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節 拋棄
走下機艙的舷梯,陳章可以清楚地看到:圍聚上來的人們眼中,那種明顯充斥于疑問和不解中的強作歡顏。
面對神情激憤的老頭,金屬男也不多做解釋。隨手按下桌子上一隻電控鈕鍵。頓時,牆壁上懸挂的屏幕上,也顯露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信息錄像。
柏年稍微前傾著身子,譏諷地笑道:「奇怪,素來沒有人性的日本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愛心?」
幾顆帶有絲絲紅色血跡的碎齒,從其嘴邊慢慢掉落。邊緣粗糙的斷痕,顯然是在巨大的擠壓咬合力量之下造成。
金屬男捏了捏冰冷的機械臂:「秘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死人也不例外。」
相比之下,右邊一人則要冷漠得多。從進入房間到現在,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個字。僅僅只是用冰冷的目光,默默地打量著端坐在對面的兩名聯邦主審官。
柏年就是其中之一。他嫉妒雷成,卻並不仇視。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種古怪至極的心理,是否因為自己內心世界的扭曲所導致?但是不管怎麼樣,柏年卻是所有僅只知道事物表象人中,唯一猜到事件潛在真相的局外者。
地面標記模糊的停機坪上,早已等候著一批身穿軍制便服的要員。空天穿梭機的艙門剛一打開,乳白色的蒸汽尚未完全散盡,這些人的身影,已經急不可待地衝進其中,在艙門通道兩側,以緊張而熱切的目光,小心地打量著從中走出的使者。只要不是傻瓜,在場所有的人都很清楚:亞洲聯邦對於改變目前的整體困境,有著多麼大的幫助。
感受到死亡氣息的少校,頓時彷彿野獸般瘋狂地嗥叫起來。身體劇烈地抖動,甚至帶起了鋼鐵椅子上牢牢捆縛身體的各種壓條。似乎隨時可能從中掙脫而出。
「說到捏造……張萬成這個名字,倒也名副其實。」
看到這裏,柏年冷哼一聲,偏頭朝旁邊的高大彪點了點,徑直端起桌上的茶杯,自顧喝了起來。
「也就是說,到了現在,你仍然不想對已有的供詞最出任何修改。是這樣嗎?你考慮清楚,一旦確定,你將再也沒有任何自辯機會。」
所以,在旁人看來:十七小隊作為一hetubook.com.com支普通的特別戰鬥部隊,實在擁有了太多的優厚待遇。當然,除了王亢與莫遠章二人之外,再也沒有第三個人明白其中的究竟。
否認、搖頭,都無法表示老頭內心的極度震撼。他早已看出:屏幕上的信息,並非聯邦人故意偽造。無論文中的秘密語言切合點,還是函件的格式,都是往來於教中高層的通用形式。甚至,一些利用音節契合而出的近似意義字詞,外人根本無法模仿。甚至,命令的落款,赫然就是最高主教大造寺治時的親筆簽名。
聯邦軍中藏匿有「真理與信念」的暗間,這是雷成在逆轉時間的過程中,得以知曉的絕大秘密。如果不是因為時間逆流,他可能永遠也不知道:潛伏在基地內部,搶先下手殺人滅口的究竟是誰。
滿目創痍的地球,百廢待興。然而,潛伏在和平表象之下的暗流,卻在隱隱奔涌。
柏年此時也明白金屬男的用意所在,惡毒無比地會意幫腔道:「同胞?多動聽啊!可惜,你把他們當人,他們不過把你當條狗!」
貪慾,是所有生物共有的特點。
張萬成心裏不由自主打了個冷戰。沉思片刻,咬了咬牙道:「沒有了!」
然而事實勝於雄辯。地球第二大國,美洲聯邦的最高首腦層,目前就呆在這個骯髒的地下空間,維持著政府的一切運轉。
少校眼角微微顫抖著,沉重地點了點頭。
柏年的神情,活像是最冷酷的逼供者。
「廣浩雄正?日本人?」
雷成有著自己的空間。只要願意,他完全可以在那裡另外發展一套被自己壟斷的金融系統。至於其它物資的產出,對他更是沒有絲毫吸引力。他甚至還嫌空間的出產太多,慷慨無比地接受老將軍王亢近乎勒索般的「等價償付」。因此,現在亞洲聯邦與雷成之間的關係非常微妙。
「不可能……」
聞言,柏年眼中冷色越發凝重:「我只問你有沒有什麼需要補充?沒問你別的。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別的廢話,一個字也不用多說。」
用句通俗的話說:聯邦和雷成,僅僅只是合作與聯盟。
「張萬成少校和*圖*書,對於這份材料,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少校無比悲憤的神情,使得柏年看了不禁眉頭微微一皺。事實上,如果不是高大彪斷言,他也不會相信:一個有著數十年軍齡的老兵,竟然會是潛伏在自己內部的間諜。
也有一些與「地獄」小隊有著糾紛瓜葛的聰明人,從各種蛛絲馬跡中嗅到莫名的跡象。雖然他們對於真相知曉得並不十分清楚,但是內心的猜測,倒也距離事實所差不大。
神,由人而來。若論其本質,神和人,其實都同屬宇宙中生物的範疇。唯一不同的,僅僅只是相互間進化等級的差異,能力的強弱罷了。然而,神之所以被稱之為「神」,而不是單純被稱之為「超人」、「強人」一類的字眼。當然也有著獨屬於其自身的癥候。
不僅是他,甚至就連同坐在囚椅上默默祈禱的老神棍,也顯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老頭沒有答話,但是其眼中的顏色,已經變得血紅,雙目,也突兀地劇烈鼓出。
「……這麼說,是有人告發我?」
少校滿面無辜地搖了搖頭:「我沒有什麼可說的。我只想提醒你們,栽贓陷害這類事情,我看得多了。只是沒有想到,卻會落在自己的身上。將軍,我不明白,你們究竟想要幹什麼?」
「嘎嘣……」
「你不過是條狗!一條利用完隨時可以扔掉的癩皮狗!」
高大彪諷刺般的搖了搖頭:「村真研上執行主教,主管成都地區一切教務,負責大神宮日常維護所有事宜。嘖嘖……真是位高權重啊!很可惜,到頭來,你還是被自己人像垃圾一樣拋棄。」
柏年正待發作,卻被旁邊的高大彪伸手攔了下來。
「間諜罪、叛國罪、謀逆罪。三罪合併,只殺你一個,我還有點嫌少……」
而不是表面上看來的直轄與下屬。能夠做到聯邦最高領袖的,當然不是傻瓜。王亢很清楚:聯邦對於雷成,目前僅有名義上的「領導權」。只要對方願意,隨時都可能掙脫這層幾乎等於不存在的束縛。在和平年代,人類可以任意選擇自己的國籍。甚至,拋棄母國,轉而投向敵國的懷抱。在並非叛國前提下的國籍變更,均屬於合法。m.hetubook•com•com
那是一份自辯書。按照聯邦軍例,任何軍籍人員,無論銜位高低,在軍事法庭對之做出最後審判之前,都有權利和義務進行自我辯護。法庭和最高調查人員會依據辯護材料與事實,酌情做出最後的判決。
「回答我的問題!」
「為什麼?憑什麼殺我?我不服!不服!」
人群中,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首先開了腔。只不過,從他那隱隱有些尷尬的神情中,陳章早已讀懂了其中未能直言的意思。
被人從後面捅刀子的滋味當然不好受。高大彪明白這個道理。想想一年多前,慈祥的老娘就是被最值得信賴的廠長出賣,用她老人家的命,換來那一家狗雜種逃生的機會……
說著,他朝兩旁的衛兵揮了揮手,示意將呆坐在椅上的少校帶了出去。
「不,這不可能!我不是間諜!我也沒有叛國!至於謀逆,那更不可能。捏造,你們這是捏造……」
北卡萊羅納,美洲聯邦一號基地。
貌似忠厚的高大彪,半邊裸|露出軍服的金屬身體足以嚇倒任何人。在這句冰冷無情的命令配合下,卻更添了幾分兇殘的味道。
「帶下去。執行槍決……」
突然,冷坐旁邊已久的老神棍,出人意料地橫插了一句。其眼中的目光,儘是充滿仇恨敵意的憤怒。
「請允許我代表美洲聯邦歡迎您,我最親愛的亞洲朋友,尊敬的陳章將軍。」
此言一出,柏年眼中的目光,頓時變得無比凌厲。
秘密既然已經被對方知曉,少校自然也沒有繼續掩飾的必要。他只想弄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暴露的?
宗教信徒的狂熱,在年邁的村真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表現。儘管已經被抓住,隨時可能喪命,這個麵皮堆起無數皺紋的老神棍,依然在口中喃喃有詞,顯然是在祈禱。
那是一道記載於微小晶元中的密令。內容,則是要求剛剛被衛兵帶下去的廣浩雄正不惜一切代價,殺死被俘的執行主教。
「用不著奇怪。從你開始做間諜的時候起,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在高大彪心目中,隊長的地位根本無人可以代替。即便雷成要他的命,估計金屬男也不會皺一下眉頭。因此,對於雷成https://m•hetubook•com•com透露的這一切,他早已將之看作鐵一般的事實。而他此行前來,除了抓姦,還有著另外特殊的目的。
「呵呵!說得真好聽。」
村真研上的雙手緊捏成拳,他捏的是那樣緊密,高高隆起的骨節,配合身體的顫抖,好像隨時可能從皮膚的禁錮中轟然掙脫。
「魔鬼!你們這些該死的下等種族,總有一天,天神會把你們全部殺光。」
有著與哥哥同樣剽悍身形的半金屬機械男,沒有浪費任何時間,直接提審了被關押在重犯囚室中的秘密掌握者。與雷成所在,已經被毀滅的未來不同。逆轉后的時間,使得所有曾經死亡的人們一一復活。自然,藏身於成都基地平民區內,控制著龐大血池與隱秘大神宮的主持者,仍然保留著苟延殘喘的生命。
作為盟友,美洲總統考克森從老將軍王亢那裡已經得到了援助承諾。而肩負特殊使命的陳章,正是押運第一批物資前來的聯邦使節。
「該死的異教徒,天照大神一定會降下毀滅的火焰,把你們全部殺光!」
柏年彈了彈手中的幾張紙頁,以習慣性的陰冷目光瞟著面前的囚徒。口中道出的問話,似乎是在提醒,又好像是在威脅。
就在他們的正對面,則是滿面冰冷且看不出絲毫表情的柏年與金屬男。
「真是令人感動。不過很遺憾,你把他當作同胞,而他腦子裡想的,卻是怎樣才能殺掉你!」
全封閉的審訊室里,兩把精鋼打造的禁止椅上,各自端坐著一名身穿藍白條紋囚衣的犯人。
「死的是他,與你何干?狗拿耗子,吃多了撐的!」
事實上,他就是一名軍人,也是一名亞洲聯邦在籍軍官。
這是一個年紀約莫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身材雖然不高,表面的肌肉卻顯出久經鍛煉的強壯。甚至,還有隻能在軍人身上才能看到的部分稜角。
發生在審訊室的一切,除了身在其中的人們,再也不會為外人所知。雖然,僅僅只是暫時……
現在的他,腦子裡早已沒有了所謂的復讎。他只是在拚命的訓練,高強度的訓練。他只想用事實證明:自己仍然也是一個男人。
「你不說話,別人就什麼也不知道嗎?」
與曾經毀滅的未來一樣,和圖書抵達成都基地的高大彪,同樣受到性情高傲柏年的一番責難。在展示過自己擁有的實力與過人的戰技后,這才最終得以為對方所肯定。
「我應該用哪一個名字稱呼你呢?聯邦軍籍上的張萬成?還是你的本名——廣浩雄正?」
于公于私,老將軍王亢都必須牢牢將其拴系在聯邦的範圍內。他甚至考慮過:必要的時候,甚至可以讓出自己的位子,拱手交於作為權力的砝碼。
※※※
「不!這不是真的。不是!」
「我們不會告訴你。你也不需要知道。」
「混賬……」
「鳥為食亡,人為財死」,就是其中最好的寫照。
見狀,金屬男絲毫不帶憐憫地回道。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陳章怎麼也不會把面前這個陳舊不堪,到處堆滿雜物的地方當作基地。就算它曾經是一個軍事基地,也肯定早已失去了可堪使用的價值和全部功能。
然而,雷成與歷史上任何國籍轉換者都不同。如果他當真有一天做出這樣的決定,那麼,聯邦將失去的,不僅僅只是一名普通的戰士那麼簡單。
很奇怪,高大彪口中道出這句簡單的話后,少校憤怒不已的臉上,驟然閃現出略微發怔的表情。
金屬男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的舉動。冷冷地說道。
兩名囚徒,左邊一位身材矮小,眉宇間寫滿陰險與狡詐的枯瘦老頭,正是此前雷成從隱蔽大神宮中搜出的區域主控者——「真理與信念」執行主教村真研上。
※※※
「他,他是我的同胞!而你,卻是我的敵人,也是真神的敵人!」
也許是故意想要發泄一番吧!老頭嘴裏的話,越來越難以入耳:「我要祈禱,我要祈禱天神,用成千上萬聯邦人的性命,來為這名神國勇士的靈魂祭奠。我要你們聯邦人的鮮血,填平大海,淹沒陸地。」
尤其在地球社會進化到一定的文明程度之後,人類的貪念,也開始由對食物、財產的原始佔有慾,逐步轉化成為對權力的追求。食物、金錢,這些純物質上的東西,對於神,恐怕已經沒有什麼吸引力。歷代傳說中,似乎也沒有出現過什麼對於黃金擁有獨特喜好的「神」。
「他們……他們怎麼能夠這樣做?我、我可是地位崇高的主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