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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面面相覷，過了會有人道：「我窗破了，誰幫我打個下手？」

明不詳對牛村長道：「關於這些人，還有些事要跟村長商量。」

……

原來藍勝青抵達冷水灘后才召集附近門派支持，殷莫瀾卻早在得知邊境被犯就已整兵。他判斷零陵是點蒼必奪之地，率軍出發時，天雲派都還沒收到藍勝青的軍令，若不是殷莫瀾穩紮穩打，緩緩進軍，保持弟子銳氣體力，又兼顧糧道通暢，只怕比藍勝青更早抵達戰場。

這對領了去，趙寡婦道：「我後院草都長成堆了，我一個寡婦，累得腰都挺不直啦。」

徐亮笑道：「就會一點點。」

村民有所顧忌，薛四哥等一眾馬匪也顯得畏縮，他們方才死裡逃生，對善良的村民又是感激又是戒備。

「殷堡主怎地來得這麼快？」藍勝青問。遠在鶴州的殷家堡竟來得比寶慶的天雲派更快，而且多達五千人，幾乎是殷家堡的八成人馬，這等於放空了對青城的邊防。

起碼對牛山村的人而言是這樣。他們不僅拿回了比被搶走的更多的財貨——雖然也不多，但在這窮地方已是筆巨款。

還有那被俘的十九名馬匪。

殷莫瀾道：「點蒼來襲，主寨要能自守，若主寨失守，我便撤軍。若要進攻零陵，我當率領弟子渡河相助，若不進攻，我就在對岸等待。」

好不容易等著殷家堡援軍，卻沒想一塊鐵板似的，完全不聽指揮。

應成虎怒道：「你以為藍副掌就問不了你的罪？你遲遲不拔營，耽誤軍機，承擔得起？」

葉佑與徐亮相同，是馬匪中年紀最小的，聚義旗打糧油也跟著出去過幾次，卻沒動過武殺過人。回想起一年多前被門派圍剿的慘況，記憶猶新，他不由得打個寒顫，搖頭道：「還是算了。就是這鐐銬不舒服，希望能早些拿掉。」

這話讓藍勝青更是焦躁，於是道：「你沒有理由，又不聽號令，這算什麼，來看戲嗎？」

恰恰有個在馬匪窩裡蓋屋的舉手道：「我會木工，能修房。」

藍勝青道：「有消息說他回點蒼奔喪了。」

明不詳道：「得修，還得派人看著。」

有人低聲說了句：「哪地的雜草長成堆呢？」

「我們進村才多久，他們不會這麼快放下戒心。」薛四哥道，「你們都是沒搏殺過的孩子，我只擔心其他弟兄，若是有人不甘心，還想著舊營生……」

這是群馬匪，初時大家都有忌憚，講話難免客氣，怕對方暴起發難，幾天後漸漸熟絡，村子本也質樸，雙方逐漸親昵起來，村民都能笑臉迎人，反對收留馬匪www.hetubook.com.com的也都使喚得挺順溜。

「那青城的邊防呢？」藍勝青疑問。

到了晚上，徐亮把這事告訴薛四哥，薛四哥也覺妥當。與兩人同住的馬匪姓葉，叫葉佑，葉佑問道：「薛四哥，咱們真就在這落戶了？」

應成虎心中不滿，問道：「主寨失守你不來救，反要撤逃？殷家堡的弟子聽誰指揮？」

「斧頭呢？我砍柴用的斧頭怎麼不見了？」王樹大喊，「誰偷我的斧頭？」

這日，徐亮耙過金汁，帶著一身屎臭味回屋，一名孩子奔上，徐亮早把村民認熟，認出是牛村長隔壁蔡家的孩子。這村裡孩童稀少，個個都是捧在手心的寶，徐亮把屎耙子向後一撂，免得孩子沾到臟污，問道：「小順兒什麼事？」

有了開頭，眾人就放開來要幫手，或挑水灌溉，搬雜物，忙農活，或修建防野獸的籬笆，十九個人各有各的安排。

尤百斤樂著，他那小豬圈裡多了四頭豬崽，兩公兩母，預先說好這是村產，以後豬子豬孫就算化成屎，都得潤牛山村的地。

藍勝青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語氣平靜：「既然如此，殷堡主奔赴百里來救，辛苦了。藍某正需智囊，請殷堡主暫留大寨共商要事。」

薛四哥擔憂的事終究是發生了。那是五天後的午後，明不詳正在觀天台上遙望戰局，一名村民快步來喊：「明大俠，出事了！您快來看看！」

另一方面，天下雖對青城之變有些疑慮，都懷疑沈玉傾奪父之權，殷莫瀾卻有不同想法。沈雅言來鶴州城查秦曼瑤一案，他隱約嗅出當中有些問題，或許青城之變非外界所想那般簡單。

明不詳希望這場戰爭不要太久，以免錯過。

應成虎倒吸一口涼氣，一腳踢翻案桌，怒氣沖沖離開殷家堡營帳。

應成虎喝道：「這算什麼？你連副掌的話也不聽？行軍打仗，難道還有兩個頭兒？」

藍勝青雖然不滿，也無可奈何，殷莫瀾是殷家堡掌門，處置他，難保那五千人不生嘩變，於是問道：「殷堡主不願意渡河就罷了，軍中是否有糧？」

殷莫瀾搖頭：「我們先在對岸觀望，作犄角之勢，覷勢而動。」

「我還不知道理由。」殷莫瀾回答。

小順兒拍手：「好啊好啊！」

藍勝青勃然大怒：「那就把殷莫瀾留這！一天不答應，就別回去了，看是他能忍還是我能等！」

藍勝青道：「既無疑慮，那殷堡主……」

藍勝青素聞殷莫瀾穩重，沒想到竟還有急智，他正為糧食與是否進攻零陵苦惱，得了這五千人，甚有底氣和圖書，於是道：「殷堡主遠來馳援，將士疲累，先歇一日，明日便渡河與大軍會合，伺機反攻零陵。」

「綁鎖鏈只是暫時的，往後日子長得很，得有計較，第一個便是住處。」明不詳說道。

叫徐亮的年輕小伙抖落抖落手腳鐐銬，剛戴上不覺得沉，只是不習慣，「鏘當鏘當」的聲響像是提醒他們自己是罪犯。

殷莫瀾點頭：「原來如此。」

安玉今道：「存糧多少不能泄露，掌門不在，我們也不敢分糧。」

除了被打瘸腿的包二福，另一個厭憎馬匪的是王樹。誰不曉得他之前逢迎拍馬的醜態？現在風向轉了，他反說馬匪留不得，可要下手殺人又不敢，說要報官，銀兩都已花銷大半，吐也吐不出來。

應成虎道：「可糧草接濟不上，再過三天，勢必糧空。」

到了晚上，整了五間房，東南西北中，一間四個，各自回房安寢，獨獨村中央牛村長家對門的一戶里住著領頭的薛四哥跟兩個最年輕的少年，其中一個便是打瘸包二福腿的徐亮，便於看管。

那些個馬匪也不是沒性子，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真沒性子那便是虛情假意。有人不滿，自然也有人叫罵，倒是薛四哥說：「莫說現在性命操在人手，人要殺就殺，要留就留，若想落戶安身，牛山村是個地方，忍著，指不定是個從良的機會。」徐亮便說是自己先得罪人，打瘸人一條腿就該償還，於是倒金汁堆肥的活便全都落到他頭上。

牛村長點頭：「這是。」

殷莫瀾搖頭：「我還不打算渡河。」

藍勝青訝異：「你不渡河？那怎麼與大軍會合？」

殷莫瀾仍是搖頭：「殷家堡的糧是給弟子們吃的，他們要作戰，一粒米也不能給百姓。」

應成虎急於會師與索糧自有道理，他唯有奪回零陵方能將功贖罪。幾萬難民聚集在外，糧草接應不上，若是起了民亂，點蒼趁機來襲，那……他簡直不敢想。若是連冷水灘也丟了，他真得自盡才能謝罪。

「我還是留在對岸。」殷莫瀾竟仍搖頭，「無論副掌怎麼說，除非要進攻零陵，否則殷某絕不渡河。」

如果李景風活著，為了找回彭小丐的孫子，他定然會去江西，會試圖殺臭狼。或許他知道楊衍的下落？不過即便自己問，李景風也不會說，但那不是大問題。

「能有些什麼事給咱們做？」薛四哥先開了口，「我們不會農活，得學，還請大家多擔待，多教著些。」

他想起李景風那雙眼睛，若有那樣一雙眼，倒也方便。

明不詳點頭：「是這樣。」

「把糧交和-圖-書出來，我讓你留在對岸。」藍勝青道，「外頭都是衡山子民，不能白白看他們餓死。」

殷莫瀾道：「諸葛然是個聰明人，知進退，點蒼能勢如破竹，正是他坐鎮指揮，既然已經打下零陵，怎麼不一鼓作氣把祈陽也佔了？」

殷莫瀾恭敬回答：「有。」

牛村長忙不迭點頭：「當然！當然！我們也得對人家好些。以後若能成一家人，別的不說，多十九個會功夫的，就算當護院，村裡底氣也足。」

藍勝青終於按捺不住，拍桌而起：「殷莫瀾，你還聽我號令嗎？！」

「沈掌門傳書少林，說支持掌門擔任盟主。」殷莫瀾道，「若有變故，我兩位哥哥能處理，賤內也留在鶴城。」

李景風還活著嗎？他離開崑崙宮了嗎？他現在在哪，能在江西見著他嗎？

說完這些，明不詳又回到觀天台。遠遠望去，河岸對側扎了營，這支隊伍昨日就抵達冷水灘，卻未渡河，與原先的營帳隔著河遙遙相望。

總比住山洞好得多。

應成虎領了令，帶幾個親信渡河來到殷家堡營寨。替代殷莫瀾坐鎮的是殷家堡兵堂堂主安玉今，看上去四十齣頭，年紀與殷莫瀾相當，約莫七尺五寸高，頭髮疏疏落落。他見應成虎來到，忙起身恭迎：「應掌門安好。」

安玉今為難道：「副掌問罪我也無計可施，這一調動，必死無疑。」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就是馬料比較麻煩，照薛四哥的說法，馬吃野草得掉膘，吃久就沒力。不過他也說以後若是落了戶，也不打家劫舍，干農活夠用。

藍勝青道：「只是留殷堡主商議軍務。應掌門，找個營寨送殷堡主歇息，派人好生保護。」

藍勝青道：「既然聽我指揮，還請殷堡主率弟子過河，只等寶慶天雲派崔掌門到，一鼓作氣奪回零陵。」

應成虎大怒：「你這也算聽指揮？」

這十九人每日一早便起，牛山村不過二三十戶人家，一人去一戶家裡幫忙，誰要用人，誰就張羅一日兩餐。這群人個個年輕力壯，又感激村民活命之恩，無不勤快，就算長居土匪窩，不善農事，也願認真學習，雖然才幾天時間，難免不夠利索，仍讓村民平日繁重的農務輕鬆許多。莫說村民，連老黎子小黎子也歇了好大口氣，這不，多了八匹馬幫忙拉磨犁田，老牛也無事可干，日常閑著，看村民經過，還「哞～」的叫上兩聲，可舒心了。

他回過頭去，望向村子方向。

應成虎道：「隔著一條河，主寨受襲，你們都來不及救。」

小順兒問道：「我聽娘說你會武功？」

https://www.hetubook.com.com牛村長道：「我也這般想。村裡人丁不多，老房子不少，只是年久失修，不擋風雨，得修。」

殷莫瀾躬身道：「無論副掌怎麼說，我都不會把糧拿去接濟難民。」他說這話時，臉上沒有不耐煩，既不驕傲也不卑躬屈膝，只有堅毅果決。

安玉今垂首：「應掌門就算殺了在下，掌門不在，接替的人也不敢拔營，你殺幾個都無用。這事殷掌門定然知曉，得等他回來做主。」

殷莫瀾仍是道：「我不渡河。」

藍勝青默然半晌，道：「告知難民，一日改發一次糧。再發幾天，要是糧草再接濟不上，也是仁至義盡，只能驅趕難民。」

安玉今皺眉問道：「掌門沒回來？」

「現今主寨缺糧，還請殷堡主送些糧來。」藍勝青說。幾萬難民守在營寨外，日日來討糧。

牛村長怕傷了和氣，忙道：「哪個爛舌根的嚼些胡話！嫂子，你家裡沒……缺人手，我瞧你院子是有些雜亂，找個幫手吧。」勸了兩三句，趙寡婦這才領了人去幫忙。

可也不是人人都待見這群馬匪。

饒是藍勝青脾氣溫和，也有不滿，問道：「你為什麼不過河？」

明不詳帶來的鐐銬很快就銬在一眾馬匪身上。起初對於放出馬匪，村民們還有所顧忌，牛村長說了句安定人心的話：

應成虎道：「軍務緊急，派我前來代理。」

殷莫瀾道：「殷家堡的弟子聽殷某指揮，殷某聽副掌指揮。」

藍勝青對應成虎道：「派人持我令牌，讓殷家堡的人馬渡河會合，再運糧過來。」

應成虎怒火更熾，厲聲道：「那我現在就殺了你！」

小順兒道：「我看你們之前好威風，我也想這麼威風。能不能教我武功？」

……

圍繞在冷水灘大軍營帳周圍的是南方來的難民，一片密密麻麻。

或許久一點也無妨，他並沒有這麼著急。

應成虎取出令牌，道：「殷堡主留在主寨與藍副掌門商議軍務，在下帶來軍令，讓殷家堡弟子渡河會師。」

安玉今為難道：「我當然認得，可掌門吩咐固守，殷家堡所有弟子只聽掌門號令，掌門不回來，我若調動弟子，必然被問罪。」

薛四哥想了想，反問：「你不願意？」

徐亮道：「明日我探探口風，看大夥想法如何。」

殷莫瀾臉色一變，略略提高了音量：「副掌要囚禁殷某？」

薛四哥搖頭：「就怕他們不老實。」

就是遠了些，瞧不仔細。

這葷話逗笑幾個輕浮的，趙寡婦性子再溫和也容不得冒犯，於是道：「我不用，免得給人說閑話。」

到這份上，王樹也只能對這幫馬m.ｈeｔubook•ｃom.cｏm匪頤指氣使，蹬鼻子上臉，讓他們收拾金汁堆肥。

這話讓徐亮尷尬，還不到半個月，自己就已在扒糞。可留在村裡的日子雖不長，卻是安心。

安玉今尷尬道：「這不行，掌門不在，我們不能動。」

薛四哥是真想從良的樣子，幹活時總是一馬當先，盡心儘力。

「是點蒼害死他們，不是衡山。」殷莫瀾仍不卑不亢，卻也無半點鬆口的意思。

應成虎將情況據實稟報，問道：「副掌，現在怎麼辦才好？」

包二福不會騎馬，硬著頭皮學，拉板車到山下買些油漆鐵釘和各式材料，還帶著王樹去討價還價。回頭先整修祠堂，接著再買些材料修補村外籬笆。

應成虎只得領命而去。

牛村長在後院搭了個雞舍，買了十隻還能下蛋的母雞跟十隻小雞仔，頓時覺得村裡富裕起來。

「怕啥？有明大俠在呢。」

明不詳道：「還有件事還請注意，村裡總不能綁著他們一輩子，他們幹活也得給些錢，置辦些事物，等凶性改了，鐐銬便能卸掉。」

牛村長對這大俠佩服得五體投地，忙問還有什麼計較。

兩群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尷尬大半天，誰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牛村長搔搔頭：「誰家有粗活要做的，儘管使喚去。」

零陵城始終沒有動作，明不詳想，另一邊的山頭興許能看得清楚些，但肯定無法如這般盡收眼底。又或者能，但想必雙方已派了探子上去，可不像牛山村這麼寧靜。

徐亮笑道：「我能教你，只是哥哥功夫也不好，怕教壞了。」

殷莫瀾道：「我覺得他們想等我們聚集，或許我猜錯了，但我想多觀望一陣。」

他一雙眼睛直盯向薛四哥等一眾馬匪。村民們交頭接耳，個個都在議論，不知不覺間，馬匪與村民漸漸拉開距離，等薛四哥發覺時，身邊除了十八名同伴，再無一個村民。

應成虎沉聲道：「這可是藍副掌門的號令。」

應成虎勃然大怒，卻也知道殺了此人無用。這五千人馬若沒個領頭的，自己一個外人如何調動？於是道：「主帳缺糧，你們還有多少餘糧？」

應成虎喚來守衛，殷莫瀾鐵青著一張臉，也不反抗，昂然跟著守衛離去。

應成虎道：「他一鼓作氣打來，總有些傷亡，貪吃吞不下，需要休整。」

殷莫瀾的妻子沈鳳君是沈玉傾的小姑，與駐守播州、劍河的沈從賦、沈妙詩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有這層關係在，殷莫瀾才能盡起鶴城之兵趕來冷水灘馳援。

明不詳從觀天台上跳下，還沒進村就聽到王樹大聲吆喝，驚得村裡所有人，連同十九名馬匪全都上來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