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半逼河山
第三十七章 風木含悲(下)
果然是下了血本,朱門殤想,不知這甲衣多少銀兩?看來這魏襲侯家底也是有的。
「我猜他懷疑若善的死因。」謝孤白道,「我說若善是病死的。」
……
顧青裳笑道:「同為戰友,那是必然。」
「衡山急了。」謝孤白道,「看來衡陽守不住。」
「至於少林,據說覺見方丈要廢掉非僧不可入堂的規矩。」
阿茅跳上床摸了摸被褥,溫軟中帶著香氣,轉頭道:「蠢驢這回可享受了?沒個使喚的下人?」
「總算要把事情說清楚了?景風那身武功哪學來的?」朱門殤道,「還有你手臂上那個烙印哪來的。」
「不是。」文敬仁道,「是幫青城跟華山做生意。」
文敬仁轉達的內容除了恭喜青城、指責點蒼外並無新意,還有暗示青城儘快出兵協助,日後當有所報。沈玉傾答已作好準備,即刻便會出兵,請文敬仁回告。
李景風也不理她滿嘴粗話,當真抱著她到太平閣。這裡是青城招待外賓之用,阿茅沒見過這麼精緻的房間,雕飾的花紋繁瑣到像是把雲朵摘下來安上。
這讓沈玉傾更加疑惑,現今華山青城勢如寇讎,這生意怎麼做?於是問道:「文公子想做什麼生意?」
太早,無法消耗這三大派的實力,太晚只怕意圖敗露。沈玉傾希望這場大戰過後,青城會在崑崙共議上打破六大派輪流的陳規,他有些謀划,但還模糊著,他想看到更清晰的脈絡。
他搭著軟轎來到長生殿門口,遠遠瞧見兩個人影,連忙喊停,把人打發走,自己偷偷摸摸走近,原來是魏襲侯與顧青裳正在說話。這小子,打離開漢中后,時不時就去找顧青裳閑聊,卻也不是每日去,隔三差五有一搭沒一搭的。
他覺得文敬仁在試探。
這番話把沈家親朋全套上了,既有沈玉傾姑丈殷莫瀾,又與文若善相關,最後又扯到沈從賦身上,近乎套全了,是商人本色。
這些事情青城也能做,通常由家人或敵軍自行贖回,當然得費些時間。沈玉傾問道:「文公子打算怎麼做?」
這五千俘虜確實還沒處置,放走這五千人,交還嚴旭亭屍體以對華山示好,這麼天真的事沈玉傾也辦不到。但殺了也大大不妥,若說巴中一戰令敵人膽寒,殺害俘虜只會逼得以後的敵人死戰。至於收編,現今不比舊朝,這些弟子不只家眷在華山,與出身門派的牽連也極深,收編管理不易。
「我是問為什麼送我。」顧青裳抬頭。
他們此時都知道,自己或許會聽www.hetubook.com.com到很多驚人的秘密。但後來他們才知道,他們聽到的秘密原比自己以為的要更多。
朱門殤憋得要吐血了。
謝孤白一愣。
魏襲侯笑道:「姑娘是真笑了,那這甲衣也值得。行吧,魏某告退。戰場上姑娘別記恨,見著我危險還得來救命。」
冷水灘大戰後,殷莫瀾便對這「奸商」印象深刻,他與沈從賦在後方擾亂點蒼,糧草督辦全交給文敬仁。即便要越過點蒼前線運糧,文敬仁也總能順利辦妥,李玄燹要派使者,文敬仁便借這關係毛遂自薦,實則也是想來看看。
阿茅扭頭不聽,李景風想了想,一把將她抱起,阿茅怒道:「你做什麼?孫子抱爺爺呢!」
甚至太多了。
「你本事這麼大,想辦法瞞著他吧。」朱門殤道,「嚴四莫名其妙死在唐門,不也到現在都沒人知道誰殺的?」
「在下文敬仁,在天水與大小姐有一面之緣。」文敬仁拱手,「舍弟文若善,掌門還記得嗎?」
朱門殤把濃眉一挑,閃躲著靠近,只聽顧青裳道:「怎地送這禮物?」探頭去看,果然見顧青裳手上拿著件衣服,隱隱閃著金光。
「對了,還沒問過,舍弟是怎麼認識沈掌門的?」
「給姑娘防身用的。」魏襲侯道,「金絲甲衣算不上好防護,不過輕軟,罩在皮甲下更能防刀劍。朱大夫不跟咱們去黔南,你得多些防護才好。」
「我沒瞎。」朱門殤揮手,「別當我是傻的。」
「那我回來去哪找你呢?」李景風問。
「在天水巧遇,一見如故,相約同游天下。」
顧青裳捂著嘴不住笑:「你好意思?我就不還了怎地?」
沈玉傾不禁好奇:「文公子要與青城做生意?」
「若善與謝某交情深厚,謝某自當儘力。」謝孤白回答。
顧青裳笑道:「這是調戲我呢?」
這麼一說,又引來注目,阿茅更覺尷尬,隨手指著一人道:「瞧什麼,去替爺整張轎子來!」
「所以?怕姑娘家傷著了,得照顧著?」
沈玉傾兄妹仍在服孝,眾人便不喝酒。沈玉傾問了漢中戰事,朱門殤把謝孤白奚落一陣,顧青裳也謝了沈玉傾相助之恩。散席后,沈未辰讓夏厲君送顧青裳回房,之後沈玉傾屏退左右,命守衛將宴席廳緊密看守,不許任何人靠近。
「若善的哥哥來了?」朱門殤把著謝孤白的脈。這幾日天氣漸寒,這是謝孤白大病初愈后的第一個冬天,得萬分小心。
「還有件事。」沈玉傾
和-圖-書話鋒一轉,「大哥說過,這趟回來會把一切交代清楚。」李景風只覺得這孩子當真難以教化,只得道:「這裡是青城,你得在這住上一陣,禮貌些。」
朱門殤掩嘴忍笑。過了會,只聽魏襲侯道:「姑娘的意思魏某明白了。那件甲衣能還我嗎?挺貴的。」
雖然知道沈未辰是青城大小姐,但真走入青城時,仍被氣派給震懾。這麼大的房子得多少人住?這要拉肚子去哪找茅房,不得多備幾條褲子?可要洗褲子又得跑多遠?
「李大俠是打算住下啦?」阿茅坐在床沿問李景風,「以後都戴著面具做人?」
「今天別急著回去。」謝孤白道,「二弟辦了宴席,咱們幾個聚聚。」
朱門殤默然半晌,總不能說沈庸辭因為勾結蠻族,毒死了文若善吧?難道得說是唐門下的手?
瞧,果然惹惱顧大小姐了吧?
這場家宴只有沈玉傾兄妹、謝孤白、李景風、朱門殤、顧青裳入席,這是他們相隔一年多后再次同席,上一回還是在武當。沈未辰邀請夏厲君,但夏厲君認為主從有別,不肯入席,即便沈未辰把她當朋友,她也謹守本分。
阿茅一時竟愣住,囁嚅半晌才道:「你……找不著就算了,爺懶得跟你糾纏!」
當然還有個辦法也挺常見。
阿茅跳起來,罵道:「誰想跟著你!爺瞧你痴痴傻傻,這一路上不是有我幫忙,你不死也得剝層皮!」
「今晚有事。」朱門殤道,「這酒寄下,等你凱旋,咱們在衡山喝。」
文敬仁道:「敝人已遷籍湘地,蒙殷掌門賞識,薦舉給敝派掌門,掌門聽說舍弟與沈掌門有舊,便派我出使恭賀青城大捷,也感謝賦爺相助之恩。」
魏襲侯聳聳肩:「到時顧姑娘別嫌棄魏某老就好。」
「原來如此。」文敬仁道,「剛才當著掌門的面不好說,謝先生,還請看在與舍弟的交情,幫我向沈掌門美言幾句。贖換人質的事青城自己也能做,就是繁雜麻煩,我非屬兩派,反倒公正方便。請掌門定個價,我當儘力完成,利潤上可以再談。」
他們有許多疑惑等著謝孤白回答。
阿茅哼了一聲,她知道李景風是說到做到的人,就是面子拉不下,咬牙道:「行,有本事就抱,我當多養條狗!」
「還得把唐門拖下水。」謝孤白道。
「衡山只剩青城這個盟友。」沈玉傾道。
李景風點頭,他知道與謝孤白相關的一切都與那山洞有關,而這隻有謝孤白自己能解釋清楚。
「戰場兇險,上hetubook.com.com戰場的姑娘不多。」
李景風道:「我現在叫沈望之,你得記得。」
「我沒去過衡山,沒見過多少女弟子上戰場。」魏襲侯猶豫半晌,「我只是覺得顧姑娘在戰場上的樣子很好看。」
九大家中,唐門毫無動靜,行舟子寫了幾封信給三派掌門,多半是表面勸告,實則武當自顧不暇。
阿茅見了李景風,當下罵道:「操,你個橫死的!把爺一扔快兩個月,不說我當你死了!」
阿茅見他來硬的,她性子也是倔強,便道:「行,我就把屎拉在門口,看誰愛收拾!」
「舍弟沒提起這件事呢。」文敬仁道,「他離家太突然,留書一封就走了,我也在想,應該是跟著朋友走了。《隴輿山記》被禁,他灰心喪志許久,突然就有了精神,也不知道發生什麼。我都沒想到舍弟能認識青城掌門這樣的大人物。」
李景風牽著她手:「這兒不比外頭,說話仔細些。」
衡山的使者留著兩撇鬍子,謝孤白認得他,但真沒想到,沈玉傾更沒想到。
李景風想了想,拉張椅子坐下,對阿茅說道:「跟你商量件事。」
顧青裳立下了足以讓她師父刮目相看的功勞,或許這能讓未來與衡山的結盟更穩固一些。
阿茅一進青城便震驚了。
李景風道:「不想走,我抱著你過去,轎子卻是沒了。青城這麼大,要去哪我就抱著你去哪。」
「我在想你的事。」李景風想了想,道,「小妹她爹剛走,我會留在青城一陣子,不會太久。你跟著我原有許多危險,你想跟著我也行,不跟,我也得給你安排條路。」
朱門殤忍俊不住,上前拍拍他肩膀:「行,耍到這地步還來個回馬槍,勾著不肯放呢。」
「過兩日便要進兵。」魏襲侯道,「朱大夫賞臉陪我喝一杯嗎?」
周圍都是禮堂的接待與守衛,見這小孩說話粗俗,都望過來,只把阿茅看得不自在,罵道:「瞧什麼,沒見過這麼威風的爺嗎!」
「我答應了人,兩年後得去辦件事,太遠,又太兇險,且一去可能便是幾年,你年紀小不方便,那時也得有個安置處。」
「我是通緝犯。」李景風道,「仇家太多,會給人添麻煩。」
……
「我會,請掌門挑個時間,讓景風、小妹和朱大夫一起聽。」謝孤白道,「現在先接見衡山使者吧。」
「行舟掌門雷厲風行,在武當做了不少改革。」沈玉傾道,「顯然是要置身事外。」
李景風擔心戰場混亂,帶著阿茅一個孩子危險,便將hetubook.com.com他留在馬七山寨里,之後取下漢中,沈未辰派使者找到山寨,眾人便收拾家當。其實也沒多少家當,只是遷徙路遠,還是得帶些東西,拾掇完畢便從另條小路來到通州。通州當地門派聽說是大小姐的朋友,另眼相待,彼時巴中大戰尚未打響,眾人於是暫時在通州住下。李景風抵達青城后,沈未辰忙於喪事,李景風便請沈玉傾派人去接阿茅來青城。
謝孤白沉吟半晌,道:「這不是一個晚上能說完的故事,三弟,從你開始說起。」
沈玉傾道:「文公子要幫華山贖人?」
魏襲侯道:「大小姐說你意在繼承李掌門衣缽,魏某不敢有這想望,我就是留個後路,要是我在青城不得志,還得請顧掌門收留,若是顧姑娘不得志——」
李景風笑道:「我把話說明白了,你記得這裏,之後要怎樣自己拿主意,跟我去流浪也行,留在青城也行,我不逼你。」
阿茅罵道:「怎麼,你幫了他們,救了他們大小姐,還見不得人了?」
文敬仁告辭,謝孤白道:「我送文公子去太平閣。」
「文公子不是天水人?」沈玉傾很意外,「怎會代表衡山?」
「你要收留我嗎?」顧青裳問。
串通好似的,兩大門派都在這當口改革,沈玉傾想著,都不是個好時機。
阿茅見李景風戴著面具,疑道:「你臉怎麼了?給人剝皮了?」
李景風心想到了青城,不能任由她胡鬧,揮手阻止那人,道:「你禮貌些就什麼都有,說個請字不折你威風,不說,咱們慢慢走著去。」
阿茅哼了一聲:「讓爺想想!」
等顧青裳離去,魏襲侯喊道:「朱大夫出來吧,老遠就聽見你笑了!」
文敬仁卻道:「我不用回去。我本是商人,是來做生意的,口信不過是掌門請我捎帶,借這名頭好見沈掌門。」
怕的就是他真想。
「胭脂水粉我送過不少姑娘,送甲衣的,姑娘獨一份。」魏襲侯道。
顧青裳噗哧一笑,掩嘴道:「你挺會說,肯定跟不少姑娘說過。」
阿茅罵道:「爺不配搭轎,只配走路?」
「聽我把話說完。」李景風揮揮手,「你要跟著我,我也高興,只是我朝不保夕,若有一日我死了,你就回青城,他們會照顧你。此外還有件事。」
「除了打贏這場仗,還有件更重要的事。」沈玉傾道,「有諸葛副掌在,點蒼不會衰弱。」
說這話前還懂得先裝模作樣,假裝難以啟齒。
「爺能照顧自己!」阿茅罵道。
「你就住這,我住隔壁。」李景風道,「和*圖*書若不肯好好說話,連上茅房我都抱著你去。」
「他只是個商人,也不是富可敵國那種。」朱門殤道,「他還想替他弟報仇?」
「青城開個價,我帶著嚴三公子的屍體去跟華山討價還價。」文敬仁道。
……
「若善遊歷,是我與他同行。」謝孤白回答。
內憂安定,外患已去,他該做些事了。
「那舍弟又是怎麼與先生認識的?我沒聽他提起過先生。」
他說得像是想要借弟弟的交情換來這生意似的,但謝孤白不這樣想。
沈未辰在天水被明不詳所傷,顧青裳不得已將她送到星宿門養傷,文敬仁從星宿門探聽到消息,才知道那日來他家弔祭的姑娘大有來頭。
「我書讀得不多,也知道不該這樣用。」
「兩年前,點蒼派使者來青城,被夜榜刺殺,若善與我恰和刺客在同一間客棧,身受重嫌。當時掌門尚是世子,奉命調查,還了若善清白,掌門欣賞若善之才,想收為幕僚,因此認識,後來一同出使唐門,若善染病身亡。」
這當口去與華山討價還價,當真要錢不要命了?
朱門殤離開長生殿,反正要等晚宴,不如去找李景風敘敘舊,順便看那頑劣難教的孩子是個什麼樣。
「撒網也不是回回有。」魏襲侯聳聳肩,「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華山是點蒼盟友,沈玉傾則表態支持衡山。擊退華山後,青城無後顧之憂,但幾時出兵奧援卻是個問題。
「我聽說青城擄敵五千,應該還沒處置吧?」
「舍弟出門遊歷,一去兩年多。」往太平閣的路上,文敬仁問謝孤白,「謝先生也是舍弟的朋友?」
阿茅皺起眉頭,見有轎子經過,便道:「我也要搭轎子!」
李景風道:「走路不好嗎?」
「讓本掌想想。」沈玉傾回答。
看看沈玉傾與謝孤白是怎樣的人。
「現在華山與青城邊界互不往來,有些麻煩。」文敬仁道,「請把嚴三公子屍體交給在下,讓在下操辦這事,所得盡入青城庫房,在下酌收一成費用即可。」
顧青裳笑道:「可惜我不打算嫁人,要是不得志,就回書院教書帶孩子。我書院也簡單,教姑娘們第一件事就是得自立,別想倚仗男人,教男孩子第一件事就是別騙姑娘,在我書院這算欺師滅祖,得遭雷劈。」
這說法不行,顧青裳可不愛聽,朱門殤摸著下巴。
見他神情莊重,阿茅訝異,問道:「怎麼,又想去刺殺誰啦?」
沈玉傾正在書房辦公,忽聽得使者來報說衡山派來使者,沈玉傾讓使者先行等候,招來謝孤白商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