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玉滿
「哦呦!」老孟驚呼一聲,起得太急腦袋咣啷撞在了桌子角,疼得原地抱著腦袋蹦了兩下,才捂著頭看向何歸:「怎麼說?」
「我要做什麼?」老孟問。
玉滿似乎聽不見玉秋的話,她堅持說著那些沒頭沒尾的事情:「他騙我,他說他能給我夫君治病……他說殺人是為做藥引子,我信了他,我想給賀朝治病……三月啊,你見過賀朝嗎?你真該見見他,見過他就是知道全天下最好的男人是什麼樣的……他生得樣貌好,心腸好,說話好聽,又會念書又會畫畫,尤其是對我最好不過了。我生氣,他就緊張,總怕氣壞了身子,我高興,他就一起笑……我生病,他去找郎中,求菩薩,整宿整宿地守在我窗邊。我病好了,他連夜讓人給附近的鄰居送雞蛋,去街上施粥……他待我最好不過,我得救他……我不能看著他病死……」
「下午得了上面的消息,明天清早送三個人去新城監獄。」何歸說。
「八苦獻祭!」
三月是玉秋能化形前的乳名,知道這個名字只有家裡的長輩。玉秋聽到玉滿這樣叫她,眼淚立刻便涌了出來,她慌亂地從裙子上撕下布條,幫著玉滿把正在流血的斷腕牢牢扎住。
老孟推著自行車回到龍王廟,推門進來聽到的第一句便是這。
老孟倒吸口氣,搓了把臉:「怎麼辦?」
玉滿說著抬起胳膊,她想拉玉秋的手,試了兩下才意識到手被人砍和-圖-書斷了……盯著空蕩蕩的胳膊腕子,玉滿的眼睛里暈出水霧,她輕聲說:「他騙我……他騙我……三月……我想賀朝了……他是多好的人,怎麼能給賀醉給害了……」
「賀醉……賀醉不是要幫我救賀朝啊,也不是要把他老婆、兒子復活!我到今日才知道他騙我,他早就厭棄做人了,」玉滿忽然提高聲音,尖銳的聲音類似於狐狸的鳴叫:「八苦獻祭,他是要成魔!」
何歸側頭看向春長風說:「我們已經商量好了。」
「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老孟想了想說:「按這個說法就是還會再死三個人?」
「今晚上到底咋回事兒?怎麼我一抬頭人全沒了!」老孟氣呼呼地進門就把車子撂在地上,怒目瞪著眼前圍著桌子的兩個人。
「可他不是還差三個人嗎?」老孟說。
「明天晚上是滿月,」何歸說:「賀醉要成魔了。」
「為了以後出亂子,我們要組織賀醉。」何歸說著指了下外面的月亮:「明日月圓是施法的最好時機。」
老孟被懟的沒了聲音,何歸繼續說:「妖傷人、殺人會遲早會遭雷劫,若非不得已沒有妖怪願意去干那事兒。可唯有魔不同,他不受這五行三界的規矩管,是想殺誰殺誰,想惹出什麼是非就惹出什麼是非的。莫說賀醉本性就不善良,是個無法無天的。就算他今年只有三歲,手裡拿著一把沒人能管的尖刀,用不了和*圖*書多久也能出人命。」
「那你這一身黑皮幹嘛的?」何歸對於說話被打斷很是不開心,眯著眼睛上下打量一邊老孟說:「今日無王法,往後也沒王法?現在世道亂,但總有不亂的時候,人殺人橫豎有個伸冤辨理的地方。」
老孟把已經涌到喉嚨、壓在舌尖的埋怨話,忍了半秒給吞下肚子,沒好氣地問:「什麼事情?」
「得病的劉玲困於病,快一百歲的胡太爺苦於老,想要孩子的洪七爺是生,死了孩子的張三太太是死,張大元則對應五陰盛。」春長風說。
「還記得張大元案子里的三個女人嗎?」何歸問。
「人不可怕……可如果人不想做人了,那才可怕了,」玉滿說:「人比妖厲害…………三月……跑啊!快跑啊……回家吧……不要再回來了……」
自從自稱納蘭千秋的老鼠精離開后,玉秋就在沒見過其他活物,上面扔下來的食物也越來越不準時,經常餓得她肚子咕嚕嚕地叫喚。現在是第幾天了,玉秋眯著眼睛盯著頭頂上昏黃的電燈想,可能是十天,也可能已經過去三十天了。
「賀醉?」老孟聽到愣了下,說:「要成魔不是狐妖嗎?怎麼成賀醉了?」
老孟點點頭,隨後問:「她們三個?」
「我爺爺沒有主動獻祭,不再這個陣法里。他和劉玲的朋友張甜甜一樣,是想要留住死人的靈魂才被殺的。」春長風說著臉色陰沉:「那個舒婷和*圖*書娘娘說得是有求必應,實則就是誘惑人主動獻祭的,」
「你?」何歸想了想說:「老孟扮香梔子吧!」
「你看這個,」何歸說著腳尖踢了下桌子下的木盆。老孟緊皺眉頭,拉著下褲子蹲下身,只見棕黑色的木盆里是兩隻足有成年人巴掌大的狐狸蹄。
玉滿虛弱地躺在地上,不甘心就這麼徹底失去意識。她努力地睜開眼睛,想說話,卻又因失血過多而產生幻覺,低聲地嘟噥著沒了邏輯的胡話。
狐妖的兩隻手被人齊齊斬斷,血液把她的紫色裙擺染成了醬紅色,因為失血過多,她此刻已經失去了大半意識,聽到有人叫她也只微微睜開眼,盯著玉秋半天才認出她是誰,嘴唇輕輕蠕動:「三月……」
「你爺爺呢?」老孟問。
她掐了個發決想解開麻袋上收口的繩子,但兩根麻繩只輕飄飄地動了動,便又垂下去。果然還是不行!玉秋嘆口氣,這鬼地方被施加了什麼法術能夠壓制妖力,她法力低微實在是突破不了局限。
「賀醉!」玉滿說話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玉秋從頭到尾都聽得雲里霧裡,但總歸讓她捉住了一個人名——賀醉。
「這世道有個屁的王法,」老孟打斷,搖搖頭:「洋鬼子殺人有王法?張大帥打李大帥有王法?你還信有王法?」
「小姨媽!」玉秋驚叫一聲,忙把裏面的狐妖拖出來。
「一旦讓賀醉成魔,死的可就不止三個了,」和*圖*書何歸嘖嘖嘴,在原地轉圈圈:「人殺人有王法……」
玉秋慌忙躲開才避免被砸到,她貼牆立著,兩眼珠子緊緊盯著麻袋,看見裏面蠕動了幾下,紅色的血液滲透出來。濃烈的血腥味里混著一絲甜膩膩的香粉味兒,玉秋心臟立刻緊縮,小心地慢慢挪上前。
她還要被困在這裏多久呢?到電燈不再亮?還是要等到四面的鋼筋水泥腐化成渣?那大概要等個十年百年,到那時候春長風肯定已經死了,玉秋越想心裏越酸,她有些怨恨人的壽命太短太脆弱,短得經不住一點蹉跎,脆弱得遭不住太多變故。
何歸說著從把春長風發現的那本日記放在一面銅鏡前,接著原本難以辨識的字跡開始扭曲,它們緩慢地鏡子里翻轉扭動,直到最後鏡子里形成另一幅八角形卦陣。
「我去找春長風的時候,在那閣樓上發現的,」何歸說:「那狐妖被賀醉耍了,好在是它不算太笨,知道留下來線索讓我們發現。」
「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賀醉?」玉秋問小姨媽:「你們一起害了劉玲、胡太爺、春長風的爺爺、洪七爺,還有駱家的那些人?」
若是春長風也變成妖怪就好了。玉秋正尋思這個想法的可能性,頭頂上傳來「嘩啦啦」鏈條拖拽的聲音,接著一片陰影投下來。
麻袋又開始蠕動,血也越流越多。玉秋想到裏面的可能是誰再顧不得其他,倆忙蹲下身解開了麻袋,裏面果然是那張熟悉的臉,和_圖_書杏仁眼睛、櫻桃小口、翹鼻尖,一道尚未愈合的傷疤劃破了右邊臉頰,本來就白皙的臉這會兒已經發青,麵皮薄薄的,能透出下面的青色血管。
玉秋趴在小姨媽身邊,側著耳朵聽她說:「洋鬼子進了天津城……到處都在燒……好大的火……好大的火……死了好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死了……我看見的……人死得好容易,紙糊的一樣,火燒過來就什麼都沒了……他說他不想做人……」
「這就是八苦陣,」何歸說:「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五陰盛。施法的人利用獻祭者的鮮血和靈魂,製作出可以欺瞞天地的人皮傀儡,一旦法術成功則可以行走人世間再不會受人間八苦煎熬,似鬼非鬼,似人非人,成了人魔。」
「小姨媽……」玉秋抱住玉滿的身體,臉貼在她的額頭,輕聲問:「誰害你成這樣啊?」
「出來一看人多,我就帶小春先躲了躲。」何歸說完,見老孟黑著臉深吸口氣,擺開架勢要抱怨,連忙朝他擺擺手說:「現在不是扯那些事兒的時候,眼下有要緊的事情。」
「小姨媽,你別怕……別怕……」玉秋嘴裏說著讓玉滿別怕,而自己卻渾身顫抖,她滿手是血地掐住玉滿的兩隻小臂,嘴裏不斷念動止血咒,妖力與牢房的束縛在極力對抗,綠色的熒光忽閃忽滅,但好在斷斷續續的法術把血液止住了。
「滾蛋!我不幹!」老孟大手一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