺得心痛,那是打小看他長大的傅老。「是因為本掌負了你,還是……太掌門的命令?」
「諸葛聽冠年紀輕,名聲不好,屬下所知甚少。」倪硯說道,「但我想,如果他能聽話,頂多就是小石頭,未必會被叫成泥巴。」
他提出辦法:「先修書一封給嚴掌門,告知太掌門病重,掌門新接政務,諸事繁忙,崑崙共議的事會再與衡山李掌門共商。與其陳兵對峙,不如把防線往後縮一些,在廣元、巴中據城以守,一來示無敵意,二來有險可據,三來也不用太勞民傷財。」
他說完,累得昏昏睡去。沈玉傾即刻命人清出一間宅邸,正要派人送朱門殤歇息,沈未辰喊道:「夏守衛!」
沈玉傾沉思半晌,該是下決斷的時候了。「我再修書兩封,八百里加急傳給覺見方丈與覺空首座。」
他接著道:「參与崑崙共議的是唐二姑娘,是冷麵夫人指定的繼承人。她定然找了借口,說這般大事需要冷麵夫人決議,她不敢輕允,藉此推託。」
「是嚴掌門與徐幫主在崑崙宮先通聲氣。點蒼如不發聲,那就是怯,一旦怯了,李掌門就會與徐幫主談,這一談說不定丐幫會倒戈。」沈玉傾解釋這非常可能,從崑崙宮到衡山,兩人的車隊走同一條路的機會非常大。點蒼一定要提出不服才能穩固同盟,這或許是諸葛然的緩兵之計,先穩固同盟,再行後圖。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沈玉傾提高了音量。謝孤白至今未脫離險境,他大聲道:「傅老難道不知道謝先生深受本掌器重,還是本掌的結義兄弟?現在天下將亂,正需謝先生輔佐,謝先生若有萬一,你不只陷本掌于不義,也置青城于危難之中!」
難道自己真看錯人?傅狼煙與父親一樣,隱藏本性四十年?
沈未辰搖頭道:「我不能進去。」
「不準進來!」朱門殤喝道。
「唐二姑娘確實沒辦法做決定。」倪硯道,「唐門的事只有冷麵夫人說了才算,何況是這等大事。」
沈玉傾沉思半晌,吩咐道:「照倪堂主所言,通知廣元跟巴中駐軍嚴加戒備。計師伯率領的船隊還在漢水上,讓他停在武當跟華山交界處待命,這足夠喝阻華山。我會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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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掌門陳兵邊境,那就是與華山對峙,這樣叫板,華山會認定青城站到衡山那邊,這有違青城祖訓中道。」
沈玉傾不敢多問,轉頭問沈未辰:「你累了一天,先回去歇著?」
「你說得很對。」沈玉傾問,「剛才說過,華山和丐幫先在崑崙宮通過聲氣,點蒼是為暫時安撫丐幫才反對衡山,實際狀況並未明朗。那在崑崙宮上,華山丐幫會沒先找唐門通聲氣?」
從來就沒有什麼事能夠預料。諸葛然叔侄之間的關係影響點蒼的動向,徐放歌與李玄燹回到衡山與丐幫的這段路藏著許多可能的勾當。單是嚴非錫若與徐放歌在崑崙宮少綢繆一段,誰知道李玄燹會不會見縫插針與徐放歌密謀?甚至徐放歌在半途上傷重而死,整個天下走向就全然不同。
……
所以當前方守衛排開時,沈未辰就知道是哥哥,當即站起身來。沈玉傾翻身下馬,快步上前問妹妹:「謝先生怎樣了?」
「傅老真要知道?」沈玉傾終究不忍。他閉上眼,雙手在小腹前交握:「傅老知道后,就再也離不開這間密牢了。」
他沉思片刻,眾人原本爭執不休,見沈玉傾不說話,都望向這名新任掌門,卻又擔心這繡花枕頭會不會在今日怯了。
沈玉傾是親眼見過冷麵夫人手腕,還參与了唐門家變,他清楚這位老人的想法:「冷麵夫人不會讓一個不敢作主的人當繼任者,唐二姑娘也不是遇事不決的人。」
帳篷搭起后,朱門殤讓人在周圍灑上生石灰與滾水,將帳篷嚴密蓋起,不許出入。沈未辰坐在帳篷外守著。
過去他是世子,雖然跟著父親耳濡目染,早早奠下基礎,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只有真坐上了這位置,才知道這位置需要的思慮得多周密。過去他的眼中只有青城,現今卻是整個天下。
沈連雲插嘴道:「我若是李掌門,或許會冒個險。」
「那換個說法,嚴掌門不是更有理由殺李掌門?」常不平問,「只要李掌門途經陝西附近……」
冷麵夫人的想法無法預料,沈玉傾沉思,之前寄去的那封信能安冷麵夫人的心嗎?事已至此,冷麵夫人的盤算又是什麼?她牟取的唐門利益又在哪?
崑崙共議上的大事他們都已得知,眾人惶惶不安,沈玉傾看在眼裡,知道他們的不安中還有對自己這個新任掌門的懷疑。
觀念改變,對事物的看法也跟著變。若沒有謝孤白早兩年告知自己天下將亂,讓自己捲入崑崙共議的爭鬥中,自己的視野不會如此清晰開闊。
「還有一種可能,丐幫大亂。」沈連雲道,「衡山只要對付點蒼就夠了。」
沈玉傾倏然一驚。確實,這是他不會想到的方法。假如徐放歌一死,他的家天下大夢頓時就絕。但他一琢磨,又道:「若我是李掌門,不會這樣做。」
局勢複雜無比,九大家掌門的一舉一動都會影響後續發展,甚至……嚴非錫若是放手一搏,率先興兵,這可能性雖然極低,但難保嚴非錫不會兵行險著。
他一直記掛著謝孤白的傷勢。
倪硯道:「不知其人知其敵,會被諸葛副掌討厭,屬下想,不會是聽話的人,也不會是聰明人。」
對比梁慎的輕忽,董釗炎則顯得穩重,雖然同樣主張陳兵,但他勸告以剛回青城的米之微作主帥,將北邊的門派全調動起來。崑崙共議大難剛過,天下動蕩,形勢難以預料,不如先行一步,鞏固邊防。
他憂心https://m.hetubook•com.com忡忡,擔憂著謝孤白的傷勢。
倪硯大吃一驚,道:「這是站了邊,不合中道!」
傅狼煙越說越激動:「是誰指使您這樣做的?除了謝孤白還有誰!掌門,恕我直言,從他進入青城以來,他就一點一點擺布您!他確實才幹過人,您對他言聽計從,但這人心術不正,來路不明!掌門您就沒想過,他背後有更大的陰謀?」
沈玉傾卻不這麼認為,大亂已經開展,點蒼丐幫華山定會一起行動,點蒼不先動手,丐幫和華山肯定不會先動,徐放歌要獨佔丐幫也會強迫點蒼動手。
「掌門是這樣看傅某?掌門以為傅某留戀權位?」傅狼煙道,「我今年六十四,我進總刑堂時掌門還沒開始習武,那時雅爺還是世子。我看著掌門長大,掌門從小聰敏仁善,老掌門曾對我說,你會是三代以來最好的掌門。我沒想到,老掌門也沒想到,掌門今天會變成這個模樣!」傅狼煙大聲道,「我沒想到掌門會算計我,我也沒想到,亂葬崗會多幾十具屍體!就算是夜榜的針,我也沒想到掌門會滅人滿門!我更沒想到掌門會篡自己父親的位,會軟禁自己伯父!不只是我,老掌門肯定也想不到!」
崑崙九十年 五月 春
初掌權位不久,沈玉傾竟已感到有些心力交瘁。真希望謝孤白此時能在身邊與他共議,讓他多些底氣。
禮堂堂主倪硯則有另一種主張:「華山兵過漢水,說直白些,這不是華山跟青城的事,是點蒼跟衡山的事,華山是為點蒼張目。陝西跟衡山隔著青城跟武當兩派,兵路不通,補給困難,華山能怎麼打?我覺得只是虛張聲勢罷了,目的就是要青城表個態,支持他們。」
「就說崑崙共議已決,青城願奉衡山為盟主,請少林出面調解華山與丐幫的紛爭。」
隔天,傅狼煙用腰帶在密牢中自縊,獄卒發現時,他已斷氣許久。沈玉傾將他屍體送還家人,發給撫恤,著令厚葬。這位在刑堂兢兢業業四十年,為青城奉獻一生的忠臣最終死於獄中,用自己的生命保守住青城最大的秘密。
沈玉傾對沈未辰道:「再不回去,晚些雅夫人定然派人找你。」
「你保護朱大夫。遇到事情大聲呼叫,我會趕來。」
她怎麼也沒想到,行刺謝孤白的會是傅狼煙。
帳篷終於掀開,朱門殤幾乎是摔出來,沈玉傾連忙扶住他問:「大哥怎樣了?」
梁慎道:「我就說這是華山獻忠,他們不敢打。」
常不平卻道:「外人的看法未必就是事實。」這話說得很巧妙,但沈玉傾聽得出來,自己就有繡花枕頭的稱號,他是提醒沈玉傾,他們對諸葛聽冠不知根底。
「徐幫主受傷了。如果死在半路上……」
倪硯道:「定然是子承父願。都說諸葛聽冠類父,這回爭搶盟主又是諸葛副掌的計較,這一點上肯定叔侄同心。華山發來訊息,說點蒼、丐幫、華山不服共議結果,要求再議,可見還不死心。」
沈玉傾問道:「冒什麼險?」
禮堂負責與各門派往來,與九大家掌門要人往來最是密切,在場眾人中,或許是最了解其他門派內部狀況的人,他不認為華山有能力威嚇衡山。
倪硯搖頭:「我不知道。」
夏厲君在刑堂聽到消息趕來,她是沈未辰少數信得過的人,就守在帳篷另一端,聽沈未辰呼喊,走了過來。
他對於諸葛聽冠的評價很有道理,那麼問題來了。沈玉傾問:「諸葛掌門身亡后,諸葛聽冠是否會繼續其父遺願,與衡山爭奪盟主之位?還是所有大計全隨諸葛掌門之死結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