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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孤白道：「在等小妹。」

李景風道：「錯便錯了，又不輸東西。」

「掌門或者……小妹，與俞幫主的一對兒女。」

顧青裳都笑著搖頭，只剩謝孤白還沒猜。謝孤白沉吟半晌，道：「這是令師李掌門取的名字嗎？」

顧青裳笑道：「這跟謝先生名字意思相近，妹子是卯時生的嗎？若是這樣，怎麼不叫卯娘或少卯？」

顧青裳笑道：「那猜猜我的？」

朱門殤沒想到這也能被猜著，想起師父覺證，不由得感慨，轉頭道：「小妹的名字最古怪，我第一次聽見就想問，未辰未辰，什麼意思？」

沈未辰聽說顧青裳後天要走，自是不舍，當晚便要為她餞行。顧青裳請夏厲君入席，夏厲君本要推託，說自己體味重，習慣一個人吃飯，顧青裳說她不入席就算不得餞行，自己也不出席，夏厲君只得答應，朱門殤送的兩顆葯饅頭終究是用上了。

顧青裳道：「謝先生每回都猜著，不如先問景風。」

剩下兩個名字都難，朱門殤道：「猜猜我這名字怎麼來的？」

襄陽扼住漢水長江水路命脈，握有鄂西之地，緊鄰武當山，襄陽幫若真納入青城麾下，以現今局勢，青城實力不僅能超過華山唐門，只怕還能勝過疲弊已久的武當。南方大戰猶在僵持，不管勝負如何，丐幫點蒼衡山三派都會有相當大的折損，青城在議桌上便更有分量了。

沈未辰道：「謝先生猜對了。」

謝孤白道：「顧姑娘還願意跟著謝某冒險？」

聯姻本該是自己的本分，怎能讓哥哥代替？沈未辰欲語還休，好一會，低頭道：「等掌門跟我說起，我勸他……勸他改主意。他是掌門，還需三思……我……我也能……嫁去襄陽幫。」

顧青裳含笑搖頭，朱門殤倒是另有一解：「你家種了合歡花，合歡又稱青裳，就這麼來的。」

謝孤白笑道：「李掌門見著你時，你正著青裳？」

「我知道。」沈未辰道，「哥哥應該挑自己喜歡的姑娘。」

朱門殤點頭：「是我自取。」

沈玉傾道：「現今正值多事之秋，且青城有喪，回告俞幫主，等衡山戰事結束，本掌自當迎娶俞掌門千金。」

內文不長，謝孤白迅速掃過便交還給沈玉傾。沈玉傾道：「憶昔時，君子之約，兩家共好，同仇敵愾，願無負我，早得同力。雖說青城與襄陽幫結盟，但俞幫主這用詞也太曖昧不清。你答應了襄陽幫什麼事？」

眾人見他古怪，都有懷疑，沈玉傾只是催促，說隨口編個也好。李景風被擠兌不過，只得老實道：「我想未跟辰都是時辰，就……冬天的未時，夏天的辰時。」

「真是這樣？」沈玉傾狐疑打量著謝孤白。謝孤白彎腰行禮，再次謝罪。

心疼得受不了，沈未辰得吁和*圖*書口長氣才能把話說完。

沈未辰一愣，心中一動，問道：「哥哥他……非得如此不可嗎？」

顧青裳笑道：「一路上向謝先生求教不少，謝先生也算我半個師父，請問師父對徒兒有什麼囑咐？」

李景風忙道：「哪有！」

「昨日，掌門允了襄陽幫俞幫主女兒的婚事。」

謝孤白道：「若顧姑娘真從謝某身上學到了什麼，戰場上自然知道如何應敵。」

這是把沈未辰與太陽作比，時刻挂念，才會把兩個不相干的時辰聯繫在一塊，湊出個牽強答案。李景風說完，見眾人都瞧著他，沈未辰更是臉紅到耳根子了，尷尬道：「我就說我瞎猜嘛。」

謝孤白知道沈玉傾懂這些道理，聯姻是最好的方式，而首選之人……

青城若想壯大，成為九大家中的霸主，阻止蠻族入關，襄陽幫這塊送上門的肥肉不能不要。把小妹送出去絕計不可能，到了這地步，自己也無意中人，索性允這婚事。

沈未辰笑道：「莫套我話，先問謝先生。」

尷尬的笑話，謝孤白拱手道：「襄陽是自古兵家必爭之地，襄陽幫或許不配，但襄陽值得。與華山之戰也是全仰仗水路，行舟掌門已經逼得青城船隊退出襄陽幫地界，兩派聯姻可以讓青城在鄂西名正言順地行走。」

「這是你的肺腑之言？」沈玉傾指尖輕敲著扶手，盤算著。

朱門殤道：「你懂你來！」

襄陽幫讓青城借道，與華山仇怨已深，俞繼恩在武當不受行舟子待見，絕青城之交，除了投靠衡山別無他路，而衡山一來尚難自保，二來俞繼恩與李玄燹過往也無交情。

「襄陽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與襄陽幫聯姻，等南方大戰結束，青城勢力大增，足與其他大門派並列。」謝孤白道，「掌門知道輕重。」

「冬之未陽，夏之辰光。」沈玉傾作了總結，「是這個意思嗎？」

青城雖允諾出兵協助衡山，還需要籌辦糧草整頓兵馬，非一日之功。然而早在沈庸辭執掌青城時，便在播州興建義倉一百二十余所，將巴中所產米糧運往義倉儲存，沈玉傾當時便覺古怪，還問過沈雅言，事後來看，沈庸辭早對兩大門派開戰有所準備，只是當初這儲備要用在誰身上便不可知了。

李景風不懂這許多典故，道：「令尊或令堂喜歡青色的衣服？」

「只要小妹開口，景風就可能留下。」謝孤白道，「我們都清楚景風，他無欲無求，對權勢財富享樂不屑一顧，心中唯一所求，只有小妹。」

顧青裳問：「妹子，有誰猜著了嗎？」

第二日一早，沈未辰正要去找李景風練功，剛出養生殿，見謝孤白披著棉襖抱著手爐佇立殿外，於是喚停轎子，探頭問道：「謝先生怎麼站在這？」m.ｈｅtｕbｏｏｋ•ｃoｍ•cｏｍ

朱門殤攬著李景風肩膀：「我可沒說你錯。你猜得挺好，小妹說對不？」他坐在沈未辰對面，早把腳縮起，料她踩不著，一臉得意洋洋。

「嗯？」謝孤白道，「少林也介入戰事了？」他想，顧姑娘會很高興聽到這消息。

夏厲君道：「我的名字是自己改的，沒這許多典故講究，因為要入刑堂需雷厲風行，就改名叫夏厲君。」

沈未辰不答，問夏厲君，夏厲君搖頭：「我不懂。」

「不會有下次了。」謝孤白道，「我既已傾盡肺腑，就不會再有事瞞著您了。」

「為了青城，我希望你能把景風留下來。」

「但是他這身份……」沈未辰儘力爭辯。

朱門殤道：「未辰未辰，還未到辰時就出生，那就是卯時出生，故名未辰，我猜是這個意思。」

謝孤白轉達消息，顧青裳自是喜悅，問起幾時動身，謝孤白告知後天便可啟程。顧青裳問道：「謝先生要留在青城，不參与戰事？」

謝孤白微笑，笑容依舊疏離：「李掌門自有主張。」

朱門殤道：「不懂你臉紅什麼？」

謝孤白揖手，恭敬道：「掌門英明。」

只要有熱鬧，朱門殤定不缺席，連阿茅也來了。席間眾人閑談，朱門殤說阿茅頑皮惡劣，日日鬧得醫館雞犬不寧，阿茅本欲破口大罵，見人多，又都是體面人，竟自覺失態忍了下來，李景風嘖嘖稱奇。

大哥二哥都問了，自然要問到李景風，李景風搖頭：「我都不知道自己這名字怎麼來的。我問過娘，娘說是很舒服的風。」

合歡花可作藥用，這是葯解。

李景風臉一紅：「我又不懂這些典故，還是大哥先答吧。」

謝孤白抱著手爐走下轎子，進入鈞天殿，他聽說倪硯送來了襄陽幫的賀報。

「所以大哥是打算讓我還是小小去聯姻？」沈玉傾回到座位上，望著謝孤白髮問。

「這是你能作主的事？」沈玉傾沉聲說道，「你當真是長兄如父。」

最難辦的糧草既然定了，餘下便是整頓兵馬。魏襲侯先領五千人趕往黔地與沈從賦會合，其中一半是參与過漢中之戰的士卒。顧青裳則留在青城等著與彭天從一同領軍出發，這批人馬是要馳援衡陽的，顧青裳也能順道回衡山。

李景風不知道，阿茅也不知道，她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總之不肯與拐賣她的黃乞丐同姓，於是道：「老子天生天養，沒名沒姓，就叫阿茅。」

謝孤白道：「辰字易解，是日月星，獨未字難解。以雅爺性格，要往直里去，不可曲解，小妹是未時生，對雅爺而言，小妹是未時誕下的日月星辰，故名未辰。」

顧青裳笑道：「難得聽你自矜。」

李景風很是扭捏：「我信大哥說的，自己想不出。httｐs://ｗww•ｈeｔｕｂｏoｋ•ｃｏm•com」

這又帶出第二個話頭：「每個人的名字是怎麼取的？」

「與襄陽幫聯姻也是青城最好的選擇。」沈玉傾走到謝孤白面前，盯著謝孤白：「你知道我一定得答應，不得不答應，你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有想過我跟小小也是個人，也有自己的歡喜悲怒嗎？」

這局面謝孤白盤算已久，沈玉傾當然不是最好的人選。論勢力，襄陽幫比不上嵩山或江西彭家，人才更是不及，倚仗著把守咽喉要地而有價值，沈玉傾值得更好的籌碼，沈未辰才是恰當人選。往更深里盤算，讓沈未辰嫁入襄陽幫，等生下男丁后，可以殺了俞繼恩與丈夫，以沈未辰的才智武功，可以做得不露痕迹，之後挾幼子號令襄陽幫，加上青城這個大靠山，襄陽幫內便有不服也能迅速彌平，那時襄陽幫要併入青城，連武當都阻止不了，而且事後沈未辰還能改嫁……

「誰給你的膽子，誰給你的權力，誰讓你替我跟小小允諾婚事？你！你！」沈玉傾竟氣得一時啞口無言，怒道：「如果襄陽幫不來信，你還想瞞我到幾時！」

自己這輩子不都在準備著這件事？怎麼話到嘴邊竟如此酸楚？

「小妹誤會我的意思了。」謝孤白道，「即便你與掌門談，也不能改變掌門的心意，他是為了你。」

顧青裳道：「雖然計先生老說你胡鬧，但沒有謝先生冒險，青城與華山還不知要僵持多久。你若在，定能為師父分憂。」

李景風大喜，忙點頭道：「是這樣！冬之未陽，夏之辰光，二哥總結得真好！」

「你有救世之心，你想阻止薩族入關，我敬佩你，但不代表你能越俎代庖！你不能把每個人都當棋子擺布，尤其是青城！我終歸還是你的掌門！」

「襄陽幫恭賀我們擊退華山。」沈玉傾將書信遞給謝孤白，謝孤白接過，只見上面寫著：

眾人要李景風取一個，阿茅喝道：「他又不是我爹，由得他幫我取名？」

崑崙九十年 十二月

朱門殤道：「你怎麼不說是夏之未陽，冬之辰光？夏天曬死你，冬天凍死你。」

沈未辰見他尷尬，雖不明原因，仍替他解圍，道：「謝先生先猜？」

此後眾人閑聊，直至深夜才紛紛別過。

除非他真的非常生氣……當然他真的會非常生氣。

謝孤白道：「看來朱大夫年輕時曾歷經大劫，過去種種猶如昨日死，此後便是重生，以此名自礪。」

「小妹，為了你哥，留下景風。」

謝孤白彎腰將信拾起，恭敬遞還給沈玉傾，道：「青城在漢水上損失了上百艘船隻，襄陽幫能彌補這損失，掌門，鞏固兩派之交勢在必行，屬下只是預先備下。如若掌門認為不妥，謝某自去向俞幫主謝罪。」

顧青裳贊道：「還是謝先生聰明和_圖_書。」

「這好解決。」謝孤白道，「沈望之幫青城打贏漢中之戰，只要景風答應，剩下的能慢慢想辦法。」

聞君破強虜于巴中，吾心喜之，特遣使傳書致賀。華山雖盛，因其有過者，故無得天助也。憶昔時，君子之約，兩家共好，同仇敵愾，願無負我，早得同力，共赴前程。

沈未辰聽他說起父親，不禁黯然。沈玉傾道：「景風也說一個。」

「倪硯還傳來一件事。」沈玉傾道，「少林派了八千僧兵借道武當，打算到長沙援助衡山，行舟掌門已經放行。」

這就引出一樁問題：「阿茅全名叫什麼？」

朱門殤問道：「沒頭沒腦，什麼意思？」

眾人各自沉思，顧青裳道：「難道妹子不足月，未到時辰便出生，所以叫未辰？」

「不要跟我打官腔。」沈玉傾道，「這是最後一次，以後任何事都不能瞞我，大哥，有點分寸。」

沈未辰笑道：「朱大夫猜上一猜。」

「我畢竟是青城幕僚，工堂左使，衡山的隊伍我指揮不動。」

「這是我的本分，爺爺、許姨婆和娘都是這樣教我。娘聽說這事一定會高興，爹剛走……也好……沖喜……」

沈未辰艱難地點點頭。

顧青裳埋怨：「就幾句話也不肯多說？」

謝孤白搖頭：「掌門也希望你能遂心如意。」頓了會道，「你知道景風喜歡你。」

謝孤白道：「玉有五德，仁義智勇潔，傾作親近解，是親近有這五德之人，若作傾慕解，則是以玉為師，以五德立身，是太掌門對掌門的期許。」

「當然想過。」謝孤白躬身道：「但我相信掌門明智。」

沈玉傾沉吟道：「青裳是指青色的衣裳……」他搜索典故，只知道青裳是賤者所服，他聽顧青裳講過母親出身富商之家，知書達禮，於是問：「莫不是故意取個賤名？」

謝孤白的名字大家知道來由，取「天光初亮，其色孤白」之意，指黑夜中第一道曙光。

李景風道：「這兩年我多在外頭走動，冬天冷，未時在午後，太陽照著暖烘烘的，夏天熱，辰時剛日出的太陽最舒服，不曬，我想小妹的名字是這兩個時辰的意思，但不知怎麼說才好。」

「我會儘力善後。」謝孤白說道，「襄陽幫也騎虎難下，青城仍是他最好的選擇。」

他不是不知輕重的人，謝孤白是對的，而且快了不止一步，聯結唐門與襄陽幫確實讓青城在對點蒼與華山的戰場上佔據優勢。華山也曾想與襄陽幫聯姻，甚至還拿出過嚴烜城作籌碼，謝孤白也必須拿出與之相應的籌碼。嚴烜城是不受寵的長子，與自己世子的地位不能相比，俞幫主自然知道權衡。

「可是……」沈未辰心裏一團亂麻，還沒分解出頭緒，就聽謝孤白鄭重說道：

顧青裳拍手：「還是謝先生能猜，確實https://www.hetubook.com.com是家師所名，可你能猜著原因嗎？」

沈玉傾微笑點頭，心中卻想：父親取這名字是真希望自己以五德為師，仁義智勇潔兼備嗎？

沈未辰又是一愣。

顧青裳沒好氣道：「每次都是他對，沒意思。」

「聯姻。」終究不能瞞，謝孤白直接回答。

「你憑什麼許下這種承諾！」沈玉傾氣得將信扔在地上，「這是你的青城，還是我是你的傀儡？」

謝孤白道：「這說法朱大夫自己也不信。」

「你以為一句謝罪就能帶過？」沈玉傾怒道，「你假託上令，俞幫主能不大怒？就算殺了你我都不能說話！」又道，「若是俞幫主一怒之下與青城絕交，就是弄巧成拙！」

沈未辰知他有話要說，當即下轎，問道：「謝先生想說什麼？」

李景風讀書少，支支吾吾只說玉是好的，但玉傾兩字……真不知何解。顧青裳也不明其意，夏厲君除了搖頭還是搖頭，阿茅懶得理會。朱門殤道：「想來你出生時太掌門太高興，喝得大醉，『玉山傾頹』，就取了這名。」

沈玉傾的玉傾二字字面上好看，若究其意，玉為五色石，李玄燹手書「五色石可補天之傾」卻絕非是沈庸辭當初取名的本意。沈未辰正要解釋，沈玉傾示意小妹噤聲，讓眾人猜上一猜。

「洗髓經難學易精，這兩年正是景風功力突飛猛進的時候。他聰明，且臨陣善於應變，會是青城最能倚重的大將，你哥需要能信任的幫手。」

沈未辰道：「列子湯問篇：景風降，慶雲浮，景風是祥風之意，吉祥好運。若作八風解，夏至景風至，盛夏的風自然是吹著舒服的風，這名字倒是貼合。」

別再往下想了，自己有沒有後悔當初不該勸沈未辰多為自己想想，而是該勸她為青城犧牲，為哥哥的大局與襄陽幫聯姻？

殤是個敗壞之字，即便父母要取賤名，也不至於用上這樣的字。沈玉傾本著顧青裳的思路，道：「這名字該不是令尊令堂所取。」

李景風也道：「我認字不多，不若等阿茅識字，讓她自己取一個吧。」

若是初遇時的沈未辰，她會願意，現在……謝孤白相信沈未辰仍然願意，只要沈玉傾開口。在大局面前，在薩教入侵的危機面前，一個人的情愛、名節、想望都算不上要緊事，站在高處，要對這些視而不見。李景風再優秀，不過是一個人，遠不如一門一派一塊咽喉要地來得重要。

「上回前往襄陽幫，凈蓮姑娘似乎對掌門青眼有加，俞幫主也提過這事，就不知掌門意下如何？」

「景風想去孤墳地歷練。」沈未辰搖頭，「他有自己的志向。他會幫忙，但不會留在青城。」

沈玉傾道：「朱門是富貴門第之意，殤這字……十九以下死為殤。」

「誰跟誰？」沈玉傾提高了音量。

真是這樣嗎？謝孤白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