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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珂望了一眼楊衍，嘲笑道：「你走得很慢。」

神子起身的消息驚動四鄰，不少小祭、學祭都來圍觀，卻無人知曉該怎麼處理。傷口正在滲血，楊衍的腳步卻緩慢而堅定，周圍聚集的人多了，楊衍覺得難以呼吸，喊道：「讓開！」

隨著他的喝聲，麥爾率領刑獄司戰士從東邊奔來，衛祭軍小祭見亞里恩率領這麼多戰士前來，都是訝異。權衡之下，雖說衛祭軍不受亞里恩管轄，但真要跟亞里恩開戰，沒有命令下，無論局勢還是身份都不合適，幾名小祭聚在一起商議，正拿不定主意，忽然聽到號角聲，又有十數騎自祭司院方向奔來，領頭的正是希利德格。

他永遠記得離開彭家那天的誓言——楊衍不當林沖，絕不為犬，絕不馴服，也絕不屈膝！

「我還不能讓你死，孩子。」古爾薩司道，「只要你開始練誓火神卷，所有的交易都失去意義了。」

「哐當哐當」的聲音傳來，伴隨著一個女性嗓音：「神子要見古爾薩司，難道還見不到？」

「我見到達珂薩司了，確實彪悍。」高樂奇忽地想到，自己是否該去問問其他在場者？所有薩司都目睹了刺殺，只是要跟他們見面並不容易，希利德格肯定不會為自己引見，至於古爾薩司，嗯……實在是不想見他。那就只能委託波圖大祭了。

「我本不想傷害他，一個薩司任內廢掉一個亞里恩已經太多，何況是兩個。我記得他爺爺古烈的事，所以容忍他的妄為。」

羅特亞里恩，塔克的父親，晚年酗酒非常厲害。

但古爾薩司知道，失去楊衍，和平一統五大巴都的機會就消失了，最糟糕的發展是奈布巴都得同時面對四個巴都合圍，當然，古爾薩司不會讓事情走到這地步。

水溫很舒適，像剛好可以入口的溫牛奶，他泡在大浴缸里，將脖子以下都埋入水中。

楊衍道：「勞煩達珂薩司了。」

「我要見古爾薩司，聖司殿在哪？」楊衍問。

「稟亞里恩，神子正在房裡歇息，娜蒂亞正照顧他。」高樂奇道。

……

「你應該好好養傷，你隨時可能失血而死。」古爾薩司道。

衛祭軍小祭道：「首席打算與衛祭軍開戰？」

得搶佔地利。

高樂奇知道這是哪裡。

楊衍沒再討價還價，他甚至懷疑自己能不能站穩。他起身，恭敬行禮，轉身走向門口，離開聖司殿時，他幾乎摔倒。

塔克指著空地：「快把這水池填起來。」

「他從來不管我們兄弟，也沒教過我們什麼，甚至對我們一點期許也沒有。我從沒感覺到他愛我們，他愛的只有酒。我們幾兄弟，嘿，我那幾個兄弟變成混蛋都是因為父王的關係，到後和圖書來，我連他清醒時的模樣都很少見到了。」

塔克道：「我要見神子！」

楊衍被送回亞里恩宮。還沒死，也只剩一口氣了，大夫說這幾天非常危險，只能祈求薩神的保佑。

「後面的事，古爾薩司比我更清楚，我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我想，一定是睿智的薩司不願意見著的。」

「我要見神子！」塔克重複說著，「請希利德格主祭派人通傳，說塔克來迎接神子回亞里恩宮！」

楊衍是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但他相信古爾薩司一定會很頭大，古爾薩司需要自己是無庸置疑的。

衛祭軍的隊伍頓時列成整齊的方隊。

身體休息了，腦袋卻沒得休息，趙穎看出高樂奇的煩躁，將手伸進水裡。高樂奇皺起眉頭：「別鬧。」

守衛面面相覷，當中一人道：「這事我們沒法作主。外頭很亂，古爾薩司下令宵禁，我們不敢造次。」

「你們都知道父王怎麼死的。」塔克指了指前方空地，那裡種著一棵樹。以前這裡是個水池，那晚羅特亞里恩喝得大醉，失足摔入池中。

……

一名大祭快步上前，想攙扶楊衍，被楊衍推開：「我自己能走。」

達珂哈哈大笑，聲音尖銳，搶上一步對楊衍道：「我送你過去，但會死得更快，要嗎？」

楊衍道：「我要見古爾薩司。」

他解釋得很詳細，沒有保留。

塔克率領的隊伍來到祭司院，一路上號角聲不斷，越來越多衛祭軍往祭司院而來。

「你必須答應，因為我不接受威脅。」楊衍道，「達珂就在外面，我會讓她護送我出去。你想殺達珂，這是個好機會，殺了她，奪回我，但我保證達珂死前會殺了我，這甚至都不用我保證。」

楊衍仍是搖頭，眾人正不知如何是好，有人問道：「希利德格主祭在哪？」有人回答：「聽說亞里恩要造反，他率領衛祭軍去阻止了。」

「你確實比我想的更有用。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我還是要澄清，今天的刺殺並不是我主使的。」

楊衍加重語氣：「我要見古爾薩司！」

他沒想太久，隨著號角聲，趕來支援的衛祭軍越來越多，沒多久，街頭巷尾已站滿了衛祭軍士兵。

波圖大祭總算及時趕來，見著楊衍，忙喊道：「神子！」

他將趙穎的頭輕輕按進水裡……

高樂奇的隊伍正與衛祭軍對峙著，一開始，高樂奇方人數佔優，衛祭軍把長街兩頭圍住，卻不敢動手。這正合高樂奇心意，帶著三百人就想與衛祭軍作戰，跟自殺沒兩樣，不過王宮衛隊與衛祭軍所到底哪邊比較精銳倒是可以思量思量。

「你回去吧。」古爾薩司道。

波圖道：「古爾薩司ｍ.hｅｔｕｂooｋ.cｏｍ.ｃoｍ正在靜思，誰也不能打擾。」

「這也是為了你自己，你需要我。」楊衍道，「你不想毀掉會落入你手中的薩神之子。瞧，是達珂薩司親自護送我來的，我多麼有用。」

接下來該怎麼辦？有了刑獄司跟亞里恩宮的戰士，衛祭軍所就有所顧忌了，起碼可以保住塔克的平安。

這場衝突雖然還未解決，但總算告一段落了。

「這是個陷阱。」麥爾說道，「別衝動。」

……

……

幾十年來，亞里恩宮第一次在與古爾薩司的對抗中佔上風，這本該是件值得慶祝的事，以塔克的性格，今晚定要喝個酩酊大醉。可一反常態的，塔克並沒有開心的模樣，反而愣愣地看著地上發獃。

「我要見古爾薩司。」楊衍對守衛說，「請古爾薩司來見我。」

這會是個陷阱嗎？

小祭道：「希利德格主祭說……」

又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如果是敵人，那人數就該比己方多幾倍了。還好，七八匹馬奔來，領頭的正是塔克。

大祭不敢不答，指了指方向：「神子，讓我們用轎子護送您過去。」

或許他能放棄楊衍，若他年輕個二十歲，甚至十歲，他都能放棄楊衍，等待下一個和平統一五大巴都的機會。但他太老了，他有著關於聖山的執念，能否在死前一睹聖衍那婆多的聖容在此一舉。

麥爾當時是羅特的貼身護衛，他發現亞里恩溺水時已經太晚。塔克拍拍麥爾肩膀：「這不怪你，父王喝醉后喜歡到處亂跑。」他繼續說著，「父王最後的遺言也不是對我們兄弟說的，他只說……」

「我聽說亞歷是五大巴都最俊美的男子，真有傳說中那麼好看？」趙穎好奇，「還有達珂薩司，她是最強壯的女人，聽說她的手臂跟男人的大腿一樣粗？」

祭司院大門打開，門後有數不清的衛祭軍，高樂奇吃了一驚，然而衛祭軍此刻分列兩隊，像在迎接塔克似的。

波圖為難道：「神子……」

達珂旁若無人的瘋狂行徑無人敢阻攔，五大巴都誰不知道達珂是個瘋子？她一路行至聖司殿，將楊衍放下，楊衍衣褲滿是鮮血，沾染了達珂上衣下擺。

希利德格道：「護衛塔克亞里恩的隊伍前往祭司院！」

「那她的大腿不得跟我的腰一樣粗了？」高樂奇沒好氣地回答。

「我要回亞里恩宮。」楊衍道，「你不能阻止我。我要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鬥爭。」

「父王身體不好，但他不是病死的。」塔克望著眼前空地，「他這輩子都活在恐懼里，時時刻刻怕著古爾薩司。他每天喝酒，喝了酒才能睡得著覺，後來就變成一個酒鬼。」

「塔克逾矩了。」古爾www.hetubook.com.com薩司那雙綠色瞳孔正在閃爍，「雖然並不意外。他擔心是我策劃這場刺殺，扣留你在祭司院，嫁禍他是主謀，他要自保就得將你救回。」

「告訴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楊衍道。

「那天我喝得很醉，經過這裏時，突然明白……原來……」塔克苦笑，「填平這水池，就是父王愛著我的證明。」

沒有與衛祭軍開戰真是幸運，高樂奇奔波了一天，總算得以休息。

就這樣？高樂奇納悶。向來難纏的希利德格竟就這樣讓路了？雖然誰都能看出護送等同於監視與包圍，但希利德格也退讓得太快。

「怎會問到他？」

趙穎噘著嘴，靠在高樂奇身上。「主人今天去過祭司院了？」她問，「見到亞歷薩司了嗎？」

古爾薩司聆聽著。

前方的衛祭軍即刻調轉方向為塔克等人開路，後方的則緊跟在後。

塔克不僅迎回楊衍，還搶下了刑獄司。他下令在查出刺殺神子的真兇前，刑獄司歸亞里恩管轄，總指揮是原先的總司刑賽西與剃刀麥爾。

楊衍道：「我不會死。我是神子，父神會照看我，讓我完成我的使命。」說完排開眾人，抬頭挺胸往聖司殿走去。

高樂奇笑道：「現在我的腦袋可以休息了，我的身體就可以勞動了。」

「他會來祭司院跟我要人，我會拒絕。」古爾薩司道，「如果他膽敢攻擊祭司院，我會放逐他，一如放逐他的祖父古烈。」

「那晚我哭了，哭得很兇，之後喝酒就有了節制。」

希利德格冷笑：「開門！」

楊衍臉色蒼白如紙，唇上沒有半點血色，腳步虛浮搖晃。他覺得頭暈目眩，隨時都可能倒下，拉了屋裡唯一的椅子坐在古爾薩司面前。

這樣說起來，還是得先解決掉希利德格才行。

即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高樂奇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塔克節制的理由。他捏了捏微酸的鼻子，他最受不了這種故事。

塔克到底還要多久？他可不想真與衛祭軍開戰。

楊衍道：「這個誰不包括我。」

高樂奇發現希利德格皺著眉頭。

大祭道：「神子受傷了，即便是您的神兄薩爾哈金也會受傷，您不能勉強。」

塔克指指身邊：「你倆拿個杯子，跟我一起喝酒。」高樂奇命人取來杯子，與麥爾在塔克身邊席地而坐。麥爾是個沉默寡言的人，沒說話，默默喝酒。

高樂奇安排好諸事，與麥爾一同回報，卻沒在房間見著塔克。兩人來到庭園，問了守衛才找著塔克，塔克正蹲坐在地，左手拿著杯子，右手提著一囊葡萄酒。

「讓他進來。」

局面越來越難收拾了。

是達珂。祭司院一團忙亂，達珂聽到消息可不像另三位薩司那www.hetubook.com.com般穩重，馬上就來看熱鬧了。

「主人不休息一會嗎？」趙穎不安分地戳弄著。高樂奇在她手上輕拍一下，阻止她調皮。

狼如果趴低身子，肯定是要伏擊。

他們不是在迎接塔克，是在恭送神子。一個怒發朝天，缺了半邊乳|房的女人背著楊衍走出。

他直接跳過了戰鬥過程，楊衍相信古爾薩司對勝利一定相當有把握。

「所以大人沒見著達珂薩司，也沒見著亞歷薩司？」

達珂呵呵笑道：「你走不到聖司殿就要死了。」

「我不管希利德格說什麼！我是亞里恩！」塔克喊道，「讓路！馬上！」

「塔克如果只是叫囂，我會原諒他，但他收編了刑獄司的戰士。」古爾薩司道，「他的勢力坐大了，我不行動，他就會進逼。」

達珂大步上前，將楊衍背起，往聖司院走。她步伐大，動作粗魯，楊衍創口登時迸裂，血流如注。

達珂道：「我會把這件衣服留著，如果你死了，看在你是個勇士的份上，燒還給你。如果你真是神子，這就是我以後的戰衣。」

波圖行禮：「達珂薩司。楊衍哈金雖是神子，但他受傷了。」

趙穎將香料倒入池裡，伸手攪拌著。「別忙了，下來陪我。」高樂奇招招手。趙穎輕笑一聲，褪去衣服沒入水中，游到他身邊，高樂奇一把將她攬住。

「所以？」

高樂奇記得，剛當上亞里恩的那幾年，塔克逐漸酗酒，但後來不知怎地，開始知道節制。

楊衍是為了塔克嗎？不，他是為了自己，他很清楚，沒有亞里恩宮，自己就再也沒有籌碼周旋，只能被古爾薩司豢養。

很快，高樂奇就發現祭司院周圍布滿重兵，他無法分辨暗巷中，甚至祭司院門後到底有多少伏兵。

高樂奇道：「我要你們讓路！」

「你們要對我的執政官做什麼？」塔克大喝，「還不讓路！」

希利德格道：「神子受了重傷，需要休養。」

大門打開，楊衍走了進去，波圖將門掩上。

「亞里恩身邊智囊太少了。」趙穎說道，「我覺得您太累了，您應該多找幾個跟您一樣聰明的人幫忙。」

楊衍道：「我失血過多。」

「三隊、四隊上左屋！五隊、六隊上右屋！備弓！」高樂奇指揮。四隊一共八十人分別躍上左右兩側屋頂，個個彎弓搭箭。

……

「我們要往祭司院！」塔克喊道，「去迎接神子！」

波圖張大著嘴，下巴都要脫臼似的，喊道：「達珂薩司！」

趙穎被捏疼了，皺著眉頭求饒：「女人不能管事，我還是個下人。」

「奪回屬於亞里恩的權力！」

該死，情況已經這麼嚴重了嗎？

楊衍坐直身子，牽扯傷口，一陣劇痛傳來，尤其體內一股悶悶的抽ｈｔtps://wｗｗ.heｔｕｂoｏk.ｃoｍ•cｏｍ痛感格外難熬。但楊衍不在乎，站起身向門口走去，守衛想攔，他徑自前行，守衛不敢拉他，只怕扯到傷口。有人喊道：「快去通知希利德格主祭！」

「後來，我糊裡糊塗當上了亞里恩，跟父王一樣，仰賴古爾薩司的鼻息活著。我時刻害怕，於是也開始喝酒。高樂奇，你記得嗎？那時候我總是喝得很醉很醉。」

「這是你們的神子！」達珂哈哈大笑，「希望他能活著回去！」

楊衍道：「父神會賜你百戰百勝的勇氣。」

「那我去見他。」楊衍勉力坐起身。侍衛忙道：「楊衍哈金，您不能起身，不能啊！」另一名侍衛去叫了大夫。

楊衍點頭：「我差點就死了。」

高樂奇眉頭一挑，捏著趙穎的臉笑道：「你要幫我嗎？」

「我一定要打倒古爾薩司！一個水池埋葬一個亞里恩就夠多了！」塔克說道，「高樂奇、麥爾，你們是我最倚重的人，你們一定要幫我！」

達珂挑了挑眉毛，沒有拒絕，一把將他背起。

「小心些。」高樂奇靠近塔克，低聲說道，「可能有埋伏。」

希利德格勒馬，見大街上擠滿人，主要是亞里恩宮侍衛與刑獄司戰士，哼了一聲，策馬上前，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確實，塔克的兄弟不是混蛋就是笨蛋，塔克已經是裡頭最好的，所以古爾薩司才會點選他當亞里恩，而羅特的意見誰在乎？

達珂手按彎刀，高聲笑道：「誰要抵擋達珂的彎刀？」

「我不能答應，孩子。塔克已經收編了刑獄司，這對我不利。」

「亞里恩想念先王了？」高樂奇問。

快把水池填起來，就是羅特亞里恩最後的遺言。

「無論你為塔克怎樣冒險，他的失敗是定局，你只是拖延時間。」古爾薩司道，「塔克不值得，他必定與你反目，而我才能給你想要的一切。」

「我要誓火神卷，這是你答應我的。」

「送我去大門。」楊衍對達珂道，「我要回亞里恩宮。」

腦袋沒得休息，起碼要讓身體休息。

「是我把他撈起來的。」麥爾說道，「我很遺憾，發現得太晚了。」

達珂嘲諷笑著：「薩神要先保佑你的性命。」

不，最麻煩的是蟲聲，自己有個輕舉妄動，很可能被蟲聲發現，他相信現在亞里恩宮外就有許多刺探消息的人。

希利德格望了望塔克身後黑壓壓的人頭，高聲喊道：「衛祭軍聽令，列隊！」

楊衍已是半昏迷，他的下半身與達珂的上身衣角都滴著血，高樂奇連忙喚人備轎。

波圖一路跟著，此時無奈，只能敲門，恭敬道：「古爾薩司，神子想見您，已經到門口了。」頓了一會，道，「達珂薩司也在。」

高樂奇點點頭，但現在領軍的可不是他，是那個塔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