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天之下(二)

作者:三弦
天之下(二)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五卷 半逼河山 第一章 大道不孤(上)

第五卷 半逼河山

第一章 大道不孤(上)

「讓顧姑娘隨行,我不會有事。」謝孤白說完,一口氣接不上,不住咳嗽,咳完又不住喘息。
「話不能好好說,非要激我,是要激起我好勝之心,還是怕我腦子一熱趕回衡山與師父同生共死?」顧青裳坐回床沿,問謝孤白。
謝孤白笑道:「姑娘別放手,不然摔死我。」
一夜難寐,第二日,沈未辰著裝佩刀,將峨眉刺插在腰間,道:「姐姐稍事歇息,這幾日無大事,妹子午後便來陪姐姐。」又對夏厲君道,「你今日陪著姐姐,姐姐去哪,你陪著便是。」
「倪硯無法說服行舟掌門。」謝孤白道,「他只想求和,不想得罪華山點蒼。」
顧青裳吃了一驚,瞧謝孤白坐著都難,竟想千里迢迢去武當做說客?沈玉傾也訝異道:「大哥,你這傷勢還想著出門?」
沈庸辭這幾個月很是安分,即便大姑前往探望,沈庸辭也只說自己有病,不克掌管政務。當然,每回他們兄妹見面楚靜曇都會陪同,以防沈庸辭輕舉妄動,但沈清歌問起太掌門得了什麼病,楚靜曇總是含糊其辭。
「什麼意思?」顧青裳不解。
謝孤白又問:「顧姑娘想接尊師衣缽,執掌衡山?」
「我也教你件事,別把人當傻子。」顧青裳站起身,「交朋友得交心。好好說話,別老想著擺布人,要不我怎好信得過你?」
「還是你想教我別莽撞,別情急誤事,多點心思在競逐掌門上?」顧青裳摸著下巴,饒有深意地望著謝孤白,「好為人師是人之通病,莫非你自以為高高在上,要看我能不能點透?」
「我原想說的,只是掌門剛好來了。」謝孤白道,「一併說了,省事。」
顧青裳請夏厲君派人請示,不一會便得允許,當真不遠,隔著幾個院子便到。當初顧青裳與謝孤白為救彭小丐同往江西,青城一眾人中除沈未辰外,顧青裳與謝孤白最是熟稔,在船上也時常與沈玉傾這位智囊交談。
謝孤白卻不回話,只是不停咳嗽,手撐在床沿,竟似要起身,顧青裳見他虛弱,忙上前照看。謝孤白吃力地仰起上身,不住喘氣,雙腳落地,勉力起身,雙膝一軟險些摔倒,顧青裳連忙扶住,道:「你站起來做啥?就算要道歉也用不著下跪啊。」
即便真是如此,顧青裳也無怨懟。師父待她親厚,她只怨自己無能,無法得師父青眼。何況雖然不願意,她也明白師父對她的安排是多少姑娘家夢寐以求的機緣。
「這是為了讓你師父對你另眼相看。」謝孤白道,「你得在青城www.hetubook.com•com立功,讓李掌門相信你能接她衣缽。」
說起來應是交情匪淺,顧青裳卻拿不準,倒覺得只有幾面之緣的朱門殤都比謝孤白親近些。朱大夫說話有趣,就是偶爾說葷話,尤其愛說些窯子里的事,顧青裳初時覺得冒犯,相處幾回也知道朱門殤雖愛說渾話,分寸拿捏卻恰到好處,看碟下菜,有時你惱他無禮,下一句又被他逗笑,久而久之便習以為常。
顧青裳道:「我倒是想,怕沈掌門惱我!」
因著重傷之故,謝孤白話音微弱,這聲音太細了,細得像針似的,從顧青裳耳朵扎進心底。
顧青裳道:「師父賜婚是為我好,也是為兩家情誼,只是我任性妄為,不想受師父安排。沈掌門雖然退婚,師父相信沈掌門有君子之風,能信守盟約,即便沒有我也無損青城衡山兩家情誼。你這話不只小覷我師父,也小覷了你兄弟!」
謝孤白默然半晌,道:「李掌門不會讓你繼位,你也接不了。」
沈玉傾攙扶謝孤白坐下,謝孤白卻道:「讓我站會。」沈玉傾道:「朱大夫還沒說你能起身。」
朱門殤道:「別瞧我。若問我,他起碼得再養個把月傷。」說著收起藥草,接著道,「就是舟車勞頓,他顛簸不起。」
顧青裳聽他當面直言,雖覺掌門之位競逐激烈,自己未必有捨我其誰的自信,但師父正當盛年,自己仍在學習,三五年後,甚或十年後,怎知鹿死誰手?當下只覺被謝孤白小覷。若在平時,她定當反唇相譏,但看謝孤白受傷,忍下一口氣,道:「師父自有打算。兩個師弟都挺聰明,衡山也有其他年輕雋才,不是非我不可。」
「顧姑娘在青城還是有些份量的,李掌門要留著你與青城往來。」
原來守衛見顧青裳與謝孤白爭吵,派人通知沈玉傾,說顧姑娘與謝先生似乎有些齟齬,沈玉傾納悶之下趕來。
雅爺的份量確實足夠,但又有兩個難處,一是雅爺仍是軟禁重犯,這是小事,麻煩的是雅爺雖然幹練,但脾氣與口才……
顧青裳自是不滿,但確實,謝孤白奉上好大人情,如果自己能幫青城當說客,說服武當阻擋點蒼盟友,去了青城後顧之憂,那是大功勞。
不用謝孤白提醒,顧青裳也清楚,師父對自己保護多於磨練,她也隱然覺得師父不會讓自己上前線,太危險,這一想更覺師恩深重,自己即便死也得周護師父與衡山。
「我知道師父的意思。」顧青裳回道,「我也不是事事遵照和圖書師父安排。」
顧青裳望向左右,見四名守衛站得極近,似乎只要她一有動作就會出手制止,於是道:「沈掌門對謝先生當真器重,保護周到。」
沈玉傾何嘗不知阻斷漢水便能阻斷華山糧道與退路,但戰事開啟后武當態度曖昧,要說服行舟掌門,自己親自走一趟或許有幾分指望,但他初掌青城不過數月,根基未穩,父親……
顧青裳俯下身子,臉離謝孤白只有一尺多,開玩笑道:「泥人都有三分土性,這回念在你受傷,下回再不好好說話,把我當傻子擺弄,我就像在學堂遇著不聽話的孩兒,賞你幾板子。」
「這藥草聞多會暈。」謝孤白搖頭,「我沒事。」
顧青裳跳了起來,大聲道:「這是什麼意思?」
「李掌門若真信得過青城,一封書信需要你親自送來?」謝孤白道,「她想讓你對二弟與小妹動之以情,或許李掌門一開始就沒打算把你栽培成衡山掌門。」
「讓苗子義隨行,他慣熟水路,駕船平穩。」謝孤白堅持,「只要慢慢走,馬車也不見得顛簸,我就在路上養傷。」
妹子都當上衛樞總指了……想起初識時沈未辰還在閨房裡化妝,是個認命待嫁的姑娘,不過一年就統領整個青城衛軍了。她瞧出沈未辰眉宇間多了幾分愁緒,本以為是因華山犯境,莫非還有其他苦處?
顧青裳心念電轉,插嘴道:「讓我走一趟武當,替青城當說客。我是衡山弟子,行舟掌門許會念在家師面上,念及當年東四派的情誼,願意通融。」
關於青城家變,顧青裳再沒眼色也知道不能多問,倒是沈玉傾先提起,說父親染病不能理事,傳位於己。可來到青城哪能沒半點風聲?有說掌門壽宴那日雅爺造反,也有說嘉陵江上船隊林立,她當時憂心如焚,沒多打聽,但正如外界傳言,沈玉傾這掌門之位確實得來古怪。
謝孤白話中之意顧青裳怎會不明白?她一直不解當年師父為何一見面就收自己為徒,問及此事師父便說是緣分,當時正想收徒,恰巧顧青裳上衡山,因此收下。顧青裳敬重師父,本無懷疑,可兩名師弟都是師父精挑細選,年紀雖小,資質卻勝自己許多,難道師父真是看上自己美貌,收自己為徒一開始便打算作聯姻之用?
「我沒事。」謝孤白欲待走幾步,卻覺腳下虛浮,不住喘氣,顧青裳守在身側,就怕他腳一滑撲倒在地。謝孤白好不容易摸到椅子坐倒,這才問:「漢水上的船隻撤退了嗎?」
「李掌門若www.hetubook.com.com想讓你角逐大位,就不會派你來青城。」謝孤白說道。
又聽一個聲音道:「先喘完再說話,免得一口氣接不上,喘死了。」顧青裳望去,正是朱門殤。
此事至關緊要,謝孤白若未受傷,原也是除自己外最好的人選,沈玉傾一咬牙,望向朱門殤:「朱大夫,煩請你陪大哥走一趟武當。」
門外的四名侍衛即刻警戒,連夏厲君也望向這邊。四名侍衛同時上前,謝孤白虛弱地抬手示意無事,四人方才退下。
四名守衛仍有猶豫,謝孤白道:「她是掌門允進的,沒有危險。」
顧青裳聽他提起衡山戰事,又是憂心,道:「我稍後就向沈掌門請辭。」
沈玉傾不料他有此一問,道:「行舟掌門下令三個月內盡撤青城船隻,我寫過幾封信給行舟掌門意欲拖延,行舟掌門堅決不讓。我正打算派倪硯走一趟武當,分剖利害,以示誠意。」
朱門殤是個世故的人,懂得瞧眼色,與誰都能相處有趣,只除了夏厲君。小妹說,朱門殤時常抱怨夏厲君難相處。
合著就是為了激我,讓我幫他說幾句話?
心思百轉千折,終究忍住,顧青裳道:「人各有志,即便師父也不能奪我志向。」
沈未辰道:「姐姐別費心思,夏姑娘就這性子。」
「謝先生還是專心養傷吧!」顧青裳要強好勝,要不是見謝孤白虛弱,即便不橫眉怒目,也得譏嘲幾句。
倒是大伯爽快,直說沈庸辭得了瘋病,時不時犯蠢犯傻就要把一家人坑害了,自己就是受不了他胡攪蠻纏,怒而造反。這說辭把楚夫人的含糊其辭給圓上了,畢竟誰不要點面子,誰願張揚自己丈夫鬧瘋病?沈清歌這才稍稍按下疑心。
「是有這念想。」顧青裳道,「正跟茅副掌學習。」
東四西五,現而今連丐幫都投靠點蒼了,誰還念著這崑崙共議前的老掌故舊情誼?顧青裳也覺無用,但她想起謝孤白剛才那番話。
當中一人道:「且待請示。」說完走至門口,招來個護衛低聲囑咐兩句,那人快步離去。
沈玉傾仍是猶豫,武當與衡山華山毗鄰,如果謝孤白能說服行舟掌門協助,讓他奧援兩派,于局勢大有裨益。然而他並不認為謝孤白能說服行舟掌門,即便自己也沒幾分把握。但謝孤白素有謀略,主動請纓定有理由,又有顧青裳代表衡山當說客,他於是望向朱門殤。
但這是眼下自己還在,自己若不在,難保會發生什麼,沈玉傾正躊躇不定,謝孤白道:「我走一趟武當,勸勸行舟掌門。」
m.hetubook.com•com「你們下去。」謝孤白道,「我與顧姑娘說幾句話。」
至於謝孤白,態度恭敬,斯文有禮,該說什麼就是什麼,時有妙語,但事後回想又覺得沒說到心坎里。他不拒人千里之外,不似沈玉傾總是迂尊降貴,放下青城世子——現在是青城掌門的身份與人親近,只是處處求周到反而顯得不自在,謝孤白圓融許多,你覺得與他熟稔,卻對他一無所知。
她正思索找個借口告辭,謝孤白問:「顧姑娘回衡山能幫李掌門什麼?」
「你不能這樣回去,這對你師父沒幫助,還不如留在青城,你師父許會更看重你一些。」
顧青裳見如此慎重,覺得古怪,心想:「青城城牆高聳,據說有三千衛軍,難道還有人能闖進來行刺?這保護也周嚴太過。」轉念一想,莫非防的是內賊?
顧青裳想著,來到謝孤白房門外。門口駐守著二十人的小隊,謝孤白床前站著四名守衛,高矮胖瘦不一,雙目炯炯有神,一看即非庸手。這房間連夏厲君都進不得,只能守在門口。
顧青裳搖頭:「我是衡山弟子,不需用青城抬身價!」
「例如拔劍自刎嗎?」
顧青裳又吃了一驚,謝孤白還沒與自己商議,就要自己跟他去武當?
顧青裳於是對夏厲君道:「我想去見謝先生。」
只是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一片好意前來探視,卻換來謝孤白這等羞辱,還辱及最尊敬的師父,當下起身道:「謝先生好生養傷,在下告退!」正待要走,謝孤白連咳幾聲,也不知是著急還是真的不舒服,輕聲道:「多聽一會,這于姑娘很重要。」
顧青裳臉一紅,霍然起身,指著謝孤白就要頂撞,終究沒罵出口,把那口悶氣在胸中轉了又轉,壓了又壓,好半晌,「呼」的吐出口氣來,本還想刺謝孤白幾句,又想自己來青城求援,得罪人家心腹好友,要惹誰不痛快?只是自己把謝孤白當朋友,卻無端惹來譏嘲。
「顧姑娘。」謝孤白喚醒沉思的顧青裳,道,「原來你真是來『看』在下的?」
謝孤白又喘了幾口氣,站直身子,雙腳不住發抖。顧青裳問道:「你又想做什麼?」謝孤白又吸了幾口氣,勉強站穩,一抬眼,只見一人快步走入,訝異道:「大哥?」
沈玉傾公務繁多,先行離去,朱門殤為謝孤白診治后,顧青裳說要與謝先生商議上武當時的說詞,朱門殤沒興趣,擺擺手徑自離去。
冷水灘戰敗的消息讓顧青裳憂心忡忡,沈玉傾只是要她寬心,沈未辰與她許久未見,邀她同寐,兩人說了m.hetubook.com.com許多閑話,沈未辰又取箏奏曲寬解。顧青裳知道沈未辰有心寬慰,也知華山犯境她同樣憂心,只是為了自己不露聲色,又見她身邊多了一名貼身侍衛,寸步不離,於是問起。沈未辰介紹夏厲君,顧青裳有心親近,夏厲君卻嚴守本分,行止都如侍衛一般,不苟言笑。
朱門殤進門,將葯囊放到桌上,取出個紅漆小木盒,點起蠟燭,又取出一小束乾草在燭火上點燃,在謝孤白鼻下晃了晃,一股白煙被謝孤白吸入。謝孤白用力咳了幾下,蒼白的臉稍顯紅潤,喘息緩緩止歇,推開朱門殤的手。
謝孤白點點頭,吸了口氣,輕聲道:「好多了,多謝顧姑娘關心。」
「刑堂傅老以為我進讒言,原是誤會,卻鑄此大錯。」謝孤白三言兩語把事說過,兩人默然許久。這時,門外侍衛走入,低聲吩咐幾句,那四名守在床邊的侍衛方才離開。
顧青裳為走神窘迫,掩飾道:「我還以為謝先生有話要說,正等著呢。」又道,「謝先生怎會傷得如此之重,又是誰刺殺你?」
侍衛為顧青裳備椅就坐,她一時竟找不到話頭,於是問道:「謝先生好些了嗎?」
顧青裳頓覺輕鬆許多,問道:「謝先生有什麼話不能說給他人知曉?」
夏厲君道:「謝先生養病之處就在長生殿,離著不遠,但除了掌門、大小姐、楚夫人跟朱大夫,誰也不能見,需要請示。」
謝孤白道:「我是青城幕僚,自要為青城多盤算些。」
「行啦,早料著了。」朱門殤聳聳肩,「把他扶上床,我再檢查檢查他傷勢。」
「衡山告急,顧姑娘想回去了嗎?」謝孤白問。
好像跟誰都是朋友,但若說是朋友,又好像少了點交情。
夏厲君直守到將近宵禁才離去。
顧青裳本擬告辭趕回衡山,又想起此回還未見過謝孤白。昨日席間問起,沈玉傾只說謝孤白遇刺受傷,遭刺原因沈玉傾含糊其詞,只說是有人嫉妒謝先生平步青雲,買殺手行刺。
可見著沈未辰時,除了她當上衛樞總指,行止間多了幾分英氣,似乎並不擔憂雅爺。
「我與沈掌門和小妹交好,就算沒當上衡山掌門,只要受器重,也能使衡山青城兩家交好。」顧青裳問,「是不是這個理?」
「李掌門不會讓你上戰場。」
「大哥聽到朱大夫怎麼說了?」沈玉傾道,「待我與雅爺商議,請雅爺與顧姑娘走一趟,加上俞幫主幫著說話,應能說服行舟掌門。」
「我雖然功夫不如小妹,也不是不能上戰場。」顧青裳反詰,「謝先生以為我是嬌滴滴的姑娘?」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