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柳暗花明
「那你竟然敢獨自一人跑來這裏!?還抱著我從未相見的骨肉?!」宮決崖低吼,清兒渾身一震,痴痴地看著宮子瑜的小臉,「我……竟然敢……」
「他料到了施晉天的陰謀,便把擔子壓在了我頭上,這東西,就算是獎賞吧。」
清兒咬咬牙,抬腿朝前又走了幾步,隱隱約約見一方突起的岩石,岩石后,再不見任何山路行跡。
山中不會無樹,除非,是懸崖。
舉起的槍刀收了關,宮決崖一臉陰鷙,一腳踏上院牆根前的青石,飛身出院,黑髮在空中揚長,只留給人瞬間的震懾。『乒乓』幾聲,幾名禁衛軍手中的長刀落了地,遲遲望著宮決崖消失的牆沿,默默地鬆開了緊握的雙拳。
風愈烈,吹散了兩人身上殘存的溫度,一片凄然。
她也不知跑了多久,自從與柳蕭梧分別之後,她就一直毫無目的地奔跑,被汗水濕潤成縷的碎發緊緊貼服額頭,幾乎每每不出百步,便能聽到一陣陣官軍的喊號,原先從未對這聲音有何感想,現如今卻是渾身戰慄,只覺得胸口要湧出穢物一般。
「在河邊,我與言盈交https://m•hetubook.com.com換身份,他才不得已將事實說出。」
「還要走?」
「傅依懷胎之後,他便與我傳了第一次話。」清兒苦笑,「父皇說一切他都安排妥當,我只要見機行事,就能助你完勝。」清兒哽住,「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的安排,竟是用我們母子二人的性命作為賭注。」
清兒住聲,不知他所言何意。
宮決崖眼中的溫柔瞬間凝結,倏地抬起頭來,「父皇?」
沉默良久,宮決崖背後指骨『咔咔』作響,「你一開始就計劃好了?包括何時與韓子辰碰面交換身份?」
誰主是非,人心不惑。
宮決崖與她不過一步之遙,他卻不再向前,負手而立,「那你想沒想過,走過之後,還有沒有回頭路。」
抱著襁褓的手指死死摳緊,眼淚滴落在黃色的錦布上,清兒閉上眼,沒有做聲。
看著慢慢滑下去的素手,盯著自己被血染紅的領口,宮決崖啞然。
宮決崖單手扶膝,一手撐地站起身,幾個士兵剛要阻攔,卻被韓子辰幾根銀針刺中咽喉,齊齊仰面倒下。宮決崖一m.hetubook.com.com步一顫地走到施晉天眼前,在他胸前一陣摸索,掏出一包藥粉,只見上面用黑色粉末印著『解』字樣,將紙包打開來,用指尖沾了星許,薄唇微啟,用舌尖輕輕舔舐入腹。
話中所言,不知是說她現在的窘境,還是指,她的所作所為。
不待清兒說完,宮決崖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原來他千辛萬苦走到今天,以為步步為營是自己苦心經營,沒想到,重重險影之後,還有一個父皇。
宮決崖一個箭步上前,鐵腕將她輕而易舉地扳過,只一個晃神,她險些向後仰去,宮決崖左手攔住她的纖腰,黑瞳深邃。觸及她空洞的雙目,他突然沒了氣焰。
風愈加猛烈,一路來不知多少次被風沙迷住眼,周遭的樹木已零星無幾,心頭一陣膽寒,清兒不由得放慢的步子。停住時,腿肚麻木,毫無知覺。
一道聲音自身後響起,清兒愣住,沒有回過身。
「你出的來,是不是說明,你贏了?」
「什麼?」宮決崖摟住她,大手不禁覆上了她懷中孩兒的臉頰。
「你知不知道,韓子辰聽命于皇上www.hetubook•com•com。」
宮決崖抬起頭,目光如炬,「安安穩穩留在宮中,何必要攪入這一攤渾水。」
臉頰忽然一涼,清兒一驚,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竟流淚了。
「你為何要答應。」
「他為何要和你說這些。」
「你知不知道,從入宮至今,我只恨你什麼都不曾開口和我說,與其說是我保護你,倒不如說我替你打掩護。」清兒咬著牙,自己強撐著站起了身子,「我甚至想過,只要你肯把這些事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哪怕死,我也能替你擔了。」
忽然想起了皇上那日在瀟夢宮所說的話,她這才知道,原來皇上所指的委屈,不是心情,而是人性。
「結果你還是什麼都藏在了心裏,而我,該受的,也都受了。」
清兒聲音平淡如水,宮決崖聽得卻如同置身冰窖,「啟程之前,他將鳳印交付於我,說搬師回都,就正式將皇位交讓與你,這印,就物有所主了。」
「你哪怕算的到天機,也算不到人心。」眼看著施晉天額前綻出的青筋,宮決崖只低聲說道,便與他擦肩而過,大步朝門外走去。
「不是你,把我拉進來的嗎m•hetubook.com.com。」
「你贏了,贏了!」淚突然似斷線的珍珠直直墜下,「父皇說的對,什麼都能過去,過了……」
門外中將士見宮決崖現身,皆疾步圍攻上前,卻聽得門內一聲大叫,「讓他走!」
手上的力道一松,清兒整個身子好似沒有骨架一般,癱坐在地,宮決崖想要將她拉起,視線卻定在了她手中的鳳印上,「直到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原來鳳印不在你的手上,是父皇藏了起來。」
「他何時……」
清兒背對著他,聲音似有似無,「我什麼都不知道,就連什麼時候是開始,我都一概不知。」
「呼……呵……」一邊跑一邊穿著粗氣,棉裙的裙角已被沙石磨得不成樣子,渾渾噩噩卷著線頭,手中的孩兒毫無知覺,雙目尚不能緊閉,卻一臉恬靜安詳。
「這……這不可能!」施晉天怒吼一聲,掙扎著想要衝上前去,無奈穴道被人封死,徒勞罷了。韓子辰猩紅著雙眼盯著懷中人,話卻說給宮決崖聽,「再遲一步,你兒子就要喊別人爹了。」
清兒胸口鈍痛,想不到到頭來,她竟還要受他質問。她真的不想攪進來,只是當她發現自己身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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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是死路,你還要走。」
一路將枯枝殘葉跑成了一掠眼的衰黃,耳邊只有風聲嘶鳴,宮決崖臉上看不出一絲情感,冷若嚴冰。
人利用人,真是再簡單不過。
一路走來,可謂千難萬險,若不是偶遇柳蕭梧,事情將會如何演變,她真的不敢想象。
原來死裡逃生,是這種感覺。
她就是傻,一顆心豁了出去,卻還拼了命要把心撕開給人看。他既然不肯和她說清,那有些事她也就瞞著他,「如今想來,也算是扯平了。」
「是不是死路,只有走過才知道。」清兒吸了口氣,又長舒一口氣,緩緩低下頭。
是啊,她竟然敢做出這種荒唐的行為,她連下山的路都不曾知曉,竟就和柳蕭梧分道揚鑣。
勾了勾僵硬許久的唇角,清兒暗嘆,她還能笑得出來。一切是她看的太過簡單,這個世道太混亂,讓她無力負荷。或者說老天有意折磨,所有的事都落在了她鍾清兒的頭上,承蒙抬愛,要她活過的十幾年,比那些一世百年的長命人經歷的還要多。