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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有著敏銳目光的中年人，禿頭，留著細碎的胡茬，五十開外，腰間佩著把彎刀。他叫麥爾，有個傑卡不知道的外號——剃刀麥爾。此刻他雙手交握著坐在酒庄座椅上，聽著傑卡的故事。

「我在崑崙宮後山見過他，像個瘋子一樣。」火苗子說道。

「給我時間，我會練成誓火神卷。」楊衍道。

古爾薩司已經不能算暗示，而是明示了，如果需要證明神子身份，他不惜一戰。察刺皺起眉頭：「古爾薩司……莽撞難以成事。」

「我差點就死在那了。」傑卡一邊喝著廉價又濃烈的稞酒，一邊說著，「阿突列巴都的騎手就這麼衝進來，只一下就把我們的隊伍衝散。他們包圍進攻，訓練有素，說真的，我不是不尊敬我們蘇瑪的戰士，但阿突列都是群野蠻人，一點也不講道理。」

「神子……」古爾薩司開口，「你不需要承諾。」

「我祈求過和平的方式，三十年……我無時不刻不想念著聖山。奈布巴都從未像今日這般團結一心，我覺得神子的降臨便是啟示。」

六人分站前後左右，團團圍著楊衍往聖堂前進，楊衍能看出這六人都是高手。

古爾薩司微笑說著：「連我也很訝異。事情就發生在我從聖山回來的那天，亞里恩找著了薩神之子，並將他獻出。」

「偉大的神子，我帶來了您的信徒。」

古爾薩司老邁的臉微微抽動，這孩子絕不接受別人的擺布。

在其他巴都的薩司抵達前，古爾薩司首先接見了察刺，兩人相互問安。

「現在，我要看到神跡。」達珂道。

麥爾感謝地付出一筆報酬，隨即離開了蘇瑪巴都。

「我在大街上有幸先睹神子的面容。」察刺語氣中帶著試探，「神子有一雙如經書上記載的火眼。」

第二個走上的是察刺兀兒，他毫不猶豫地親吻楊衍的手指。第三個走上的是努爾丁，他猶豫了會，還是捧起楊衍的手。

「如果達珂攻擊你，你要立刻退開。」孔蕭道，「這六個人會保護你。你不用害怕丟臉，只需盡量在逃走時保持威嚴。」

「好了，薩神之子，楊衍哈金，這衣服相當合身。」波圖退開一步，上下打量著楊衍，左手撫胸恭敬退開。

「我猜你想殺我。」楊衍道，「你不相信我。」

「是的，那事鬧得不小，我聽說奈布巴都還因此攻擊阿突列巴都報復。那時才剛打完三日戰爭，不知道瘋婆子怎麼吞下這口氣，阿突列的執政官一定用了很多人頭安撫她，才不至於跟奈布開戰，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聖山與衍那婆多的聖容，無數次夢回中的場景，這場五大巴都的會談將是他邁向聖山的最後一步。

「是我跟希利德格一起去阿突列找人，那時他剛升上大祭。這小子，他真是個談判的能手，逼得我們讓出……哦，對不起，那不是你問我的事。」

「抓住達珂后，察刺不敢違逆古爾薩司，必會稱臣。努爾丁，那個草原祭司會立刻跟著風向追隨其後。屆時亞歷也只能稱臣，不然他還能做什麼，唱歌？演奏樂器？這裏可沒有女人聽他的甜言蜜語。」

「薩爾哈金般的神跡？」古爾薩司問。

兩隊車隊在祭司院附近的大街上相遇，楊衍哈金不打算掉轉車隊。他的車隊其實只有百餘人，但圍繞在他身邊的民眾有千餘人，他們狂熱地呼喊楊衍的名字，而神子只是默默點頭回應。

對統一五大巴都來說最關鍵的部落來得最遲。阿突列的旗幟在風中飄揚，前排的戰士手持長矛，矛尖從人頭的口中穿出，三十顆人頭這樣串著排成一排，他們肯定襲擊了沿途的流民或走私商旅。

聖堂的中央放置著全巴都最巨大的薩神神像，火眼俯視著人群，四足分踏四方。關外石雕的工藝似乎沒在薩神身上發揮作用，無論哪個地方的薩神像看起來都如此粗糙。楊衍站在父神腳下，古爾薩司領來了四個人，他們剛經過一場會議，討論聖山的歸屬，看來仍是不歡而散。

楊衍吃了一驚。

「與薩爾哈金相同，來自關內。我想讓幾位薩司一同恭迎神子。」

幾乎同時抵達的是蘇瑪巴都的亞歷與葛塔塔巴都的努爾丁，他們比察刺晚了五天抵達，看到的是不同的景象。

「瀆神者該死！」一聲暴喝，一把短刀插入楊衍后腰。

楊衍立時明白了，這是個陷阱，用神子之名引來達珂的陷阱。如果順利，古爾薩司就能一統五大巴都。

他們一點都不打算閃避，按照規矩，即便是其他部落的薩司也享有道路的優先通行權，阻擋的人一律被視為刺客，可以當場擊殺，其他巴都的祭司或許不想在別人的巴都行使這項權力，但達珂一定會殺掉所有擋在她面前的人，指不定還會親自動手。

神子是一統五大巴都最好的借口跟機會，他讓奈布巴都前所未有的士氣高漲，當然，也有人懷疑，但這不要緊，重要的是祭司院與亞里恩宮承認他。

帶著復讎怒火的人，古爾薩司閉上眼睛，他知和_圖_書道自己錯在哪了，但還有彌補的機會。

經過正在建造的加冕台時，對聚集的人潮，達珂連一眼都沒瞧。

「你知道我的刀有多快嗎？」達珂笑著，聲音尖銳難聽，「你如果知道，一定不敢靠近我。」

「裝腔作勢。」亞歷薩司轉過頭去，金黃色的秀髮波浪般晃動，漂亮的眼睛露出了些微驚恐，他感覺到和平已經漸漸離他遠去。

大門被推開，希利德格站在門口：「波圖大祭，請將神子交給我。」

希利德格推開門，孔蕭主祭已守在門外，一揮手，六名侍衛上前圍繞著楊衍，都是祭司院的一流高手。在孔蕭主祭帶領下，他們要前往聖堂，那是祭司們參拜薩神與祈禱的大殿，古爾薩司與其他四名薩司在那裡等著楊衍。

古爾薩司並不是沒有對付楊衍的方法，但他選擇放任。

楊衍身前左右與身後都站立著侍衛，古爾薩司走上前來，楊衍抬手供他親吻。

他率領著五百人的隊伍進入奈布巴都，敲鑼打鼓讓圍觀者迴避，但他很快就遇到阻礙，抵達祭司院前，千余名民眾擋住道路。

「你就是神子？」達珂打量著楊衍。

「這會引發阿突列對奈布巴都的攻擊。」楊衍道，「古爾薩司不喜歡內戰。」

自己太老了，楊衍的到來是薩神給予自己的機會，必須把握住。

「他是薩神之子。」古爾薩司道，「注意你的用詞。」

「我記得那時有個冒名頂替的人，啊，對，沒錯，他自稱是奈布巴都的小祭，是希利德格要找的人，但希利德格說不認識他，將他扔在阿突列的俘虜營里。希利德格說，他應該是在俘虜營里見到了真正的小祭，叫什麼名字？金雲襟，對，那個假冒者應該是在奴營里認識金雲襟，聽說他的故事後假冒他，你可憐的侄兒……」

「我不知道。希利德格與孟德都不相信你，孔蕭與我一樣，介於信與不信之間。對孔蕭，可能不信的成分多些，但我偏向相信。」波圖說道，「世間的一切薩神都有安排，如果你有這樣一雙眼睛，又出現在這裏，那你一定代表著什麼意義。」

達珂笑著把手放在刀柄上：「你覺得我在乎？」

關外這百年來從沒有過這樣的盛事，來自四個不同巴都的聖衛隊越過聖山向東方浩浩蕩蕩前進，每支隊伍都至少在五百人以上。

這一瞬間，達珂眼神中的殺意淡了些：「你要練誓火神卷？」

話不長，但已足夠消磨掉楊衍的耐心：「你要說的就是這些？」

波圖行禮后恭敬離去。

這是和-圖-書個針對達珂的陷阱，楊衍向前走了一步。他不該走這一步，因為往前一步使得他脫離了守衛保護的範圍。

楊衍道：「我會……」

無人理會這兩支領著五百隨從的隊伍，甚至都不能引起注目。亞里恩宮前廣場，富麗堂皇的加冕會場前聚集了圍觀的人群，加冕典禮還沒開始，但亞里恩罕見地展示了他那鑲著寶石的王冠。神子端坐在會場主位上，迎受子民們潮水般洶湧的呼喊聲，亞里恩的兄弟們拜服在神子面前，希利德格、孔蕭、最受愛戴的波圖大祭跟罕見的孟德主祭親自為人們祈福講經。

「你可以退下了。」古爾薩司說道。

聖堂外站滿著五大巴都的親衛隊，個個精神飽滿，全神戒備，尤其是阿突列巴都。他們穿著赤紅色的皮甲，臉上神情猙獰得像是隨時要大開殺戒。

察刺露出驚詫的表情。薩爾哈金的神跡一共有兩項，一是征討部落戰無不勝，二是練成誓火神卷。

怎樣的人能讓尊貴且睿智的古爾薩司讓出權力？只有神子了。

「我們保護的那個奈布巴都小祭在亂軍中摔馬了。真是的，祭司們就是這樣，忙著誦念經文就忘記練武，一著急就從馬上摔下，這種事常有啊。」

崑崙九十年，十月

麥爾沒說話，靜靜聽著。

大量的開銷讓高樂奇頭疼，他請來奈布巴都的富豪聚餐，請他們慷慨解囊好舒緩亞里恩宮吃緊的財政。這很容易，只要楊衍露個面，富豪們便承擔起建造封冕台的所有費用。

楊衍轉過頭來，那雙紅眼令察刺心中一跳。

「你如果殺了我，就會因瀆神被抓。」楊衍堅定道，「然後阿突列巴都會失去他們的薩司。」

他立刻明白自己遇見了誰。

最早抵達的是瓦爾特的察刺兀兒薩司。瓦爾特位於紅霞關西邊，與奈布巴都接壤，是最弱小的巴都。察刺在五大巴都間有個不好聽的外號：迴音薩司察刺，因為大多數時候他都只是古爾薩司的應聲蟲。

……

楊衍來到祭司院，波圖帶領著祭司們替他換上新衣，一襲白袍用金色的絲線綉出太陽的光紋。他戴上兜帽，用衣袖遮掩住下巴，這讓他露出的火眼更加顯眼明亮。

「放下你的刀，我會展現神跡給你看。」

「察刺薩司，我們需要行禮嗎？」周圍民眾紛紛下跪，左手撫心迎接著他們的神子。察刺兀兒還在猶豫，就在這時，楊衍的車隊經過他們身邊，察刺的隊伍里有一半隨從下跪了。

「這個叫楊衍的人在崑崙宮很有名。」火苗子道，「並不是和圖書因為他功夫好，而是他在地道里救出了少林、衡山兩派掌門。他是個滅門種，與華山掌門嚴非錫有仇。老眼想利用彭小丐，所以追查這個跟在彭小丐身邊的年輕人。後來他們救了九大家掌門，彭小丐卻死在嚴非錫手上。」

麥爾為傑卡付清了酒錢，之後在祭司院打聽到那個叫卡屯的小祭。

「你問那時候是誰去與阿突列巴都談判？我記得是卡屯小祭，他好像還在祭司院。是的，他不是什麼大人物，一個平凡的小祭而已。」

努爾丁則在會議前就決定跟隨神子了。

「草原上不能再流血，但聖山的問題必須徹底解決。」古爾薩司道，「我老了，等不下去，如果必須依循薩爾哈金的方式證明神跡，我會做。」

「只要四大巴都團結，就能應付阿突列巴都，而且我們不打算殺掉達珂，那是不得以的舉動。」

楊衍讓服侍他更衣的人退下，詢問波圖：「波圖大祭，你相信我是薩神之子嗎？」

察刺進入巴都時就看見了民眾的狂熱，他們熱烈慶祝，甚至在大街上跳舞，除了聖衍那婆多祭，從沒見過這樣的狂歡。

火苗子左手撫心：「請薩司原諒我。」

……

聖山周圍的聖護隊集結到奈布巴都西邊，難得的沒有不同隊伍間的爭執，他們各自列成一隊隊整齊隊列，迎接他們的薩司。

「神之子！神之子！」人群呼喊著，「楊衍哈金！楊衍哈金！」

但他還是得到一些想要的消息。是一個躲過大掃除的火苗子——這是崆峒徹底清查內部的說法，找出所有可疑的人，徹底地，寧殺錯也不放過地掃除——他在大掃除開始前就敏銳地察覺到不妙，從英雄之路逃回。

「然後我們會用傷害神子的名義抓住達珂，或者殺了她。」

「你是那個小祭的叔叔？都這麼多年了。」

這麼沒禮貌嗎？他想著。雖然律法規定任何一位薩司的道路都不可阻擋，違者當場斬殺，但他不想在別人的領地施展這項權力，以免落人口實。他很快就發現，道路前端有一頂巨大的鑾轎，轎上坐著一個人，遠遠望去，看不清楚。

意義嗎？最大的意義是嚴狗子還有九大家將要遭到報復，楊衍想著。

這女人也太張揚，全身掛滿銅環，眼中滿是桀驁，兩把彎刀掛在腰間，露出挑釁的笑容，輕佻地走到楊衍面前。

「達珂不會相信你。」希利德格道，「這也是我們把她叫來的目的之一。她會攻擊你。達珂的刀很快，請記得別在達珂面前眨眼，否則當你睜開眼，看到的會是自己和-圖-書的鞋子。」

「我希望你是我的盟友，你一直是我的朋友。」古爾薩司道，「討伐那些不信奉神子的人，包括蘇瑪巴都。」

整個巴都都在狂歡著，人們將酒菜放在門前供給路人飲食，連羊糞堆最窮苦的人家都能在今天飽食。用歌聲頌揚薩神的姑娘，跳著戰舞的壯漢，雜耍藝人在街頭賣藝，帽子里裝滿銅錢，每戶家門前都懸挂著只有在聖衍那婆多節才會懸挂的綵帶。若不是已經九月，他們會以為今天是奈布巴都的聖衍那婆多節。

與此同時，神子將為亞里恩再次加冕的消息也在奈布巴都傳得沸沸揚揚。亞里恩宮前廣場上，數百名工人和奴隸建造起華麗的高台，一切規格都比當初塔克受冕時高上一倍。

亞歷禮貌地讓開：「女人應該優先。」楊衍這才看清楚達珂。

古爾薩司看著眼前的人，他來自崑崙宮。在發生大爆炸后，崆峒嚴堵英雄之路，派去的人無法越過崑崙宮與老眼接觸，關外與老眼的聯繫暫時斷絕了。

他們不需要為慶祝的人們換道，三十顆可怕的人頭為他們開路，驚悚的人群走避開來。與其他乘坐轎子的薩司不同，達珂騎在一匹深黑色的馬上，隨著馬步顛簸，渾身不停發出「哐當哐當」的金屬碰撞聲。

察刺聽懂了他的意思。

「轉個彎，讓出路來。」迴音祭司終究沒有與神子衝撞的勇氣。他們繞到旁邊的小道上，但道路太窄，而且圍觀群眾也聚集到這小路上，於是他們只能等待著楊衍的車隊經過。

……

「我應該告訴你接下來會發生的事。」希利德格道，「所有薩司都在聖堂等你，你要與他們會面，允許他們親吻你的手指，那表示他們願意相信你是薩神之子。照理說，以後他們會信奉你的指示，當然，那是照理說，發號施令的人依然是古爾薩司。」

傑卡是個酒鬼，如同絕大多數酒鬼一樣，他總是手頭拮据。沒錢時，他會在酒庄外徘徊，尋找同伴，如果有人願意請他喝一杯，他就會口無遮攔，吹噓他罕有的英勇事迹，就像今天。

「有其他證明他身份的方法嗎？例如……神跡？」

「你見到巴都里高昂的氣氛了。神子回歸，代表薩神的光即將再度照耀大地。」

察刺問：「他是從哪來的？」

「尊貴的古爾薩司，上次聖山一別，也不過幾個月時間。」察刺說道，「我很願意祝賀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薩神之子。」

「古爾薩司希望你這樣做。」楊衍張開雙手，「但我不希望。你是勇敢的戰士，我需要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