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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剝花生的壯漢又把一個花生米拋上半空，「把計劃再說一次。」

「你聽說了嗎？覺如方丈打算退到上黨去。」客棧里，客人們正談論著。

覺如對宋了心道：「貧僧若證實你所言屬實，自會放了你，先委屈你在寺內歇幾日。」

幾個客人竟為覺空到底吃不吃素爭論起來。

守衛弟子湧入，覺如指著窗戶大喊：「快追！」跛著腳快步去看了尚。只見了尚躺在血泊中，只剩一口氣，覺如高聲呼喊醫僧，了尚低聲道：「師父……你得多笑……才是笑口……」話未說完，人已斷氣。

「屁！這群和尚哪個不是吃素的？」

覺如可沒閑著。前來參拜的信徒絡繹不絕，白馬寺里萬頭攢動。他主持法事，卯起吩咐一天雜務，辰時寺門一開，信徒湧入，就帶頭誦經，兩個時辰不歇息，直到午後才小寐片刻，下午或巡察各處，或在書房處理雜務。他兩個徒弟了知、了尚同駐白馬寺，了知被派往水陸道場督事，了尚留在身旁聽候差遣。

穿著僧衣的人望向樓下，高朋滿座的大廳，門外行人絡繹，佛誕日真不愧是少林最大的慶典。

覺如笑道：「去你孫子的，學你了凈師弟調侃師父？」

覺如悲怒過後，當即冷靜，略一沉思，道：「若逃走，你我師徒不過尋常武夫，逃入嵩山也無用，覺空不會放過嵩山。」

宋了心道：「等到消息，事已遲矣，彭小丐之事殷鑒不遠。」

「我怎麼聽說是覺聞方丈打算退到洛陽？說是少林寺里冤魂太多，呆不住，而且在洛陽更好發號施令。」

了知聽了這消息也是心神大亂，忙道：「要不逃到嵩山去，了凈師弟會保師父。」

了尚苦著臉：「師父，您以前外號笑口彌陀，這兩年不是苦著臉就是發脾氣，這樣下去外號得改，看是叫怒面金剛還是叫苦面尊者。」

了尚擊倒前方敵人，見師父受傷，百忙中不及細思，猛地將師父撲倒在地，六樣兵器同時招呼在他身上。了尚大叫一聲，抓住兩名刺客小腿，兀自高聲大喊：「有刺客！」

覺如心痛如絞，大聲喝問門口守衛弟子為何放人闖入，才知守衛弟子早已身亡。

了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師父，口業，口業。」

「了知，修書一封給少林，說貧僧昨日遇刺，半夜傷重不治，穩住覺空。」覺如道，「我手書一封，即刻八百里加急https://m.hetubook.com.com送至嵩山，派心腹去。派人守住路口打探消息，若少林派少量人來詢問便放過，若派大部隊前來，便準備迎敵。」

刺殺掌握一省之地的覺如沒這麼簡單，即便白馬寺因佛誕而戒備鬆懈，即便覺如不像臭狼時時刻刻提防暗算，但覺字輩高僧，又曾是正語堂住持，覺如的武功加上白馬寺的守衛，十個夜榜刺客也沒那麼容易得手。

「你師弟我都沒劈，劈你做啥。」覺如在半月桌前倒茶喝下，道：「等今日佛誕結束，師父要回少林一趟，問問方丈少林改制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得想辦法弄出些動靜，好歹拼個魚死網破。」

覺如拔地而起，但終究慢了一步，身在半空，大腿一疼，不知被什麼兵器貫穿，身子不由下落，一個踉蹌，各式短兵已向他身上招呼而來。覺如困獸猶鬥，雙爪向左右一抓，掏入兩名刺客小腹，一條人影撲來，卻是徒兒了尚。

穿著僧衣的壯漢推開門。

覺如不滿道：「等少林沒了，能歇到死。」

覺如得徒弟捨命相救，撐地猛地一劃，身子平移數尺，轉過身來。他已有備，見一隻短匕刺來，左手甩掌，右掌轟向對方面門，將那人打得顱骨盡碎。

「啪啪啪」幾聲連響，兩側窗戶同時打開，數十道寒光往覺如周身射來，鎖住他身周三丈。覺如舞動袖袍將暗器盡數擊落，倏忽間人影晃動，左右各有兩名刺客持短匕短槍從窗口躍入，門口闖入那兩僧從袖袍中甩出鏈子鏢。

……

覺如見兩人陌生，疑道：「你倆是？」

「你說少林發生大事，必須當面跟貧僧說？」

門外忽又「咚」的一聲，似乎有人敲擊窗戶，覺如怪道：「怎麼回事？」

此時，覺空正因傷昏迷未醒。他只昏迷了一日，而宋了心只快了一日將消息送到白馬寺，只一日就起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了知道：「澤州離少林寺不過四百里，不若率弟子攻襲少林？覺空若沒設防，可一舉而下，若是假消息，也不過白走一趟。」

作為晉地最大寺宇，白馬寺雖不及少林寺香火鼎盛，佛誕日也在山腳下做足七天水陸道場。寺里七百余名僧眾和五百余名俗家弟子逾七成都去支持法事，還得從附近寺廟借來一百多名僧人持誦。

「明天便是佛誕，最後一天，得動手了。」坐在桌邊的青https://m.hetubook.com.com衣壯漢剝開花生，將花生米拋起，仰頭接住。

他見有俗家弟子拿著圖紙進入客棧，悄悄起身不動聲色地離開。少林可能會對他發出通緝，雖然在晉地未必管用，但他還得尋個僻靜處養傷。

覺如大吃一驚。宋了心使眼色，覺如心中明白，讓左右盡退，只留下了知，宋了心才說覺空政變，當時局勢混亂，除了確知覺見覺觀以及文殊院大火許多正僧身亡外，其餘狀況細節均不知。

醫僧很快趕來為覺如處理傷口，覺如忍著疼痛下令疏散白馬寺香客，派人召回了知，下令徹查，才知那十名刺客趁佛誕充作香客、僧人、雜役工人潛入，趁覺如單獨在書房歇息時動手，由夜榜的針偽裝喝醉的信徒引開注意，趁機刺殺門口守衛弟子后闖入，覺如在房裡聽見的撞擊聲便是門口守衛被捂著嘴刺殺的聲音。

宋了心道：「覺空調集兵馬前往少林了，我親眼所見。」

種子已經開花，此刻正要結果。即便聰敏如明不詳，也不知道會結出怎樣一個果。

聽到消息，覺如勃然大怒，只因恰逢四月佛誕，諸事繁忙，才耽擱下來。這幾日他都在籌思如何跟覺見吵架，又想起覺見這兩年的舉措無一不向著俗僧，只怕說服不了。

兩名使鏈子鏢的刺客重傷未死，趁亂自盡，他們知道被活捉會受到怎樣的拷問。剩餘五名刺客混入香客之中，守衛弟子沒能追上。

變生肘腋之間，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個個奮不顧身。這群夜榜殺手知道覺如的反擊必然激烈，他們可能會死一兩個甚至更多，但覺如不可能同時應付來自四面八方的攻擊。

只聞破風聲響，兩名僧人自袖中射出暗器，風聲勁急。覺如大吃一驚，所幸他武功高強，千鈞一髮之際矮身避過。

了尚正要告退，覺如卻道：「等等，師父有話說。」

第二日正午，覺如正要寫信告知少林自己遇刺之事，徒弟了知匆匆來報，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覺如臉色一變，道：「見，當然得見！」

見了尚點頭，覺如又吩咐了幾件待辦事項。門外忽來呼喊聲，覺如皺眉道：「外頭出什麼事了？」

覺如佔據白馬寺，通知晉地各處門派，覺空造反，得位不正，號召天下共擊之。

他在房裡找個空席地坐下。他們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而來。

了尚安慰道：「師父，少林改制還沒定www.hetubook.com.com議呢。」

守衛弟子答道：「有喝醉的信徒誤闖後殿，正在驅趕。」

一連七天的法事弄得覺如精疲力竭，這日午後，他誦經已畢，回到書房，照前幾日作息，他會遣退了尚，在書房裡小歇半個時辰。

覺如笑道：「想還俗了？」

覺如一退，撞到案桌，將案桌撞開一丈，身形稍緩。左右窗外又各闖進兩人，刺客竟有十人之眾，同時發難，四人封鎖覺如退路。

「啪啪」兩聲，了尚雙掌分別擊中兩名使鏈子鏢的和尚後背。覺如已退至案桌旁，右手抓住桌子猛地一甩，幾十斤重的桌子掃過，擋下右邊兵器，左手一探，扣住一名刺客手臂，將他一把扯近護住左側，「噗」的一聲，這人被兵器洞穿。

覺如怒道：「等成真了，我還能幹什麼？」

昨日少林劇變后，宋了心連夜趕來，他蓄了發，覺空沿路布置的黨羽沒留難他。他在山下聽說覺如遇刺，入寺求見，白馬寺正重重戒備，哪容他進來。

守衛弟子聞聲趕來，餘下五名見刺客一擊不中，從窗口躍出逃逸，覺如正要追，大腿劇痛，血流不止，怕還有埋伏，又擔心徒弟，只得止步。

前方左右全被封鎖，覺如忙向後退，雙手使龍爪手擒住兩枚鏈子鏢，易筋經真力一發，將前方兩僧扯近身邊阻擋左右殺手。

「覺空首座是俗僧啊！」

五千兩不好賺，他們已經聚集在這三天，靠著針，有幾個人已用不同方式混入白馬寺。

了尚關心道：「師父不歇會？」

第二日，覺如召集所有俗家弟子至大雄寶殿前廣場，俗家弟子不知根底，盡數集合。了知出面說了幾句場面話，忽自左右大殿屋檐上湧出僧兵數百，持弓箭對著俗家弟子一陣亂射，又有兩百余名僧兵持盾帶刀堵住前後出路。廣場無遮無避，俗家弟子大半死於亂箭之下，餘下個個不明就裡，不住求饒哭喊，覺如恍若未聞，將五百余名俗家弟子盡數射殺，只有幾名功夫較好的突圍而出。

他這隻是一面之詞，覺如難以委決，轉念又想，自己既然信了，就得全信，不能只信一半，當下道：「召集兵馬需時間，當中又難免有俗家弟子混入，攻取少林太急。」

「只有三天布置，有些急。」另一名穿著僧衣的刺客說道，「有別的方式近身嗎？」

「他又沒還俗！」

覺空並不是沒有后著，他預期到刺殺可能失敗，昏迷前已囑m.ｈｅtｕboｏk•cｏm.coｍ咐手下在覺聞招降無名寺僧人後便率領一千弟子襲取白馬寺。一千人雖少，但輕裝快騎，四百里兩日內即到，趁機偷襲不明就裡的覺如。寺里還有五百名俗家弟子可作內應，假若覺如已死，就兵不刃血地接收白馬寺。

明不詳在客棧一角靜靜聽著。

「這怎麼可能？這仗又不是覺聞方丈打的，覺空首座可不是吃素的。」

覺如道：「師父讓你留下是要吩咐幾件事。我不在，你與了知代掌白馬寺，師父把大小事都給整理好。」他指指案桌左邊一小堆卷宗，「這些是急事，你跟了知一起督辦，右邊是緩事或大事，等師父回來處理。佛誕結束后還要收拾，有往例可循，照著辦就是。」

宋了心見門外還有俗家弟子，要了紙筆，寫上：「覺空政變，方丈與四院正僧俱亡。」

覺如本想親自上少林討個說法，如今卻因傷勢不能即刻出發，一夜輾轉難寐，心痛徒兒身亡，起身親往屍體前誦經。

信佛的人這麼多嗎？穿著僧衣的人不信佛，他比較信銀子。他也不是真和尚，連俗僧都不是，戒疤還是幾天前燙下的。

眾人聽方丈如此說，皆道：「謹尊方丈法旨。」

宋了心離去后，明不詳就已醒來。他沒去追師父，只稍微舒緩手腳就判斷出以自己的傷勢很難追上師父而不被發現，他只站在窗口確認師父是向北而去。第二天一早他便離開村落，在前往晉地邊界時，看到覺空派出的一千騎呼嘯而過。

房間里坐著九個人，即便澤州最大的客棧靜心館的房間，坐九個人也顯擁擠。

覺如欲待不信，卻與昨日遇刺之事相符，他細細盤問，見宋了心應答如流，不禁又悲又怒，一掌拍爛茶几，大罵覺空，怨嘆覺見糊塗，把少林寺葬送。

了尚無奈：「去便去了，了凈師弟有孫子，貧僧可沒有。」

若不是今日留下了尚，只怕自己早已身亡。是誰要刺殺自己？覺如當先想到的便是俗僧。哪個俗僧這般恨自己，非致自己于死地不可？這麼大筆錢絕不是普通人能湊出，難道是覺空？可這又是為什麼？

宋了心改求見覺如徒弟了知，仍是遭拒，只得借來紙筆寫封書信，上書「少林有變，求見方丈」八字，求人轉交了知。了知收了信，來見宋了心，宋了心見左右俗家弟子甚多，怕泄露機密，不敢言語，說這事只能對覺如說明。了知怕他是刺客，仍是不允，宋了心只能在了https://m.hetubook.com.com知耳邊坦承身份，了知大疑，才允他戴上鐐銬去見覺如。

覺如一面派心腹詳細打聽消息，一面修書給四名徒弟命其即刻率領晉地境內僧兵趕來支援。當晚，覺如召集心腹僧人，讓宋了心詳細說明情況，眾僧半信半疑，驚疑不定。覺如道：「事由貧僧定下，少林存亡，在此一舉。」

宋了心是明不詳師父，又曾叛逃，覺如信了八分，仍有兩分疑心，此時聽他這樣說，心想若等消息傳來，只怕覺空早一步行動，彭小丐之敗便是敗於徐放歌掌握其心腹，盡數拔除，彭小丐那時又傷重，無法出面號召幫眾，當此燃眉之急必須當機立斷。幸好蕭情故提醒過他將所有徒弟招來晉地，他一共收了八名弟子，蕭情故在嵩山，了尚昨夜身亡，了武在少林只怕凶多吉少，除了知外剩餘四名弟子都在晉地擔任要職。

「砰！」門被推開，兩名僧人闖入，大呼：「方丈，不好了！」

「人到齊了。」坐在床上的藍衣壯漢道，「一個人五百兩，生死各安天命。出手時不要想著後路，一擊不中就走。和尚沒死，就只五十兩安家費，還得死人才有。」

了尚驚覺師父遇刺，大呼有刺客，雙掌拍向兩名使鏈子鏢的殺手。

……

雖然見過來人幾面，但都是匆匆一瞥，以覺如當時身份自不會怎麼留意，他從舊卷宗里翻出圖像，才確認現今樣貌已變雙手上了鐐銬站在面前的宋了心身份。

佛誕之前方丈召開四院共議說要改制，雖然提案懸而未決，但消息早已傳出。白馬寺離少林寺不足四百里，覺如又聽了蕭情故的建議在少林安插眼線，新任的正念堂住持了武更是他親傳徒弟，四院共議一結束，了武便派人私下通知覺如。

了知道：「不若再等等消息？」

覺如喃喃道：「大白天的在寺里喝酒，又是哪個俗家弟子？」

「沒想到其他法子。」藍衣人搖頭，「就是急才有這麼厚的花紅。」

但覺如早已作好準備，這一千人反被伏擊，死傷過半。

白馬寺是少林在晉地的總部。因著孤墳地爭議，晉地有三成多土地不受少林管制，在四省中轄地最小。覺如被貶后就在白馬寺擔任方丈，總督晉地一切事務。

覺如沉思道：「自古新政推行便難，四院八堂有六個正僧，還有半數正僧主持地方，想個辦法把事攪黃，拖到方丈跟覺空倆孫子都死了再來改議。」

了尚苦笑：「不敢，怕師父一掌劈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