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等他們走了之後，陰陽先生嘆了口氣，把房門關上。走到堂屋的香案前，取了三炷香點燃，拜了三拜，把香插到了香爐。抬起頭來，望著黑夜中閃動著的三根香爐，眼神變得異常冰冷。

黃花脫得赤條條的，也許是要讓身上的傷口自然愈合。她沒有擦藥，已經洗乾淨了，就這麼躺在那張席子上。

蚊帳放下之後，便可以把視線徹底遮擋。就算陰陽先生躲在什麼地方偷窺也是看不見的。

麥穗兒這才舒了口氣。從目前來看，這陰陽先生都還沒做出什麼出格的，而且還能猜到麥穗兒心頭所想，知道她擔心偷窺，還故意大聲的念誦經文，從這一點看，不像是個壞人。

在先前下午她挨毒打的時候，在最早她被王氏抓著頭髮把臉抓爛的時候，她還哭，還痛得呻|吟。可是到後來她洗了衣服，在飯菜里下了皂角粉，被吊在樑上用藤條暴打，她就沒有發出任何哭泣呻|吟。甚至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麥穗兒說道：「我去外面看看，你在這坐著。」

天氣太熱了，若不是為了避免春光外泄，她才不願把蚊帳放下來，悶得跟蒸籠似的，額頭都是盈盈的熱汗。

「我送她的，反正是我渾家的。她人不在了，也沒穿，一直壓在箱子底。還不如給尊夫人。」

「不需要你知道的事不要打聽。」

麥穗兒眼睛一瞪，說：「虧你還是個算命先生，咋這麼說話？我們姨娘幹嘛一直住你這兒？她是你什麼人呀？」

這兩句話說的陰陽先和圖書生心花怒放，不停搓著手，笑著說道：「喜歡就多住。沒關係，別說到天亮了，一直住著都沒事的。」

言語之間閃爍著喜悅和回憶的甜蜜。

「在屋裡休息呢，剛剛洗了個澡，敷了葯了。——是我給姨娘敷的。」

麥穗兒都覺得這女人可真夠能忍耐的。要是自己肯定叫的跟殺豬似的。

直到這時候抹上藥，她才睡夢中皺了皺眉，那是一種無意識的反應。麥穗兒相信她醒來之後，如果她清醒著給她上藥，絕對跟下午一樣不會有什麼反應的。

滾地龍才看清黃花身上穿的是一套又柔軟又透氣的羅紗裙，布料很不錯，很值點錢的。不由吃了一驚，疑惑的指了指她身上的衣裙，扭頭轉向麥穗兒，意思是問麥穗兒這東西怎麼來的？

陰陽先生說：「真的不用，我說了白給，不用的。那葯也是我們祖傳的，很管用的，很快傷口就會收口。不會留下疤什麼的，好的很。」

聽到門響，陰陽先生一下子從夢中驚醒了過來，差點把筆架都撞翻了。趕緊用手抓住，有些慌張的望著麥穗兒說：「怎麼樣了？」

「沒錯，就是去江邊。」

她又扭頭一瞧，不如鬆了口氣。卻原來床上靜靜的躺著一個人，已經睡著了，還有輕微的鼾聲，很輕。自己剛才晃眼之下竟然沒有注意到，上前仔細看，果然就是黃花。

麥穗兒將葯擦在黃花的傷口上，黃花終於皺了皺眉，又慢慢舒展開了。看來是葯對傷口的刺|激。

ｗｗw.ｈｅｔｕbｏｏｋ.coｍ•cｏｍ走了一會兒，麥穗兒覺得不對勁，左右看了看，對滾地龍說道：「不對呀，少爺，這不是回家的路。這是到江邊去的路。走錯了吧？」

黃花下了床，把鞋子穿好，跟著出到了門口。

「這夜深人靜的，跑江邊去幹嘛呀？」

黃花給陰陽先生福了一禮，柔聲說道：「黃花叩謝先生，多謝了！」

滾地龍又拱了拱手說了聲謝，帶著黃花和麥穗兒出門走了。

陰陽先生愣了一下，隨即說道：「我就是想去問她洗完了沒有？別著涼了，然後好上藥。——葯不是我上，你別誤會，我是說我把葯已經放在床頭抽屜里的，就是療傷的葯，她自己抹上就可以了。」

滾地龍帶著麥穗兒他們離開了屋子，在熾熱的街道搖著摺扇往前走。

麥穗兒這才放心。開始將那藥膏打開，取裏面的葯給黃花身上的傷口擦藥。

地滾龍點點頭，轉頭望向陰陽先生說：「先生這衣服……？」

滾地龍這才吩咐下人把王氏的屍體運走。然後他走到裡屋門口，推門進去，對坐在床上的黃花說道：「起來，跟我走。」

麥穗兒有些為難，說：「那你也得把衣服穿上啊。他這屋子就裡外兩間，加上廚房，他要是推門進來多不好。咱們也不能老把門關著，這裏頭有啥東西說不定他要進來拿的。」

麥穗兒點點頭，轉身要進屋。就在這時，從院子傳來腳步聲，很急促，接著闖進了屋。因為天氣熱，房門都開著通風。

麥穗和*圖*書兒一直坐在凳子上瞧著，瞧得都有些打瞌睡。因為陰陽先生所說的她也聽不懂，跟她無關她也沒興趣。

滾地龍很是不滿的橫了陰陽先生一眼。把陰陽先生看的一哆嗦，趕緊一屁股又坐回凳子。

除了那幾層樓高的畫舫之外，還有一些小漁船也在江面游來游去的。有些深夜還不想入眠的酒客在河上遊玩。

麥穗兒趕緊答應，扶著她起身之後，幫著她把那一套羅裙穿好了。現在天氣炎熱，眼見她穿好之後。麥穗兒趕緊把床的帷帳挑了起來，掛在月牙蚊帳鉤上。

一見進來的幾個人，當先一個正是地滾龍，還有家裡的幾個下人。麥穗兒趕緊說道：「大少爺。」

滾地龍陰沉著臉瞧了一眼麥穗兒，說道：「她呢？」

雖然已經是深夜，但是酷熱並不比白天少。從地面往上蒸騰的熱浪還是讓三人很快|感覺到就像走在蒸籠中似的。

上藥之後，給她用繃帶纏好。

「剛才睡著了，我已經給她上了葯。我來問你，我們能不能呆在這兒久一點？姨娘說你這挺好的。」

「不用問。他不催，我就睡在這兒，我只想好好睡一覺。」

「沒什麼，我就這麼一說。你們願意做的話，想住多久住多久。就別的意思，別瞎想。」

不過見陰陽先生盯著黃花瞧，滾地龍有些不幹了，重重咳嗽了一聲。陰陽先生趕緊把目光收了回來，訕訕笑了笑。

麥穗兒又狠狠盯了他幾眼，這才走到房門。輕輕推了推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果然www.heｔubooｋ•ｃｏm•cｏｍ裏面沒拴上，她便湊著縫對裏面說：「黃姨娘，你洗完了嗎？我進來幫你擦藥。」

說著，陰陽先生訕笑著又退了回來。一個勁朝屋裡揮手，示意麥穗兒進去瞧。

不時有喝醉了酒的人從江邊沿著石階走上來，從他們身邊經過。還會瞧一眼黃花，打個口哨。

「不用不用，咱們街里街坊了，緣分吧。你穿的我媳婦的衣服，也是一段緣分呀，你看你穿她的衣服多好看。跟她當年穿上一個樣子，真漂亮。」

「後背的葯不好擦，你進去幫她擦一下。你別這樣瞧著我，我真沒別的意思。」

說著，拉開房門出來，看見陰陽先生正在那兒有一句沒一句的念著。腦袋還不停的衝著點兒，顯然是困極了。因為這時候已經過了子夜，正常情況下早就做了幾回夢了。

麥穗兒說：「你在床上躺一會兒，我去問先生啥時候能走？」

這時，麥穗兒聽到堂屋裡傳來了陰陽先生吟誦經文的聲音。那聲音比較遠，一聽就是，陰陽先生應該是坐在給人算命的那張桌子后念經文，那在堂屋的另一側。麥穗兒馬上就明白了，這陰陽先生想用這種方法來告訴她，他沒有在門后或者窗戶處偷窺。而是遠遠的在堂屋另一側念誦經文呢。

她醒了，弱弱地說了聲「謝謝！」

麥穗兒趕緊回身把房門關上，上了門閂，又仔細瞧瞧，沒有門縫。她這才走到床頭拉開抽屜，裏面果然有個藥瓶，還有一圈雪白的繃帶。她立刻將這兩個東西放上床，然後跳上床去，把蚊帳m.hetubook.com.com放了下來。

他們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終於看見從黑暗中流過的汴梁河了。

裏面沒有任何聲音，也聽不到水聲。麥穗兒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心頭猛的吃了一驚，趕緊把房門推開跨步進去。屋裡點得有一盞燈籠，在屋角的挂鉤子上弔著。藉著昏暗的燈光一掃，屋角的大木桶里空空蕩蕩的，沒有人。

麥穗兒神情緊張的點了點頭，瞧了瞧跟在旁邊的黃花。她卻低著頭，好像渾不在意。不管丈夫把她帶往何處，她都跟著一條路走到黑。

黃花點頭說：「麻煩你攙扶我起來穿衣服。」

此刻是夏天。河水暴漲，所以河面比較寬。河面上一艘艘大大小小的畫舫蕩漾。隱隱有絲竹之聲從畫舫上傳了過來，這是那些文人墨客最喜歡去的地方。

麥穗兒說：「是先生給他的，說是他夫人的。給了姨娘了。」

只是覺得那先生挺耐心的，好不容易等那兩個人走了，陰陽先生馬上轉身就要往屋裡走。就聽咣當一下，麥穗兒嚇了一跳，趕緊站住扭頭一瞧，直接賣穗兒從凳子上跳了下來。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好像一隻剛學會捕獵的小母豹。

「這怎麼好意思，這衣服值老錢了，不過我可沒錢給你。」

滾地龍心裏有些猶豫馬上要帶黃花去做的事。因為他剛才看到黃花換了一身羅裙之後，覺得還是挺水靈的。雖然已經飽受一頓皮鞭，臉也被抓爛了。如果不是這樣，只怕算得上是個小美人呢。真的是三分相貌七分打扮，會打扮的人總會比不會打扮的人要美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