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土匪進村
趙素芬緩了兩日,如今灶頭上的活計都是她一手操持,除了炒菜是桃花的事兒,煮飯洗衣她都不用沾手,凈忙活外頭去了。
「我咋可能拿兒子的性命開玩笑,你大哥的屍體還在家擺著,村裡這回死了七八個人,苗花大哥就是其中一個!」周婆子涕淚橫流,「不知道咋回事兒啊,不知道啊!他們突然就冒出來了,烏泱泱上百個人,各個面黃肌瘦,眼神兇惡,他們手頭拎棍握刀,領頭的是個魁梧大漢,進村就開搶,有人反抗,他舉刀就捅,他們跑到了我家,你爹和你哥哥們攔不住,你大哥哪兒能眼睜睜看著自家糧食被搶,上前去攔,人都沒碰到他們就捧著肚皮倒在了地上。」
周婆子哭聲一頓,茫然抬頭,她親家母不知何時已經鑽進了屋,只剩她女婿站在院子里。
李家是如何一番兵荒馬亂不提,就說圍在李家門口的村民,各個交頭接耳,敏銳的已經嗅到風聲不對,已經偷偷使喚家中兒子去外頭打聽情況了。
「山裡房子都建好了,咱如今是個什麼打算,這回下山是繼續搬東西還是那什麼靜啥變?」二舅想拽兩句文,奈何肚中沒有一滴墨水,縮成一團看向坐在對面的大外甥。
「成,晚上就喝羊湯。」二舅最先相應,他惦記這口許久,最近桃花忙著擔砂石土,親家掌管著灶頭活兒,他都沒好意思開口。
那是衛大虎他們進山的第三日,周家老兩口當初帶著一家子子侄氣勢洶洶打上陳家,那橫強霸道的樣子讓大河村的人記憶猶新,尤其是周婆子坐在地上蹬腿撒潑的潑婦樣,她那張老皮子就沒一個人不認識,www.hetubook.com.com所以當她哭嚎著跑進村時,那哭得肝腸寸斷彷彿死了男人的凄慘聲兒,把所有窩在家中貓冬的村民都驚動了。
方秋燕忙不迭點頭,一顆心砰砰直跳。
朱屠夫死,死了?
「你舅舅死了?」給兒子伸冤的希望破滅,她猛地從地上爬起來,撲過去一把抓住李大郎,「他死了?他咋能死了?他不是有大本事的人嗎,他咋可以死?!那你大哥怎麼辦,那我兒子怎麼辦啊?!啊!苗花,咱家怎麼辦啊,家裡啥都沒了,朱屠夫死了,誰幫咱家把糧食搶回來啊!!」
周苗花娘家離他們大河村不算遠,中間就隔著幾個村子,他們可都聽得清清楚楚,烏泱泱上百個強盜土匪闖進他們村殺人搶糧,不是某一戶得罪了人,遭了報復,而是全村人都被搶了,還死了七八個人!
「宰只雞!今晚咱吃雞!」陳二牛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看著正在院子里悠閑叨食的幾隻母雞,惦記上了它們的肉,指揮吳招娣,「婆娘,你去抓雞,我來殺雞燒熱水拔雞毛!」
時不時有人頂著風雪出村。
李大郎和他娘忙活完朱屠夫的喪事回來沒安生兩日,他婆娘周苗花的娘家又出事了。
再無人關注周婆子和李家,滿村跑的小娃子都被大人抓回了家,所有的不安都被急促的腳步聲裹挾,家家戶戶院牆緊閉,似乎這樣便能阻擋所有危險。
建房子這事兒大家都有經驗,有條不紊忙活幾日,地基已經打好,砂石土也是在上回那地兒挖的,吳招娣一個人便領了這活兒,桃花看不過眼,得了空便去幫她www.hetubook.com•com挑。
年關臨近,就今年這天氣,一日下幾回雪,冷得刺骨。村裡還罷,家家戶戶地窖里還有糧食,縣裡和鎮上可就不同了,他想到那些餓得麵皮發青躺在糧鋪面前的百姓,便是他們身子還能撐得住,家底也撐不住了。
大冬日也沒啥樂子,周婆子一來,好么,全村人聞風而動,尤其是陳家人跑得最快,吃仇人的瓜就沒一個不激動的。
「娘……」方秋燕牙齒打架,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油燈的光有些昏暗,桌上熱氣氤氳,每個人都縮著脖子捧著碗,一口滾燙的羊肉湯下肚,瞬間撫平周身的寒冷。
好在他大外甥雖也是個文盲,但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不進山咱建屋子幹啥,這回下山您和二舅歇歇,換大哥二哥和老三進山,家中的家禽啥的,都給弄上來,叫爹幫著照看。還有糧食衣物啥的,都慢慢挪上來,來回搬個幾趟,我尋思也差不多了,到時全都進山吧。」說著他嘆了口氣。
大河村的人聽得腳底板發涼,相熟的人家對視一眼,三兩結伴悄無聲息離開了李家。
她還不知朱屠夫已經死了,哭倒在地:「求親家母幫個忙,你家兄是有大本事的人,我們兩家是姻親,本就該守望相助,如今我家老大含冤而死,家中米面油糧銀錢被搶了個乾淨,連身上的厚實衣裳都被扒了,那群強盜蝗蟲猖狂蠻橫見人就殺,合該報官抓他們!求你幫個忙,叫你兄長……」
「啥強盜?殺人搶糧?你莫不是在胡謅吧,咱們定河鎮又沒有土匪窩,誰人有這麼大胆子?」舅舅一死,李大郎頓覺靠山和_圖_書沒了,這些日子在村裡夾著尾巴做人,心裏正惦記著岳家那幾個兄長,尋思回頭得來往親密些,舅家已經靠不住了,但他還有岳家呢,他岳父岳母可是願意為了女兒打上別人家門的狠角色。
周苗花原本正在屋裡貓著,她裝了幾個月的大肚婆,沒曾想後頭居然真的懷上了,驟然聽聞她娘來了,她原本還沒當回事兒,以為她是想她了,結果穿上鞋子出來迎面就是這麼個晴天霹靂的消息等著她,頓時兩眼一黑,險些暈倒在地。
忙忙碌碌不知時間流逝,夜幕降臨時,這間新建的屋子已煥然一新。
陳二牛被兜頭一頓罵,他嘿嘿撓頭笑,半點不生氣:「就是想著大傢伙最近都辛苦了,幫我們建房子起早貪黑,想宰只雞給你們燉湯喝,都補補身子。」
「噓。」大舅母看了眼周圍,聲音幾不可聞,「去和你二嬸說一聲,把家裡門關好,我們等大虎回來。」
李大郎的娘臉色難看,下意識側了側身子。
方秋燕和大舅母在周婆子暈過去前便僵著四肢往家走,婆媳倆望著飄著雪的半空,竟有一種「終於來了」的塵埃落定。
不消片刻,李家外頭便圍滿了人。
「你要報官得去縣裡啊,你找朱屠夫有啥用,他都死了!」人群里不知是誰說了句。
就在這忙忙碌碌中,時間過得老快,差不對多六七日的光景,老屋旁邊便又多了一間屋子。外面瞧著灰撲撲的,沒好生拾掇瞧著埋汰,但陳二牛和吳招娣卻兩眼包淚,夫妻倆內心激動得無法言喻。
全都進山意味著啥,意味著他覺得外頭差不多要出苗頭了。
李家人被這觸不及防的一出鬧得沒https://www.hetubook•com.com反應過來。
「雞惹你啦,它今晨還下了蛋呢,你殺啥它幹啥?要吃肉灶房裡還吊著臘肉,你們帶進山的都沒吃完,那些是不能填你肚皮還是咋地。」今兒就剩一點收尾活計,大舅和二舅便沒幫忙,吃了朝食便扛著鋤頭去辟小路鋤雜草,連滿倉都被他姐夫丟過去幫忙,眼下回來就聽說陳二牛大言不慚要殺雞,陳大舅當場就給他撅回去,「我看你也不稀罕這幾隻母雞,乾脆留在山裡的得了,明兒咱下山,你衛叔這回上來就不下去了,留著他餵養得了,每日還能撿倆蛋。」
衛大虎這回沒去採石,陳二牛咋好意思,這種要使大氣力的累活兒當然得他自己來,衛大虎拗不過他,得了空就去砍樹鋸木頭,幫著建房子啥的。
可不就冷么,他們頭一遭體會到深山和村裡的區別,同樣的季節,一樣的雪和風,在山裡兩件襖子都有些穿不住。
泥腿子不曉得外頭髮生了啥,但他們對危險的感知是藏在骨子裡的,周婆子說的事兒讓他們感到十分不安,總覺得外頭出了啥他們不知道的大事兒!
心可算是踏實了,不枉他們這些日子起早貪黑,肩頭手掌皮都磨破兩層,如今他們在山裡也算有家了。
想到那個畫面,她哭得愈發凄涼,跟噩夢一般,她大兒的血流了一地,她家老頭子和老二被打得滿地打滾,滿村子雞飛狗跳,家家戶戶都是慘叫痛哭聲,亂了,徹底亂了。
「補身子哪兒用得著殺雞,燉鍋羊肉就成了。」趙素芬笑著從灶房出來,「雞就別殺了,還能下蛋呢,我待會兒拿塊羊肉,小火燉上半日,晚間就喝羊肉湯吧,正好這幾日下雪,大https://m.hetubook.com.com傢伙都好生暖和暖和。」
飢荒年,狼在山裡尋不到吃食,會成群結隊下山吃人。
餓狠的人,和餓狼又有什麼區別?
堂屋的門緊閉著,下午的時候,山裡天氣忽變,雨夾雪嘩啦啦下,狂風呼呼吹,氣溫瞬間驟降,冷得鐵牛和狗子直哆嗦,一個勁兒嚷嚷冷。
在寒風中捧著碗,喝著羊湯暖身子的他們不知曉的是,事兒還真叫衛大虎說准了。
周婆子再也支撐不住,哭叫一聲后,整個人直挺挺朝後倒去。
糧食一日一個價,他們買得起時還願受苦,到了買不起時,餓極的人和野獸也沒啥區別。
結果算盤剛撥,還沒聽個響兒,岳家噩耗傳來,他睜大眼睛不敢置信,一驚一乍間腳步晃了晃,哪兒還顧得上把岳母拉起來。
周婆子到了女兒女婿家,都顧不上地上的雪,脫了力般一屁股坐了下去,一張布滿丘壑的老臉滿是淚,拍腿哭嚎:「苗花啊,我的苗花啊,你趕緊回娘家看你爹最後一眼,咱家遭大難了!!你大哥被人打死了,你爹和你二哥這會兒還躺在床上生死不知,那口氣不知道啥時候就咽了,咱家的糧食都被那群人賊人強盜搶光了!我們村遭了土匪,一伙人,不知道從哪兒來的一群人,拿著刀見人就砍,家家戶戶的糧食都被搶了,嗚嗚嗚……親家,我的老親家啊,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求求你了,你大哥是個本事人,還認識縣裡的官爺,我想報官,我要報官抓他們,我大兒可是被活活砍死了啊!!」
…
桃花也累得很,不過她也沒歇下,打了桶乾淨的水,幫著吳招娣擦洗屋子。一整個下午,陳二牛往小溪邊兒跑了好幾趟,挑回來的水才勉強夠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